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见不相识

宿殃那个气呀。

当初在眉珠山, 顾非敌拆他的台、乱改台词就算了, 人家毕竟是《宿敌》的主角。现在怎么连随随便便一个江湖侠客、剧情炮灰都敢乱改台词了?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走剧情了?!

宿殃眼睛一眯, 冷哼一声, 纵身从水中跃起,抽出腰间盘绕的软剑,翻身便向为首那月白衣衫的男子攻过去。

四下侍卫立刻上前,却被顾非敌一声喝止:“我会会他, 你们护好马匹物资。”

侍卫们知道自家少阁主武艺高强, 彼此交换了眼神, 便转身将马牵离, 给场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留出空地。

徐云展抓着霍英的手腕, 将人拉到远处,面色复杂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战。

宿殃的剑锋刚刚与顾非敌的剑对上, 他就感到有些诧异。

虽说他并没有用全力, 但他用出七八分实力也应该已经能在武林横着走了。可他面前这个蒙头盖脸的小配角,竟然挡住了他的攻势,还显得游刃有余。

什么时候连炮灰都有这个实力了?难道他小玉楼两年还是太贪玩,没有达到魔教圣子该达到的高度?

于是宿殃又加了一分内力。

他手腕微转,绽莲剑法第三式“浣涟”直接化为飞花诀第二式“茭荷香”, 软剑刃口一翻, 向顾非敌的手腕绞去。

顾非敌没有用真鸢剑法, 而是用回雁剑诀“惊鸿”接招, 避开正面攻击, 向敌所必救的空隙处轻点。

宿殃勾起嘴角, 踩着惜花步,连续“桂枝秋”“惜寒梅”“绛桃春”用出来,靠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将顾非敌逼退数步。

飞花诀由桃、荷、桂、梅的四季轮回组成一套完美的循环,又辅以“碧牡丹”“丁香结”与“一萼红”,招式虽简单,但极富变化,几乎没有定式。当初在小玉楼实战,宿殃其实最喜欢用的还是这套剑法,练得比魔教绽莲剑法更加得心应手。

而顾非敌用的回雁剑诀却偏清正,对上飞花诀,颇有些书生想要讲道理,却遭遇娇娘子胡搅蛮缠的感觉,一时竟落了下风。

见宿殃双眼越战越亮,顾非敌轻笑一声,将原本有所保留的内力增至八分,甩手一招“落沙”刺入宿殃剑招之中,一力降十会,将宿殃的招数尽数化解。

宿殃眉头一皱,感觉对方并不简单。

于是他运出九成内力,腰身一转,将手中招式换成了醉斩红梅。

醉斩红梅与魔教绽莲剑法和小玉楼飞花诀的风格都完全不同,毕竟,这是由宿殃结合了一曲舞蹈自创的。它的一招一式都十分简单直接,以剑为鞭,少戳刺,多劈砍抽绞,舞起来竟戾气肆溢。

这也是一套没有防守招数的剑法。

宿殃毕竟不是武学大家,他以舞入武,顾不得攻守相辅相成,创出的剑招完全是些不要命的极端进攻路数。但意外地,这以攻为守的武学非常适合他的内功心法和战斗思路,所以当年谛聆并没有阻止他研究这套剑法。

顾非敌架剑当初宿殃一击,又勉强躲开他紧随而来的数次突进,忍不住笑道:“好剑法!”

宿殃懒得搭理眼前这人,手下招式愈发凌厉,招招都向着致命处取。

顾非敌终于无法以回雁剑法招架,脚步一变,内力汹涌而出,换了真鸢剑法,一记“赤隼冲云”,袭向宿殃面门。

宿殃以惜花步躲开一击,暗暗咬牙,手中剑刃一翻,挥剑如鞭,冲顾非敌的颈侧抽打过去。

顾非敌以“夜枭入林”翻身躲开,递回一招“白鹞击水”,直指宿殃心口。

宿殃丝毫不惧,扭身躲开,十分灵活地换回飞花诀,将顾非敌直刺而来的剑锋绞进去,挽了一个“丁香结”,推着顾非敌的剑锋向他自己的胸腹斩去。

徐云展双眼一瞬不瞬紧盯着两人的战况,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仿佛怕稍一出声,就会打扰到场中的人。

忽然,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他这才回神,扭头看向身边的霍英。

霍英脸色煞白,她握着徐云展的手明显在颤抖。

“夫君,那人……”她说着,咽了口唾沫,道,“那人竟能逼出非敌的真鸢剑法,还能与他战成平手,恐怕……是魔教圣子……亲临了?”

徐云展沉默片刻,垂眸拍了拍霍英的手,安慰道:“别怕,非敌不会输。”

说完这话,他又回头去看场中战况。在霍英看不到的地方,他将冰冷的指尖攥进手心,似乎在试图借此平静心绪。

场中两人还在酣战。

之前追在宿殃身后的魔教众花侍此时早已抵达水塘边,但看到对面腾云阁侍卫们都没有出手,便也没立刻加入战局,而是留在水边暗暗戒备。

忽然,梅十三沉声开口:“圣子当心,东方又有人来了!”

宿殃没空回头去看,但隐约觉得,来者一定是中原武林的人。说不定就是顾非敌和他的部下,要来营救这月白衣衫的炮灰配角呢!

这样一想,他立刻有些焦急。

他这边还没能将人拿下,那边人家又来了援军,这仗,怎么打?

宿殃试着回想了一下剧情,似乎,在剧本里,顾非敌将被他俘虏的侠客救下之后,魔教也是放了一堆狠话便撤走了的。

所以一会儿只要他及时撤离,应该……也不会崩剧情的……吧?

一想到当年在小玉楼被剧情崩塌支配的恐惧,宿殃脚下一顿,差点被自己的惜花步绊倒。

顾非敌手中剑锋慌忙一避,贴着宿殃的脖颈擦过去,在他颈侧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宿殃嘶地抽了一口凉气,心道好险!他不过一走神,竟然差点被个炮灰配角直接斩杀!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里,他倏地沉了脸,操起软剑便向对方扑头盖脸地攻击过去。

顾非敌挥剑防守,不知为何,竟好像再也没能抓住机会进攻。

水塘东面新来的那队人马很快抵达,见水畔两人正在对战,一方明显有所保留,另一方却剑剑往致命处招呼,一时辨不出这两人是在切磋还是赌斗。

等到距离水潭十数丈远的时候,那群人中响起一声惊呼:“是魔教!那红衣人是魔教圣子,宿殃!”

话音刚落,他们队伍中竟有两人架起弓|弩,也不知会一声,冲着宿殃和顾非敌的方向,直接击发了箭矢。

徐云展一惊,喝到:“当心!”

梅十三立刻运起惜花步上前,挥刀试图拦截箭支。

然而弩机箭支极快,虽被他拦下一支,却还有一支向着宿殃与顾非敌两人袭去。

彼时宿殃背对着来人,只听见箭羽破空,下意识就要转身格挡。然而如果转身,他的背后空门便会留给对手。

一时间,宿殃腹背受敌,不知该如何处理,瞬间懵了。

顾非敌横剑挡开宿殃未来得及收的招式,飞速上前一步,扳着他的肩膀将人半揽在怀里转了半圈。

他攥紧长剑,手中剑锋一甩,便将那掠来的箭支打得斜飞出去,没有伤及两人分毫。

顾非敌紧张地看向怀中人:“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来,宿殃便狠狠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掌风磅礴,将顾非敌逼得后退数步,仗剑躬身,猛地咳了两声。绸布头巾下,幽黑的双眸中满是错愕。

宿殃提剑后退,低喝道:“十三,走!”

梅十三听令,立刻招呼魔教部众,牵了饮好水的马匹,向荒原腹地撤离。

宿殃骑在马背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新来的队伍。

那些人衣着缭乱,武器混杂,年龄不一,明显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的子弟。宿殃也没在人群中找到那张小狼崽儿般倔强的少年面庞,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策马离开。

徐云展上前扶住顾非敌。

顾非敌喘息片刻,双眼一直盯着宿殃离去的背影,许久没有移开。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暴喝从不远处传来,蕴含怒气,“你这厮,方才竟是有意将那魔教妖孽放走不成?!”

顾非敌回头看去,只见那队乌合之众的首领跳下马,举起剑鞘指向他,脸色气得发红。

不等顾非敌发话,腾云阁的侍卫们便围上前将人拦开。顾非敌也不解释,只从怀里摸出腾云阁嫡系的吊牌,举在那人眼前。

那首领看到吊牌,立刻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鸟,发出一声奇怪的“咕”,再没敢多话。

顾非敌找了片树荫坐下,解开蒙面绸巾,将上面沾染的殷红折进内层,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

徐云展皱眉:“他刚才那一掌竟没有留力?”

顾非敌摇了摇头,道:“大概只用了五六分力,是我没料到,不曾抵挡。”

说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哂笑一声道:“还真是天道有轮回……”

徐云展沉默片刻,瞥了一眼身边正在入定的霍英,向顾非敌低声传音:“你为何不向他表明身份?”

顾非敌摇头道:“我本还期待着……他能认出我。”

徐云展道:“看起来不像。”

顾非敌:“的确……即使我用了真鸢剑法,即使我身上还带着魔教那药香,他也没认出我。”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怅然。

远方。

骑在马背上的宿殃一直愁眉不展。

刚才他被那炮灰侠客从箭矢下救了,下意识头皮一炸,竟不由分说给了人一掌。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掌他运了五六分内力,又是在那么近的距离,直击心脉……该不会将人打成重伤了吧?这不是、这不是恩将仇报了么?

——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炮灰配角为什么会救他。

宿殃百思不得其解,只记得那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古代男子佩香囊的也不少,许是什么熟悉的花草吧。

宿殃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