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宿殃眉宇间似有愁绪, 顾非敌移步靠过去, 凑近宿殃耳边,低声道:“你说将会带我去一个地方解毒, 却又如此小心翼翼, 观察地形……我可不可以猜测,你要找的那个地方, 对于你这魔教圣子而言, 也是不可随意前往的禁地?”
宿殃知道顾非敌十分敏锐,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猜得**不离十。
不过这一点倒没必要瞒着顾非敌, 因为无论如何, 闯入魔教禁地, 都是顾非敌必须要与他一起做的事。
宿殃轻笑一声,凝声如线,向顾非敌传音:“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教主住的筠华岛下面。那里临近水面的地方, 有一处溶洞, 里面存放着无数魔教古籍,其中应该有关于蛊毒解法的记载。”
顾非敌问:“应该有?”
宿殃抿了抿嘴:“一定有。”
“从你将我带来这里,已经过去两夜了。”顾非敌道, “教主却一直不曾现身。我猜测……他现在在闭关?”
宿殃点点头, 说:“他在筠华岛山顶闭关, 我们要去的是山脚下临近水面的禁地入口,所以不用担心惊动教主。但是筠华岛的花侍, 尤其是守卫在禁地的那群人, 功夫一定不会差。即使比不上你我, 也总能与徐云展和蒲灵韵实力相当。”
顾非敌:“所以,你在找潜入路线?”
宿殃点头道:“是啊。但是这些桥和栈道都挺险的,我倒是没关系,你不能随便动用内力,轻功是用不成的,要想不惊动守卫,就比较难办了。”
两人在魔教总坛内逛了一整天,直至夕阳西下才回到鸢尾岛圣子居所内。
宿殃借口要审查教内巡逻情况,向梅堂长老要来了魔教总坛的地图和巡防图。
可惜,这些文书对他来讲太过抽象,研读一整晚几乎毫无进展,第二天早上差点起不来床。
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学渣本质,宿殃想了想,当晚就支开花侍和侍者,将顾非敌拉来作参谋。
顾非敌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地图和巡防图,不可置信道:“你可知让我看到这些,会有什么后果?”
宿殃笑道:“将来你带人围剿魔教的时候,记得避开无关的人,直接找我和教主的麻烦就是了。”
夜色已深,室内烛光微颤,映在宿殃带笑的双眼中,似是有什么光华在闪烁。
顾非敌静静地望着宿殃,半晌,他什么都没说,隔着榻桌在宿殃对面落座,伸手拿过魔教梅堂巡防图和巡卫安排文书,默读起来。
魔教总坛内的吊桥栈道因地制宜,层层连通。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三维技术,甚至连三视图的概念都并不健全,所有的图纸都是以一种奇怪的斜角由工匠随手画出来的,并且还没有准确的透视和比例尺。若不是师承一脉的工匠,可能彼此间都看不懂对方画的图纸。
好在顾非敌曾在腾云阁帮助管事,再加上这两天与宿殃一起逛过魔教总坛,多少能在脑中形成些印象。
他对照研读了地图与巡防图,又从文书中找到魔教花式巡防路线,发现它的变化其实暗合了四季星象,每旬一变,一年一轮。
“明日就是新的一旬,防卫路线会有所改变。”顾非敌低声道,“若我推断没错,下一旬的巡卫路线,在丑时初有一处破绽,我们……”
话说到一半,顾非敌抬眼去看宿殃,才发现他竟歪在榻桌上睡着了。
此时已过子夜,灯台上的蜡烛都已燃了一半。
顾非敌放下手中文书,托腮看着宿殃无比宁静的睡颜,看着微晃的烛火在他眼下打出睫毛的阴影,看着他削短的发丝沉静地落在他的唇角,看着他的肩头几不可辨地随着呼吸起伏……
许是感受到宛如实质的目光,宿殃眼睫微颤,醒了过来。
顾非敌眸色深深,道:“若困了,便去睡吧。”
宿殃哼唧了一声,从榻桌上滑下去,抱着薄毯蜷缩在榻席,嘟囔道:“懒得动……我就睡这儿……”
“夜间会冷。”顾非敌无奈地轻笑一声,起身来到宿殃身边,伸手拉他,“走了,去卧室睡,我陪你。”
宿殃不情不愿地被顾非敌拉起来,跟在他身后转进卧室,迷迷糊糊脱了衣服就爬上床,抱着枕头几乎瞬间入睡。
顾非敌失笑,俯身帮宿殃盖好衾被,又回身吹熄卧房里的两盏灯。
正欲离开,却忽然听见宿殃似是在梦中唤了一声什么。
顾非敌俯身靠近宿殃唇边,想了想,问:“你说什么?”
宿殃却没像之前那样在梦中与他对话,只是低声嘟囔了一串无意义的音节,便又睡了过去。
顾非敌在昏暗中凝视着宿殃被枕头压得微微嘟起的双唇,喉头微动,忍不住舔了下嘴,向前倾身,凑近过去。
宿殃平静的呼吸轻扑在顾非敌的鼻尖,顾非敌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许,却又仿佛惧怕什么似的,被他控制得极轻极轻。
再向前,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顾非敌缓缓闭上双眼。
然而,他最终还是向后退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抬手轻轻拂过宿殃的脸旁的发丝,顾非敌低声道:“若明日不来,今夜永恒……倒也很好。”
良久,顾非敌起身去外间收拾了榻桌上铺散的文书,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躺在宿殃身边睡下。
第二天两人都没出门,埋头在鸢尾岛研究地形图。
虽已是秋日,但烈阳高照的白日里,气温仍没有下降的趋势。两人便只穿了内衫,用簪子将头发简简单单地挽了,窝在榻上写写画画。
宿殃看着顾非敌难得慵懒的模样,笑道:“你这样子真像是被宠爱了一整晚上,整个人全身骨头都软了的感觉。”
顾非敌挑眉:“被宠爱?”
“啊,被宠爱呀。”宿殃坏笑,“本圣子可是好男色的,你在我这里留宿这么多晚上,他们肯定私下议论,说你夜夜被我……咳咳,万千宠爱在一身呐!”
顾非敌道:“你说你好男色,我也没见你召幸娈宠。之前不是还有传闻,说你将前几年掳来的那些美人全部放还了吗?”
宿殃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顾非敌一番,拿腔拿调道:“有你在这里,我怎么看得上别人。不如,顾少侠来服侍我?”
顾非敌脸色微变。
宿殃以为他要生气,正准备开口换个话题,却见顾非敌放下手中纸笔,倾身凝望过来,嘴角一勾,道:“也好。”
说着,他竟伸手捏了宿殃的下颌,就要将人拽过去。
宿殃赶紧往后躲:“我开玩笑的!”
顾非敌收回手,问:“玩笑?”
宿殃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非敌又问:“你对我……并无爱慕?”
宿殃:……
这顾非敌还演上瘾了不成?
难道是跟他待得太久,近墨者黑,被他传染了随意调戏别人的坏毛病?
宿殃“呃”了一声,嫌弃地白了顾非敌一眼,哼笑道:“什么爱慕不爱慕的,我对你好,那是因为咱俩都是小玉楼出来的,同窗之谊嘛!绝对没有把你当男宠什么看的意思……等找到去禁地的办法,解了毒,我就放你回去。”
说着,他伸手拿过几张图纸,装模作样地看。
半晌,没听到顾非敌说话,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宿殃疑惑地抬头去看。
顾非敌正一瞬不瞬地凝望过来,眼中情绪晦涩难辨。
宿殃心下一颤,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顾非敌垂下眼睫,重新提笔蘸墨,道:“无妨。”
宿殃不知为何有些惴惴,坐立不安了好一阵,道:“那个,我命厨房做的干果棒可能做好了,我去看看。”
之前他借口带顾非敌赏景,曾经在崖壁那边的商店订了许多蜂蜜、牛乳和干果,正是为了制作方便携带又顶饱、热量还高的“能量棒”,准备带去魔教禁地,以便在那里为顾非敌解毒时充饥。
剧本中,顾非敌与蒲灵韵在禁地被困了好几天,具体日子宿殃没有算过,但从后期他追杀两人的剧情判断,那时应该已经是冬季了。
眼下正值仲秋,剧情又提前了不少,说不得这一场解毒,就要撑满顾非敌体内蛊毒给出的一个月的期限。
套好外衣,来到厨房,只见莲堂负责吃食的侍者们果然已经分配了人手专门为他制作干果棒。
这里没有烤箱,宿殃便提出了一个设想,让下面的人自己想办法。没想到仅凭简简单单的铁锅与火塘,这些侍者们竟真的琢磨出了像模像样的能量棒来。
宿殃捏起一支嘎嘣咬断,吃着味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赏了带头做能量棒的侍者,他挑了几支装进碟子,端回去给顾非敌品尝。
目送自家圣子离开,前来查看工作的莲九轻笑一声,扭头叫住正要离开的梅十三。
他笑问道:“前段时间你跟着圣子外出,可知道如今江湖传言是真是假?”
梅十三眉梢一挑:“什么传言?”
莲九压低声音:“圣子当真是为了顾少侠,才遣散梅堂卷丹殿里那些孩子的?”
梅十三道:“圣子与顾少侠是同窗情谊,和卷丹殿有什么联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莲九笑得一脸神秘,凑到梅十三耳边道,“如今圣子与那顾少侠日日出双入对,甚至还允许顾少侠在他的房中过夜,而且,我手下的侍者说,两人是共睡一张床铺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梅十三面色不改,道:“圣子愿与顾少侠亲厚,那也是圣子自己的事。圣子自有手段收服顾少侠,我等不必操心太多。”
莲九笑着说是,又道:“圣子自从小玉楼出师,倒是比以前好伺候多了,这两月竟没有赐死侍者。前日澡房那边犯了错,他也没有发怒,我觉得我这条命或许没前几任那么危险,不必担心哪天一不注意,就被圣子亲手杀了。”
听到这话,梅十三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微笑道:“他这样不是很好么?”
莲九点头:“是啊,希望圣子能一直这样,只是不知他这好心情好脾气能持续多久。”
梅十三道:“他……或许会一直如此,如果……”
莲九:“如果?”
梅十三笑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