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揣上了崽, 这是部落的大事。
那天早上, 露水刚起来, 喝了口水就吐了,吓得越冬以为她中了毒, 把人抱起来就去找容月。
容月给她探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个淡淡的光团。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容月还想这是什么寄生生物吗, 半天才想明白, 这是崽!
这是星月部落第一个崽!
本来, 揣个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适龄人结契后, 很快就能揣上, 再过个两三年, 崽们就会遍地跑。
可架不住这是星月部落的第一个啊!
不光越冬和露水高兴, 全部落都喜气洋洋, 云野还开玩笑说,他的欢迎会很吉利, 连着崽子一起欢迎。
谁知, 欢迎会的准备都做好很久了, 蜂群部落的人却迟迟不来。
这天清晨,容月推开门。
第一场雪降临了, 地上积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冬日来了。
这天的晨会取消,所有人都在搬家。幸好大家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些杯子碗和衣服之类的。
新房子里, 每人有一个储物格,东西基本都能放下。
八座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屋子,壁炉里外各一个房间,都是通铺,每间能睡七八人。没有家庭的人就住在这儿,大家热热闹闹地打招呼,相互谈论起最近的事情,部落里的八卦,勤快些的人已经开始打扫和整理起来,
而已经有家的,则住进另两座单独起的屋子。形制基本相同,只是里面被隔开成小间,能保证一定的隐私。
即便容月觉得简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冬日了。屋子里时时燃着炭火,靠墙更是暖和,屋面和屋外完全不是一个温度,还有厚实的兽皮可以盖。
容月裹着雪白的兽皮披风,站在小木楼的楼顶,望着远方。雪花飞舞,他站在高处。
眼中看不到地平线,森林是灰色的。
这场雪一下,气温骤降,他从嘴里呵出白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雀斑的脑袋很快探了出来,惊喜道:“月祭祀,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楼顶是小雀斑的地盘,他经常在这里思考人生哲学,诗和远方。有时候夜里的守卫也会上来,站得高看得远。
“就看看。”容月回头,问他:“搬家搬得怎么样了?新房子住着还舒服吗?”
小雀斑咧嘴笑:“舒服!我们刚刚点了碳,想试试有多暖和,结果羊大热得把衣服脱光了哈哈哈哈——”
“……”容月:“别折腾了,让他赶紧把衣服穿好,自己浪出来的病我不治啊。”
“嘿嘿,放心吧月祭祀,我们知道的。你在等蜂群部落吗?”
容月叹了口气:“嗯。”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部落早就为新人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容月喜欢往部落里招揽新人,这比让他去林子里杀动物升级都来得开心,对于这一次格外期待。
但他现在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小雀斑说:“如果雪再继续下,欢迎会就开不成了。”
“我知道。”容月说:“要么就不等他们了,本来也要欢迎云野的。”
“噢!”小雀斑应声:“那我去跟阿川说。”
“去吧。”
容月又看了一会儿,才下楼。
天阳在忙大家搬家的事情,他一个人围着部落转了两圈,回到了他们已经搬离的帐子里。
里头燃着小火堆,温度比外边略高,他的孜然,青椒,小辣椒,黄瓜藤等等,都精神地挺着,种在一个个罐子里。
容月腾出手把这些植物往他们的新屋子里搬,来回两趟搬完。
如果他的天听是真的就好了。容月有些挫败地想。
占卜一下蜂群部落是吉是凶,也好过在这儿白等。
正想着,帐子被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容月抬头,是天阳。
“走吧。”他裹着熊皮短打,精壮的小腿仍露着,直截了当地说。
容月愣了愣:“走去哪儿?”
“去找蜂群部落。”
小江流从天阳背上呲溜一声爬到他肩上,露出个可爱的脑袋来:“月大人,我带你们去噢!”
现在正是最不适合出行的时候。
野兽们还没有完全蛰伏,没有捕捉到足够猎物过冬的兽类,更是最凶恶的时候。
即便这些危险他们不放在眼里,说下就下的雪也会成为极大的阻碍。他们暂时还敌不过大自然。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容月才没有提带人出去找的事情。
可天阳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在这一刻,容月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重视和宠爱的感觉。
心脏砰砰跳动,早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容月定定看了天阳一会儿,笑着说了声:“好!”
天阳已经在容月不知道的时候和众人商量过。
蜂群部落的大致方向他们是知道的,但小江流闻不了那么远的味道,也不知道蜂群部落特定的气味。
三人冒着细小的雪花前行,天阳告诉小江流说,你就闻哪里有人的味道,或者血的味道也行。
第一天入夜,他们没找着山洞,勉强在一个背风口窝了几个小时。
火堆艰难点燃,容月被天阳圈在怀里睡了会儿。
圣光和祷言能够使生命力充沛,但无法消除寒冷的感觉。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化了雪水烧了些热汤,三人咕嘟咕嘟灌下去,爽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地形渐渐变得陌生,天阳开路,容月把小江流抱在怀里用披风遮挡寒风,这一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山洞。
“还是没有味道吗?”容月把肉干丢进锅里煮,问趴在洞口不停嗅嗅的小江流。
江流有点委屈:“雪太大了,把味道都盖住了……”
容月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失落,闻言安慰她:“没关系。实在找不到,就当出来玩了两天。”
夜里,雪突然下大了。狂风卷着雪片,从没有被挡严实的洞口吹进来,短短几个小时,雪就在地面上堆了小腿高。
天阳发力,将堵着洞口的大石头推开,三人爬出来。
雪暂时停了,一望无际的洁白晃得人眼花。
风向有变,呼呼吹着,小江流耸耸鼻子,突然说道:“上风的方向!有血的味道!”
这不是个好消息。
小江流能分辨人血还是动物血的味道差别,她说那边有血,指的是人。
容月和天阳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小江流说的地方。
残阳如血,峡谷已经被雪填满,上游有活水往下流,但此刻都被冻成了冰。
他们站在峡谷顶端,天阳伸手,用操纵空间之力,将那些盖住峡谷的雪一块块移开。
有尸体露出来。
许多许多的尸体。
容月的心慢慢的沉下去。他看到了自己削下来的木片,被一个少女抓在手上。
十指紧扣,那是一个祈祷的动作。
在她的面前,黄蜂被箭穿心而过。
容月铁青着脸,手攥紧,颤声问天阳:“是什么人干的?”
天阳久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被抛弃,被放弃,病治不好,被饿死冻死。
蛮荒人有无数种死法,但被同胞亲手用武器杀死,这种事并不常见。不杀同胞的约定,是大多数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吃人部落已经挑战了这个世界的底线,可他们到底也是为了“吃”,并不是在杀人取乐。再狡猾的恶人,想要别人死,都要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他的谎言。
容月曾经想过,这也许是一种“秩序”的表现。
可现在,有人竟然打破了这条“禁令”,杀了这么多人,却连他们带着的食物都没有拿走!
容月和天阳缓缓地滑下山谷,容月来到黄蜂的尸体前。
尸体早就冻住了,短毛青年脸上还带着生前的笑意,容月本以为有更多的时间认识他,而不是仅仅知道一个名字。
面对层层叠叠的尸体,容月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神官职业的玩家有使人复活的技能,可NPC没有。
死了就是死了,再多的神通广大,也救不了已经逝去的生命。
容月蹲下,从尸体旁边抽出一支乱箭,观察后收进了背包。
他们一言不发,搜遍了峡谷,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只被丢下的木牌。
上面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
收好后,天阳一把火点在峡谷中,蜂群部落的人们,就此化为了灰烬。
容月怒到极致,反而显得冷静漠然。
狼头木牌,白羽箭矢。
这个仇,他记住了。
***
蜂群部落全员的死讯,炸翻了整个星月部落。
大家猜测着其中的内情,连带看到那三座为新人而建的屋子,都有些难过。
容月回来后,暴雪连下三天,他没什么精神地窝在床上,裁了树皮成方片状,教天阳怎么打扑克牌。
他不会别的双人游戏,只会一个抽乌龟。
天阳陪着他消磨时间,有时容月觉得无聊,一睡就睡一整天。
他心里翻涌着很多暴戾的想法,但最终都因为这见鬼的天气,不得不蛰伏在家,连搞活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蜂群部落没来的唯一好处,是星月部落的动物们有地方住了,野鸡野兔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下了不少崽。
这天雪停,众人纷纷出来活动身体,铲铲雪,清理清理屋顶。
容月强打起精神,先去看了看野鸡蛋,又去看了看小兔子。
尽管是养来吃的,但刚下没多久的小兔子毛茸茸一窝,非常可爱。容月蹲在笼子前,望着未来的麻辣兔丁,五香兔头,心情好转了些。
看完兔子,他又去了越冬和露水的房间。
容月敲门前,听见里面正有人激烈争执,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他敲敲门,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打开一条缝,露水偷偷一看,见是容月,两眼一瞪:“!”
容月莫名其妙,就见露水把门又迅速关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容月带着他自制的树皮扑克牌,眯起眼睛。
露水尴尬地笑了笑:“没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越冬铲雪去了,露水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好像是叫小小。
容月先给露水探查了一下肚子里崽子的情况,感觉它一切良好,随口问:“刚才听到你们在吵……”
“没有吵没有吵!”两人慌张摆手,甚是可疑。
“……”容月不再追问,但也没有了找她们玩扑克的兴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有些困,准备再回去睡一睡。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路过两间屋子时,容月在夹缝里看见小江流和木铃正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
“江流!木铃!”容月疑惑地喊他们,两人听见,同时一惊,像做错了事的小鼹鼠一样连滚带爬地从墙缝里滑出来,两脸委屈。
“怎么还打上了?”看他俩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大概玩闹居多。但他还是得问清楚:“为什么打架?”
江流和木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仿佛冒着火花,但嘴巴紧闭,像倔强的大河蚌,就是不说话。
容月觉得怪怪的,这时小木头匆匆赶来:“江流木铃!啊,月祭祀!”
他满头是汗,清秀的脸上透着腼腆的红,没等站定就气喘吁吁地说:“我找他俩有事,江流木铃过来!啊月祭祀再见——”
说完拉着两小噌一声溜了。
容月:“…………”
奇奇怪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俩。容月慢吞吞地回自家屋子,路上看到些人,仿佛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见到他只打个招呼就溜。容月本来就心情不好,见他们这样,更提不起劲凑热闹了,索性回了家。
晚上天阳回来,他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听说了没?”
天阳面露疑惑,一脸无辜。
两人谁也不认输地对视了一会儿,容月先眨眼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算了,比不过你。”
天阳不说话,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
“我们来抽乌龟吧。”
抽了几轮,容月困困地睡了。
他仿佛染上了一种冬眠的病,整个人蔫蔫的。
睡梦里,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满是尸体的峡谷,火光中,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为了灰烬。
冬雪将罪恶掩埋,而他站在峡谷上方,冷得直哆嗦,无能为力。
神是什么?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如果现在再问容月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也许会不一样。
因“审查”而死的恐惧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他甚至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也希望神能够实现他做不到的事。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好,气温有着短暂的回升。
容月裹着他的白毛大披风,抖抖索索地又要出去看兔子。
今天,养殖小组也在放兔子的房子里,见到容月进来,争先恐后地跟他问好。
容月看他们很眼熟,但名字一时叫不出来,就笑了笑,蹲下来看。
越是低等的动物,生命力越是顽强。
眼前这一窝兔子,仅仅过了一天,就开始能蹦会跳了,自己主动喝奶,看着活泼许多。
容月看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大狗二狗的狂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狗,倒是看到了这几个养殖组成员奇怪的眼神交流。
“……你们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烦躁感被强行压下,容月不再追问,出去找狗了。
大狗二狗总不会瞒着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隔壁是养野鸡的地方,容月出去一看,大狗二狗正在门口焦躁地转圈甩尾巴,毛茸茸的身体在雪地上跳动,像两只大灰球。
容月一开始以为它俩在对着空气叫,定睛观察,才看见一只雪白的动物,正遥遥与狗对峙。
因为太白,藏在雪地里十分隐蔽,容月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动物,只知道体型比俩傻狗小一点。
大狗二狗见到容月过来,十分通人性地向他摇尾巴,一只匍匐在原地对着雪地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另一只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两圈,示意他跟着。
那只白色的小动物见到人,害怕地躲不见了,没一会儿却又从灰色的灌木后面探了一只脑袋出来,仿佛在等人和狗离开。
这次容月看清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种捻子引来野鸡,养野鸡引来狐狸。
那养狐狸……打住。
容月饶有兴趣地蹲下,拍了拍两只傻狗的脑袋,让它们别叫唤,然后从包裹里弄出一条肉干来,扔在雪地里。
狐狸警惕地嗅嗅,前进三步后退两步,终于嗖一声地叼到了肉干,转眼就跑没影了。
容月拍拍手站起来,心中一动。
大张旗鼓地找那个狼头木牌,在人群稀疏的蛮荒犹如大海捞针。
可利用一些条件,引诱他们出现,找到可能性是不是大了许多?
但情报收集也是难处之一。容月一边想,一边给两只狗子了喂了些肉,陪它们玩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要是他会追踪魔法就好了。
冷是真的冷,一旦太阳被云层遮住,裹得再厚实,出门都成了一种折磨。
趁着这两天天气好,男人们都聚在一起加固屋顶。
天阳这两天特别忙,都要等天黑后才回来。容月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点燃了新建的石头灶台,打算晚上煮个肉汤糊糊。
他俩在一起以来,一直是天阳做饭。容月手工经验不足,难免笨手笨脚。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选择了煮糊糊这种初级难度的菜。
前几天他心情不好,天阳几次问他要不要吃炒鸡丁,他都没什么食欲地说不。想想他喝了几天寡淡的捻子汤,天阳就陪了他几天,实在有点愧疚。
今天的汤里就多加点肉和其它食材吧……
包裹里的肉能够保鲜,容月存了一些处理过的鲜肉,他找不到刀,就用手把生肉撕成一条一条的。
水烧开了,他把肉丝扔进去,黄瓜掰成几段扔进去,又扔了一整个番茄,再拿搅拌的木勺把番茄捣烂。
丰盛!
磨碎的捻子,盐,一点点蜂蜜,全都加好以后,这碗糊糊成了诡异的粉红色。
容月想了想,又撒了一点点孜然进去。
他满怀爱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糊糊,抽了些柴出来防止火太大。可天阳迟迟不回来,他怕烧干,只得又加了些水。就这样烧一会儿,加点水,再烧一会儿,再加点水,容月在灶台前无聊到睡着,头发差点被燎着时,天阳回来了。
冷风裹着雪卷进来,容月提着木勺出来:“又下雪了?冷不冷?”
“没下,风大。”天阳解开兽皮围巾,雪化成水,从手臂上滴下来。他身上冒着热气,水滴便有些像汗。
他问到香味,又看见容月手里的木勺,愣了片刻才说:“你煮了汤?”
显而易见的事,容月打了个呵欠:“对,你坐,我给你盛来。”
当两个木碗被放在桌上时,天阳沉默了。
碗里的东西,有着诡异的粉红颜色,质地粘稠,搅动中有奇怪的杂质上下沉浮。
说是奇怪的杂质,是因为天阳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
绿色的颗粒,白色的颗粒,椭圆状的小片片,还有褐色的条状物。
“吃啊?”容月见他不动,自己先挖了一勺,吹了吹,又说:“虽然我没看菜谱,但应该还不错……”
勺子放进嘴里。
容月脸色变了。
他勉强把嘴里的糊糊咽下去,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算了,你别吃了吧。下次我按着菜谱做。”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天阳差点笑出来。
容月对于家务手工类的活儿,天生不敏感。明明很漂亮灵巧的手,编个藤绳,扭得像蚯蚓,刻一片木头花纹,能把木料凿穿。操纵圣光逗都比他自己的双手灵活。
果然做饭也不遑多让,一共就那么点材料,能做到不能入口,也是种天赋。
但这是容月第一次为他俩做饭。
天阳拿起勺子,在容月惊讶的眼神中尝了一口。
入口微酸,应该是加了番茄的缘故。有奇怪的软烂质感的东西,天阳猜是煮了太久的黄瓜。
除此之外,肉丝还挺鲜的,不算很难吃。败笔主要在孜然上,有点怪异,但咸淡没什么问题。
所有饿过的人都不会嫌弃这份食物,有酸有甜,有鲜有咸,哪里还有其他要求?
于是天阳呼噜噜把一碗全喝掉了。
“哎,”容月想阻止,又住了口,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竟然还说不错?
“真的?”他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吃完后品品,竟也觉得不太难吃了。他慢慢露出个笑来:“你觉得不错就好。”
锅里还有,天阳去把碗盛满,还没坐下,就听门口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几秒后消失。
天阳走到门边,等了一会儿,声音又来了。
他猛地把门一拉,一道白影连滚带爬地跑远,消失在夜色里。
“是那只狐狸。”容月端着碗凑到门口,尽管没有下雪,但月黑风高,看不清外边的情形。
屋里的火光只能映亮门前的一小片地面,容月喝了一口糊糊:“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白天在鸡舍附近徘徊,被大狗二狗发现了。我还喂了它一条肉干。”
“想养?”天阳意外。
“唔,狐狸肉不好吃吧。”
这里的狐狸被叫做狸兽,吃的人少。
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狸兽警惕心强,敏捷,很难抓。有幸抓到的话,一般就吃了,除了狗子以外的动物都是这个待遇。
但这只白色的小狐狸意外对了容月的眼缘。
容月觉得它挺灵性,还知道挠门,难道是慧“眼”识珠,觉得他做的汤很香?
狐狸刚才吓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容月放了两条肉干在门外,关上门。
“明天跟大家说一声,别不小心打死了。”
“好。”天阳看着他把汤喝完:“累了吗?”
“还好。”容月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想了想又关心了一下狐狸,问道:“晚上风这么大,明天能出门吗?”
部落里有老人很会看天气,天阳告诉他还会是晴天。
“那就好。”容月说:“别给冻死了。”
说罢又一慢慢抱住天阳,小声说:“你真暖和。”
翌日,容月是被冷醒的。
昨天的炭火烧了一夜,清早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这不是他冷的理由。
天阳不见了。
容月瞬间清醒,皱着眉摸了摸身边,都凉了。
天阳那么早出去做什么?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推开门,昨晚放在门口的肉干不见了。但容月很快顾不上什么狐狸不狐狸的,因为部落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天朗气清,照平常来说,部落早该忙碌起来了。
除了养殖的要忙,男人铲雪,女人洗衣服,或者出来晒太阳大声聊天的,总是热热闹闹的。
可这会儿人都哪儿去了?
他把自己裹好,纳闷地往外走。路过小木楼,路过鸡舍兔舍,全都不见人。
穿过房屋,背后是田野。他的视线豁然开朗。
容月停住脚步,睁大眼睛,被眼前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鼓声隆隆响起,全部落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见到容月来,大家纷纷发出了“噢噢”的声音。
“月祭祀!欢迎来到冰雕展!”
一根根冰做的柱子树立在平整的雪地里,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上面刻着花纹,很多像是人形……?
容月愣在原地,总觉得谜之眼熟,半天才想明白——这不是他曾经让大锤刻的雷锋像吗!木质的雷锋像之前被插在了小木头的后面,居民们时常能看到……
所以,大家之所以这些天奇奇怪怪的,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吗?
就因为他在之前开会时,说想要弄个冰雕展。
冰柱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果果上前,代表全部落,给了容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月祭祀,不要不开心了!没有了蜂群部落,你还有我们!”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看,我们一起做了冰雕……是叫这个吧!”
大家跟着七嘴八舌。
“对啊月祭祀,不要难过了!”
“报仇要等开春,冬天就好好过吧?”
“以后还会有其它新人来的,要是再来人,我们还帮他们盖房子!”
“月祭祀!”“月祭祀!”“月祭祀!”
声音响在耳侧,容月鼻腔发酸。
天阳他们站在人群背后,正微笑看着他。
气温极低,所有人都冻得鼻尖耳朵发红,可容月却觉得心都要热化了。
不能再消沉了。
他对自己说。
你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你的部落,保护更多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确实没有神。
那他愿意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