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露水揣上了崽, 这是部落的大事。

那天早上, 露水刚起来, 喝了口水就吐了,吓得越冬以为她中了毒, 把人抱起来就去找容月。

容月给她探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个淡淡的光团。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容月还想这是什么寄生生物吗, 半天才想明白, 这是崽!

这是星月部落第一个崽!

本来, 揣个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适龄人结契后, 很快就能揣上, 再过个两三年, 崽们就会遍地跑。

可架不住这是星月部落的第一个啊!

不光越冬和露水高兴, 全部落都喜气洋洋, 云野还开玩笑说,他的欢迎会很吉利, 连着崽子一起欢迎。

谁知, 欢迎会的准备都做好很久了, 蜂群部落的人却迟迟不来。

这天清晨,容月推开门。

第一场雪降临了, 地上积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冬日来了。

这天的晨会取消,所有人都在搬家。幸好大家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些杯子碗和衣服之类的。

新房子里, 每人有一个储物格,东西基本都能放下。

八座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屋子,壁炉里外各一个房间,都是通铺,每间能睡七八人。没有家庭的人就住在这儿,大家热热闹闹地打招呼,相互谈论起最近的事情,部落里的八卦,勤快些的人已经开始打扫和整理起来,

而已经有家的,则住进另两座单独起的屋子。形制基本相同,只是里面被隔开成小间,能保证一定的隐私。

即便容月觉得简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冬日了。屋子里时时燃着炭火,靠墙更是暖和,屋面和屋外完全不是一个温度,还有厚实的兽皮可以盖。

容月裹着雪白的兽皮披风,站在小木楼的楼顶,望着远方。雪花飞舞,他站在高处。

眼中看不到地平线,森林是灰色的。

这场雪一下,气温骤降,他从嘴里呵出白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雀斑的脑袋很快探了出来,惊喜道:“月祭祀,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楼顶是小雀斑的地盘,他经常在这里思考人生哲学,诗和远方。有时候夜里的守卫也会上来,站得高看得远。

“就看看。”容月回头,问他:“搬家搬得怎么样了?新房子住着还舒服吗?”

小雀斑咧嘴笑:“舒服!我们刚刚点了碳,想试试有多暖和,结果羊大热得把衣服脱光了哈哈哈哈——”

“……”容月:“别折腾了,让他赶紧把衣服穿好,自己浪出来的病我不治啊。”

“嘿嘿,放心吧月祭祀,我们知道的。你在等蜂群部落吗?”

容月叹了口气:“嗯。”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部落早就为新人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容月喜欢往部落里招揽新人,这比让他去林子里杀动物升级都来得开心,对于这一次格外期待。

但他现在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小雀斑说:“如果雪再继续下,欢迎会就开不成了。”

“我知道。”容月说:“要么就不等他们了,本来也要欢迎云野的。”

“噢!”小雀斑应声:“那我去跟阿川说。”

“去吧。”

容月又看了一会儿,才下楼。

天阳在忙大家搬家的事情,他一个人围着部落转了两圈,回到了他们已经搬离的帐子里。

里头燃着小火堆,温度比外边略高,他的孜然,青椒,小辣椒,黄瓜藤等等,都精神地挺着,种在一个个罐子里。

容月腾出手把这些植物往他们的新屋子里搬,来回两趟搬完。

如果他的天听是真的就好了。容月有些挫败地想。

占卜一下蜂群部落是吉是凶,也好过在这儿白等。

正想着,帐子被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容月抬头,是天阳。

“走吧。”他裹着熊皮短打,精壮的小腿仍露着,直截了当地说。

容月愣了愣:“走去哪儿?”

“去找蜂群部落。”

小江流从天阳背上呲溜一声爬到他肩上,露出个可爱的脑袋来:“月大人,我带你们去噢!”

现在正是最不适合出行的时候。

野兽们还没有完全蛰伏,没有捕捉到足够猎物过冬的兽类,更是最凶恶的时候。

即便这些危险他们不放在眼里,说下就下的雪也会成为极大的阻碍。他们暂时还敌不过大自然。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容月才没有提带人出去找的事情。

可天阳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在这一刻,容月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重视和宠爱的感觉。

心脏砰砰跳动,早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容月定定看了天阳一会儿,笑着说了声:“好!”

天阳已经在容月不知道的时候和众人商量过。

蜂群部落的大致方向他们是知道的,但小江流闻不了那么远的味道,也不知道蜂群部落特定的气味。

三人冒着细小的雪花前行,天阳告诉小江流说,你就闻哪里有人的味道,或者血的味道也行。

第一天入夜,他们没找着山洞,勉强在一个背风口窝了几个小时。

火堆艰难点燃,容月被天阳圈在怀里睡了会儿。

圣光和祷言能够使生命力充沛,但无法消除寒冷的感觉。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化了雪水烧了些热汤,三人咕嘟咕嘟灌下去,爽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地形渐渐变得陌生,天阳开路,容月把小江流抱在怀里用披风遮挡寒风,这一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山洞。

“还是没有味道吗?”容月把肉干丢进锅里煮,问趴在洞口不停嗅嗅的小江流。

江流有点委屈:“雪太大了,把味道都盖住了……”

容月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失落,闻言安慰她:“没关系。实在找不到,就当出来玩了两天。”

夜里,雪突然下大了。狂风卷着雪片,从没有被挡严实的洞口吹进来,短短几个小时,雪就在地面上堆了小腿高。

天阳发力,将堵着洞口的大石头推开,三人爬出来。

雪暂时停了,一望无际的洁白晃得人眼花。

风向有变,呼呼吹着,小江流耸耸鼻子,突然说道:“上风的方向!有血的味道!”

这不是个好消息。

小江流能分辨人血还是动物血的味道差别,她说那边有血,指的是人。

容月和天阳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小江流说的地方。

残阳如血,峡谷已经被雪填满,上游有活水往下流,但此刻都被冻成了冰。

他们站在峡谷顶端,天阳伸手,用操纵空间之力,将那些盖住峡谷的雪一块块移开。

有尸体露出来。

许多许多的尸体。

容月的心慢慢的沉下去。他看到了自己削下来的木片,被一个少女抓在手上。

十指紧扣,那是一个祈祷的动作。

在她的面前,黄蜂被箭穿心而过。

容月铁青着脸,手攥紧,颤声问天阳:“是什么人干的?”

天阳久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被抛弃,被放弃,病治不好,被饿死冻死。

蛮荒人有无数种死法,但被同胞亲手用武器杀死,这种事并不常见。不杀同胞的约定,是大多数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吃人部落已经挑战了这个世界的底线,可他们到底也是为了“吃”,并不是在杀人取乐。再狡猾的恶人,想要别人死,都要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他的谎言。

容月曾经想过,这也许是一种“秩序”的表现。

可现在,有人竟然打破了这条“禁令”,杀了这么多人,却连他们带着的食物都没有拿走!

容月和天阳缓缓地滑下山谷,容月来到黄蜂的尸体前。

尸体早就冻住了,短毛青年脸上还带着生前的笑意,容月本以为有更多的时间认识他,而不是仅仅知道一个名字。

面对层层叠叠的尸体,容月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神官职业的玩家有使人复活的技能,可NPC没有。

死了就是死了,再多的神通广大,也救不了已经逝去的生命。

容月蹲下,从尸体旁边抽出一支乱箭,观察后收进了背包。

他们一言不发,搜遍了峡谷,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只被丢下的木牌。

上面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

收好后,天阳一把火点在峡谷中,蜂群部落的人们,就此化为了灰烬。

容月怒到极致,反而显得冷静漠然。

狼头木牌,白羽箭矢。

这个仇,他记住了。

***

蜂群部落全员的死讯,炸翻了整个星月部落。

大家猜测着其中的内情,连带看到那三座为新人而建的屋子,都有些难过。

容月回来后,暴雪连下三天,他没什么精神地窝在床上,裁了树皮成方片状,教天阳怎么打扑克牌。

他不会别的双人游戏,只会一个抽乌龟。

天阳陪着他消磨时间,有时容月觉得无聊,一睡就睡一整天。

他心里翻涌着很多暴戾的想法,但最终都因为这见鬼的天气,不得不蛰伏在家,连搞活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蜂群部落没来的唯一好处,是星月部落的动物们有地方住了,野鸡野兔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下了不少崽。

这天雪停,众人纷纷出来活动身体,铲铲雪,清理清理屋顶。

容月强打起精神,先去看了看野鸡蛋,又去看了看小兔子。

尽管是养来吃的,但刚下没多久的小兔子毛茸茸一窝,非常可爱。容月蹲在笼子前,望着未来的麻辣兔丁,五香兔头,心情好转了些。

看完兔子,他又去了越冬和露水的房间。

容月敲门前,听见里面正有人激烈争执,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他敲敲门,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打开一条缝,露水偷偷一看,见是容月,两眼一瞪:“!”

容月莫名其妙,就见露水把门又迅速关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容月带着他自制的树皮扑克牌,眯起眼睛。

露水尴尬地笑了笑:“没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越冬铲雪去了,露水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好像是叫小小。

容月先给露水探查了一下肚子里崽子的情况,感觉它一切良好,随口问:“刚才听到你们在吵……”

“没有吵没有吵!”两人慌张摆手,甚是可疑。

“……”容月不再追问,但也没有了找她们玩扑克的兴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有些困,准备再回去睡一睡。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路过两间屋子时,容月在夹缝里看见小江流和木铃正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

“江流!木铃!”容月疑惑地喊他们,两人听见,同时一惊,像做错了事的小鼹鼠一样连滚带爬地从墙缝里滑出来,两脸委屈。

“怎么还打上了?”看他俩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大概玩闹居多。但他还是得问清楚:“为什么打架?”

江流和木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仿佛冒着火花,但嘴巴紧闭,像倔强的大河蚌,就是不说话。

容月觉得怪怪的,这时小木头匆匆赶来:“江流木铃!啊,月祭祀!”

他满头是汗,清秀的脸上透着腼腆的红,没等站定就气喘吁吁地说:“我找他俩有事,江流木铃过来!啊月祭祀再见——”

说完拉着两小噌一声溜了。

容月:“…………”

奇奇怪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俩。容月慢吞吞地回自家屋子,路上看到些人,仿佛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见到他只打个招呼就溜。容月本来就心情不好,见他们这样,更提不起劲凑热闹了,索性回了家。

晚上天阳回来,他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听说了没?”

天阳面露疑惑,一脸无辜。

两人谁也不认输地对视了一会儿,容月先眨眼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算了,比不过你。”

天阳不说话,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

“我们来抽乌龟吧。”

抽了几轮,容月困困地睡了。

他仿佛染上了一种冬眠的病,整个人蔫蔫的。

睡梦里,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满是尸体的峡谷,火光中,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为了灰烬。

冬雪将罪恶掩埋,而他站在峡谷上方,冷得直哆嗦,无能为力。

神是什么?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如果现在再问容月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也许会不一样。

因“审查”而死的恐惧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他甚至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也希望神能够实现他做不到的事。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好,气温有着短暂的回升。

容月裹着他的白毛大披风,抖抖索索地又要出去看兔子。

今天,养殖小组也在放兔子的房子里,见到容月进来,争先恐后地跟他问好。

容月看他们很眼熟,但名字一时叫不出来,就笑了笑,蹲下来看。

越是低等的动物,生命力越是顽强。

眼前这一窝兔子,仅仅过了一天,就开始能蹦会跳了,自己主动喝奶,看着活泼许多。

容月看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大狗二狗的狂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狗,倒是看到了这几个养殖组成员奇怪的眼神交流。

“……你们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烦躁感被强行压下,容月不再追问,出去找狗了。

大狗二狗总不会瞒着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隔壁是养野鸡的地方,容月出去一看,大狗二狗正在门口焦躁地转圈甩尾巴,毛茸茸的身体在雪地上跳动,像两只大灰球。

容月一开始以为它俩在对着空气叫,定睛观察,才看见一只雪白的动物,正遥遥与狗对峙。

因为太白,藏在雪地里十分隐蔽,容月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动物,只知道体型比俩傻狗小一点。

大狗二狗见到容月过来,十分通人性地向他摇尾巴,一只匍匐在原地对着雪地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另一只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两圈,示意他跟着。

那只白色的小动物见到人,害怕地躲不见了,没一会儿却又从灰色的灌木后面探了一只脑袋出来,仿佛在等人和狗离开。

这次容月看清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种捻子引来野鸡,养野鸡引来狐狸。

那养狐狸……打住。

容月饶有兴趣地蹲下,拍了拍两只傻狗的脑袋,让它们别叫唤,然后从包裹里弄出一条肉干来,扔在雪地里。

狐狸警惕地嗅嗅,前进三步后退两步,终于嗖一声地叼到了肉干,转眼就跑没影了。

容月拍拍手站起来,心中一动。

大张旗鼓地找那个狼头木牌,在人群稀疏的蛮荒犹如大海捞针。

可利用一些条件,引诱他们出现,找到可能性是不是大了许多?

但情报收集也是难处之一。容月一边想,一边给两只狗子了喂了些肉,陪它们玩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要是他会追踪魔法就好了。

冷是真的冷,一旦太阳被云层遮住,裹得再厚实,出门都成了一种折磨。

趁着这两天天气好,男人们都聚在一起加固屋顶。

天阳这两天特别忙,都要等天黑后才回来。容月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点燃了新建的石头灶台,打算晚上煮个肉汤糊糊。

他俩在一起以来,一直是天阳做饭。容月手工经验不足,难免笨手笨脚。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选择了煮糊糊这种初级难度的菜。

前几天他心情不好,天阳几次问他要不要吃炒鸡丁,他都没什么食欲地说不。想想他喝了几天寡淡的捻子汤,天阳就陪了他几天,实在有点愧疚。

今天的汤里就多加点肉和其它食材吧……

包裹里的肉能够保鲜,容月存了一些处理过的鲜肉,他找不到刀,就用手把生肉撕成一条一条的。

水烧开了,他把肉丝扔进去,黄瓜掰成几段扔进去,又扔了一整个番茄,再拿搅拌的木勺把番茄捣烂。

丰盛!

磨碎的捻子,盐,一点点蜂蜜,全都加好以后,这碗糊糊成了诡异的粉红色。

容月想了想,又撒了一点点孜然进去。

他满怀爱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糊糊,抽了些柴出来防止火太大。可天阳迟迟不回来,他怕烧干,只得又加了些水。就这样烧一会儿,加点水,再烧一会儿,再加点水,容月在灶台前无聊到睡着,头发差点被燎着时,天阳回来了。

冷风裹着雪卷进来,容月提着木勺出来:“又下雪了?冷不冷?”

“没下,风大。”天阳解开兽皮围巾,雪化成水,从手臂上滴下来。他身上冒着热气,水滴便有些像汗。

他问到香味,又看见容月手里的木勺,愣了片刻才说:“你煮了汤?”

显而易见的事,容月打了个呵欠:“对,你坐,我给你盛来。”

当两个木碗被放在桌上时,天阳沉默了。

碗里的东西,有着诡异的粉红颜色,质地粘稠,搅动中有奇怪的杂质上下沉浮。

说是奇怪的杂质,是因为天阳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

绿色的颗粒,白色的颗粒,椭圆状的小片片,还有褐色的条状物。

“吃啊?”容月见他不动,自己先挖了一勺,吹了吹,又说:“虽然我没看菜谱,但应该还不错……”

勺子放进嘴里。

容月脸色变了。

他勉强把嘴里的糊糊咽下去,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算了,你别吃了吧。下次我按着菜谱做。”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天阳差点笑出来。

容月对于家务手工类的活儿,天生不敏感。明明很漂亮灵巧的手,编个藤绳,扭得像蚯蚓,刻一片木头花纹,能把木料凿穿。操纵圣光逗都比他自己的双手灵活。

果然做饭也不遑多让,一共就那么点材料,能做到不能入口,也是种天赋。

但这是容月第一次为他俩做饭。

天阳拿起勺子,在容月惊讶的眼神中尝了一口。

入口微酸,应该是加了番茄的缘故。有奇怪的软烂质感的东西,天阳猜是煮了太久的黄瓜。

除此之外,肉丝还挺鲜的,不算很难吃。败笔主要在孜然上,有点怪异,但咸淡没什么问题。

所有饿过的人都不会嫌弃这份食物,有酸有甜,有鲜有咸,哪里还有其他要求?

于是天阳呼噜噜把一碗全喝掉了。

“哎,”容月想阻止,又住了口,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竟然还说不错?

“真的?”他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吃完后品品,竟也觉得不太难吃了。他慢慢露出个笑来:“你觉得不错就好。”

锅里还有,天阳去把碗盛满,还没坐下,就听门口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几秒后消失。

天阳走到门边,等了一会儿,声音又来了。

他猛地把门一拉,一道白影连滚带爬地跑远,消失在夜色里。

“是那只狐狸。”容月端着碗凑到门口,尽管没有下雪,但月黑风高,看不清外边的情形。

屋里的火光只能映亮门前的一小片地面,容月喝了一口糊糊:“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白天在鸡舍附近徘徊,被大狗二狗发现了。我还喂了它一条肉干。”

“想养?”天阳意外。

“唔,狐狸肉不好吃吧。”

这里的狐狸被叫做狸兽,吃的人少。

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狸兽警惕心强,敏捷,很难抓。有幸抓到的话,一般就吃了,除了狗子以外的动物都是这个待遇。

但这只白色的小狐狸意外对了容月的眼缘。

容月觉得它挺灵性,还知道挠门,难道是慧“眼”识珠,觉得他做的汤很香?

狐狸刚才吓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容月放了两条肉干在门外,关上门。

“明天跟大家说一声,别不小心打死了。”

“好。”天阳看着他把汤喝完:“累了吗?”

“还好。”容月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想了想又关心了一下狐狸,问道:“晚上风这么大,明天能出门吗?”

部落里有老人很会看天气,天阳告诉他还会是晴天。

“那就好。”容月说:“别给冻死了。”

说罢又一慢慢抱住天阳,小声说:“你真暖和。”

翌日,容月是被冷醒的。

昨天的炭火烧了一夜,清早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这不是他冷的理由。

天阳不见了。

容月瞬间清醒,皱着眉摸了摸身边,都凉了。

天阳那么早出去做什么?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推开门,昨晚放在门口的肉干不见了。但容月很快顾不上什么狐狸不狐狸的,因为部落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天朗气清,照平常来说,部落早该忙碌起来了。

除了养殖的要忙,男人铲雪,女人洗衣服,或者出来晒太阳大声聊天的,总是热热闹闹的。

可这会儿人都哪儿去了?

他把自己裹好,纳闷地往外走。路过小木楼,路过鸡舍兔舍,全都不见人。

穿过房屋,背后是田野。他的视线豁然开朗。

容月停住脚步,睁大眼睛,被眼前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鼓声隆隆响起,全部落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见到容月来,大家纷纷发出了“噢噢”的声音。

“月祭祀!欢迎来到冰雕展!”

一根根冰做的柱子树立在平整的雪地里,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上面刻着花纹,很多像是人形……?

容月愣在原地,总觉得谜之眼熟,半天才想明白——这不是他曾经让大锤刻的雷锋像吗!木质的雷锋像之前被插在了小木头的后面,居民们时常能看到……

所以,大家之所以这些天奇奇怪怪的,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吗?

就因为他在之前开会时,说想要弄个冰雕展。

冰柱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果果上前,代表全部落,给了容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月祭祀,不要不开心了!没有了蜂群部落,你还有我们!”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看,我们一起做了冰雕……是叫这个吧!”

大家跟着七嘴八舌。

“对啊月祭祀,不要难过了!”

“报仇要等开春,冬天就好好过吧?”

“以后还会有其它新人来的,要是再来人,我们还帮他们盖房子!”

“月祭祀!”“月祭祀!”“月祭祀!”

声音响在耳侧,容月鼻腔发酸。

天阳他们站在人群背后,正微笑看着他。

气温极低,所有人都冻得鼻尖耳朵发红,可容月却觉得心都要热化了。

不能再消沉了。

他对自己说。

你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你的部落,保护更多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确实没有神。

那他愿意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