顾非敌话音刚落, 一群武备精良的侠客便从客栈大门一拥而入。
他们明显训练有素, 领头那人低声吩咐几句, 侠士们便四散开来,戒备在客栈各处。
领头那人这才抓住一位伙计,问:“你们掌柜的呢?”
那名伙计大约是目击了梅十三抓人过程的, 下意识就抬头往二层回廊看。
顾非敌一把将宿殃拽进屋里,关门落闩,飞速道:“赶紧收拾,马上离开。”
宿殃知道情况紧急, 也没多问,将包裹飞快卷好。
此时回廊上已经响起脚步声, 客栈掌柜与伙计站在墙根面面相觑,哆嗦着也不敢有大动作。
“走!”顾非敌推开窗户, 三人运起轻功跃入院子, 直奔马厩。
然而, 马厩竟已经有人守着了。
顾非敌轻啧一声,脚步变换,用了不同于腾云阁雨燕击风的另一种身法,冲入人群,以剑鞘将守卫击晕。
“来者何人?!”另一名侠士立刻拔剑,怒道,“彤云观听说魔教妖孽在此, 尔等休要作乱!”
听到“魔教”两个字, 宿殃脚下微微一顿。他却没有顾非敌的武学功底, 除了惜花步,他不会任何别的轻功。
但周围侠士已经围了上来,他也无暇顾及遮掩身份,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突围,跟上顾非敌。
“惜花步!”果然立刻有人认出,呼道,“拦住他们!”
宿殃与顾非敌武功都不弱,联手起来更不是普通侠士可以比肩的。即使没有用腾云阁的身法和剑法,顾非敌也在极短时间内突破了包围。已经被认出身份、不必有所顾忌的宿殃和梅十三更是游刃有余,眨眼间就翻身上马,冲出重围。
客栈里带头搜索那人追出来时,只看到三人远远离去的背影。
因为被人注意到行踪,顾非敌只好带着宿殃脱离官道,往山林中绕了一圈。为了摆脱追踪,他们决定沿着山中河流取道这里的一片村落,在那里略作变装之后再出发。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宿殃不解,“难道那对兄弟认出我了?不应该吧?”
顾非敌道:“中原武林见过你的人不多,但也总有那么几个……前些年你也在中原游历过,或许是当时与你交过手的人。”
这就超出宿殃的记忆范围了,他只能默默点头:“大概是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梅十三这时插话进来。
“什么?”宿殃与顾非敌异口同声。
梅十三道:“您可还记得,当初您解散卷丹殿,放归江湖的那些少年?若是照您所说,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撞了您,还看到了您的长相……倒很有可能是当初卷丹殿中的一个。”
宿殃沉默了。
他回忆起昨天撞到他的那个少年,似乎的确长得挺漂亮,是魔教圣子会喜欢的那种“我见犹怜”的类型。
顾非敌挑眉:“卷丹殿?这名字听起来……那孩子曾是你的娈宠?”
宿殃头皮一麻,立刻解释:“我根本就没进过卷丹殿,都不记得他们!”
梅十三默了默,道:“您……曾经每日都要去卷丹殿看那些孩子,有时还会观摩菊堂的调|教,一些性子柔顺的,您还会强迫他们服侍您更衣沐浴……”
“十三!”宿殃惊怒,“闭嘴!”
接着他转向顾非敌,讪笑两声,道:“那不是我,真的!你信我!”
顾非敌似笑非笑地看着宿殃,把人盯得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
直到宿殃明显不安,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在马鞍上晃来晃去,顾非敌才终于笑道:“嗯,我信你。”
宿殃松了口气。
顾非敌又道:“既然他们见过你的样子,当初你不该放走他们。”
宿殃一愣:“可……可他们是被抓去魔教的,我难道关着他们一辈子?”
顾非敌叹息:“你心地太仁慈,真的不适合这江湖。等从雪山回来,我送你去眉珠山,如果可能,你还是在小玉楼里待着吧。”
宿殃:……
“不过,若中原能认出你的人多,这行程就有些麻烦了。”顾非敌皱眉道。
“其实你可以去找腾云阁的侍卫。”宿殃坐在马背上,闷声道,“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没有我在,你恢复腾云阁少阁主的身份回去送信,不是更方便么?”
他知道顾非敌之所以与他一起乔装出行,处处躲避,是因为不想给腾云阁惹麻烦。毕竟,腾云阁作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如果再与魔教缠上瓜葛,还怎么服众?
所以,陪他去西南雪山的只能是顾非敌这个人,而不能是腾云阁少阁主这个身份。
顾非敌却摇了摇头,说:“也不全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才向宿殃解释:“如果我以少阁主的身份大张旗鼓回到腾云阁,接下来,中原武林那些势力就会变本加厉请求我父亲下令征讨魔教。而且……我年纪摆在这里,若是走明路回去,不知多少小门小派又要送女儿侄女……”
宿殃:……
宿殃嗤笑一声:“美得你!”
顾非敌扭头冲宿殃笑:“所以,我这次回阁,是一定不能泄露身份的。只要明面上我仍旧失踪,接下来,我才方便求父亲让我陪你去雪山求医。”
听到这话,宿殃忽然就有些紧张了。咬了一下嘴唇,他问:“顾盟主……他会同意你和我这个魔教圣子混在一起?”
顾非敌道:“我父亲是个明理的人,而且,他对魔教也并不十分厌恶。你为我解毒除蛊,等于救了我的命,他一定会同意我陪你上山求医。”
宿殃点点头,即使心里依旧有些没底,但顾非敌都这么说了,他就相信。
直至夜幕降临,一行人才远远看到前方山村的轮廓。
然而就在眼看着将要入村时,宿殃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周身寒意上涌。他下意识收了收缰绳,马匹的速度慢下来。
顾非敌立刻发现异状,策马来到宿殃身边,皱眉问:“又发寒了?”
这次寒潭冰魄的反应没有之前几次剧烈,宿殃还能勉强坐稳。
他攥着手中缰绳,点头道:“可能是……早上用半凋红压毒,晚上……不见太阳,就……”
顾非敌伸手握了一下宿殃的手腕,攥到满手冰凉。他叹息一声,飞身落在宿殃的马背,将人搂进怀里,接过缰绳,驾马前行。
宿殃靠在顾非敌身上,感受到缓缓包裹自己的温热内力,放心地闭上眼睛,努力对抗身体中一叠一叠涌来的寒意。
终于抵达山村,梅十三寻到愿意让他们投宿的农家时,宿殃已陷入昏睡。
顾非敌将他打横抱起,向农家主人道了声歉,立刻带着宿殃进了偏房,把人裹进厚实的被子里。
如今虽是秋季,但气温还远不到山村农家舍得点火盆的地步,被褥还有些潮湿硬冷。顾非敌见状,叹了口气,让梅十三去屋外守夜,自己钻进宿殃的被子里,将人紧紧搂进怀中,以内力为他取暖。
宿殃冻得直打寒颤,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往顾非敌身边缩,很快将脸埋进顾非敌脖颈。
他呼吸带着丝丝凉意,因为难受而有些急促,一下一下扑在顾非敌颈侧的肌肤。
顾非敌喉结滚动,眼睫微阖。
挣扎许久,他抬起手,捧住宿殃的脸颊,吻上了那对冰冷的唇瓣。
先是温柔的辗转吮吸,而后是略急躁的舔舐轻咬,最终顾非敌还是忍不住,将舌尖抵入宿殃口中,撬开他的牙关,近乎贪婪地攫取他的呼吸。
两人身躯紧紧相贴,顾非敌的手掌在宿殃的脊背梭巡。由肩胛至后腰,又沿着脊柱返回,扣住他的脖颈。
他吻得专注,不知不觉将人半压在身下,呼吸间带了深沉的欲念。
宿殃的体温在如此情昵的亲吻与拥抱中渐渐恢复,睡梦里下意识扭动身体,寻求更加舒适的相拥。
他的鼻息由冰凉缓缓升温,转为灼热,喉中不自觉地发出低沉的咽语。
顾非敌微微抬头,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了宿殃半晌,闭了闭眼,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颤抖着手指去解宿殃的衣带。
就在这时,门外的梅十三忽然喝道:“什么人!”
顾非敌立刻翻身下床,抽出长剑,在黑暗中戒备起来。
与门外刀剑交鸣声同时响起的,是房屋窗棱被骤然击碎的巨响。
来人不少,皆是缠头蒙面、一身黑衣,隐于满室昏暗中,几乎无法捕捉身形。
顾非敌守在宿殃床前,寸步不离。他将内力蕴于双耳,听声辨位,丝毫没有留手,将敢于上前的刺客尽数斩伤。
然而对方来人的数量实在有些多,门外梅十三招架得也极为费力,很快身上就受了伤。
顾非敌在室内以一敌四,受光线限制,他又不能用出腾云阁的真鸢剑法,挡得有些艰难。
刀锋袭来,斩在顾非敌手腕,将他的皮质护腕割裂一道长长的口子。
顾非敌翻手将剑锋送出,刺入那人身躯。
紧接着又是一道利刃落在顾非敌肩头,尖锐的疼痛令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手中长剑翻转,斩向对面那人的脖颈……
在顾非敌身后的床铺上,宿殃再次陷入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梦境。
这次的梦太真实,他甚至错觉自己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这一次他却并不在场中,而是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向站在血泊中的、一身白衣的顾非敌。
顾非敌仰着脸看他,半边身子沾满血迹,唇色苍白,似是受伤颇重。
宿殃有些焦急地想将顾非敌抱进怀里,可他却无法动弹,只能仿佛幽魂般飘在半空,无能为力。
心下焦灼,宿殃一着急,猛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