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裘盼抱着孩子坐在轮椅被推回病房,已经四处找她好一会的裘母见这阵势,被吓住了。

裘盼心虚,避重就轻地解释:“只是出去走了走,累了就让护士推回来。护士姐姐,谢谢你。”

护士扶她上病床,没说什么推着空轮椅走了。

裘母抱过孩子,有些生气地说女儿:“你大前天才做完手术,前天才拔了尿管,昨天才勉强独自走几步,今天就带孩子走到要坐轮椅了?你当自己吃了仙丹,会飞?”

“医生让多走动的,这样康复得快。我也不能把孩子单独留在病房。”

“我去买早餐而已,等我回来再走不行吗?”

裘盼辩不过,转移话题:“孩子饿了,我要喂奶。”

她解开衣襟,动作了几下,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滑了下来。

裘母早就留意到这件陌生的衣服,问是谁的。

裘盼低眼说:“我的。”

裘母把衣服拿起来左右看:“你有这么大的衣服?一看就是男装,质量真好,是不是少扬的?”

裘盼似是而非地“唔”了声。

“哎呀,怎么这么脏?”裘母翻着西装的肩膀位,黑色的衣料上有一滩干涸的发白的不明污迹。

裘盼:“……”

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尽管西装的主人不在跟前,她仍然尴尬坏了。

给孩子喂完奶,裘盼终于挺不住,躺下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做着零零碎碎的梦时,有人推她摇她,还有人问她:“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

裘盼忽然记起她抱着孩子站在天台楼边摇摇欲坠的场景,以为孩子摔了没了,登时睁大了眼,惊慌地要坐起身。

可惜体力不支,又腹部刀口痛,起了一半,没人扶,又跌躺回去了。

“我问你孩子在哪!”顾母见裘盼醒了却不回话,又急又气。

裘母正巧从外面回来,见亲家摇着女儿问孩子,忙不迭上前解释:“孩子被送去新生儿科了……”

“什么?”顾母瞪眼裘母,“为什么?”

“儿科医生来查过房,说孩子有点黄疸,建议送去照□□,我就跟着去办手续了。”

“天啊,孩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得黄疸的?我家少扬小时候漂白漂白的,从没得过那病。”

“医生说照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的。”

“能不担心吗?那是我亲孙女。不行,我得去看看。”

顾母火急火燎地走了,裘盼向母亲递手,裘母立马扶她坐了起来。

“孩子黄疸不严重吧?”裘盼醒透了,也很焦急。

“不严重,放心。”裘母摇起床背,在女儿背后垫上枕头。

“她要喝奶的,我给她送去一些。”

“那边奶粉尿不湿样样齐全,你不用操心的。”

裘盼觉得母乳最好,这两天又有点堵奶,便让裘母翻出挤奶器,准备操作。

裘母却让她先喝粥。

“这粥早该吃的,现在都有点凉了。”

“我没胃口。”

“你不吃东西奶水能有营养吗?”

“……”

裘母用微波炉把粥打热,端着给女儿喝,边说:“这粥我在医院食堂买的,医院食堂的食物比外面的干净健康,你多吃不怕的……”

喝完了粥,有人敲门进来。

是一位套着黄色马甲外套的陌生男士。

长仁医院里有好些穿马甲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帮病人操作自助挂号机,指示就诊方向,扶老人家上下电梯,是医院里的义工。

陌生男士自我介绍:“义工穿红色马甲,我穿黄色的,是长仁的社工。”他双手递上名片:“我姓付,你们可以叫我朝文。”

裘盼看了看名片,不明所以。

付朝文说:“我们专门给长仁的病人提供各种服务,比如协助安排家人的生活,帮忙联系律师、警察或者其它机构,也会给病人和家属开导情绪,这些服务都是免费的。”

裘盼没听明白:“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付朝文笑了笑:“听说你在平安夜成为了新妈妈,恭喜你。当妈妈了很值得高兴,但新妈妈很不容易,通常会遇到许多挑战和挫折……”

裘盼听着他说,一头雾水。

“……凡事不要灰心,孩子需要你的强大做后盾,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傻事……”

话到此处,裘盼微怔,不太确定地看着付朝文。他说:“如果你有烦恼,需要舒缓情绪,我们很乐意做你的树洞。”

裘盼笑笑:“不用了,我挺好的,谢谢。”

付朝文也笑:“没关系,我们24小时值班的。先不打扰你了。”

送走了付朝文,裘盼看着哪里出神,心里有所猜测,但又认为不至于。

“是社工啊,长仁不愧为数一数二的医院,什么人物都有……”裘母一边嘀咕一边收拾,又问裘盼中午想吃什么,“顺产的话什么都能马上吃,剖腹产不同,要讲究许多,头几天最好先吃流质食物……”

“妈,我有事跟你说。”裘盼迟疑地来了一句。

裘母等着她往下说,她却临时想到,在新生儿科的顾母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改道:“我挤些母乳,你帮我给孩子送过去?”

“嘿,还以为什么事。快挤,送完我正好去买午饭。”

裘盼挤了五六十毫升母乳,裘母双手捧着给外孙女送去了。

病房里剩下裘盼一人,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VIP病房的装修跟星级酒店类似,家具家电应有尽有,配上落地大玻璃窗,拨开窗帘,白天光线充足,哪怕阴天也几乎不用开灯。

窗外对面是门诊大楼,大楼外墙的设计在当年花了心思,种满繁花绿植。

在天台站在楼边吹冷风时,裘盼没留意到对面的门诊大楼有这番景致,眼中只有那个陌生男人的孤影。

印象中男人的面容变得有些朦胧了,除了一张白净的脸盘轮廓,对方的五官细节她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陌生男人说的话,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有这个意志和体魄,做点什么不好?”

“发什么呆呢?一声不哼坐着,眼神失落表情凝重,不说还以为是自杀未遂入院疗伤的失婚少妇。”

有人说着话走了进来,是一位漂亮的女人,身材苗条,披着经典的驼色风衣,化了精致的妆容,梳着很飒的短发。

她刚下飞机,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到沙发坐下,把最新款的挎包随手一扔,闲闲地叠起双腿,笑盈盈地看着病床上的裘盼。

裘盼无奈地笑:“你这么忙,不用特意来看我的。”

曾芷菲说:“我不是特意来看你,我是用吃午饭的时间来看你。感动不感动?”

“你又要减肥不吃饭了?”

“……”

曾芷菲打开行李箱,翻出好几款礼物:“裘阿姨跟孩子呢?我给她们带了手信。”

裘盼如实说,曾芷菲又问:“那顾少扬什么时候回来?”

“没问。”

“这话说得,跟赌气似的。别告诉我你得了产后抑郁症。”

“我确实挺抑郁的。”

“这年头抑郁比艾滋可怕,还是不孕不育好。”

裘盼不觉问:“你打算丁克到底了?”

曾芷菲很认真地说:“不,我要生的。”

“什么时候?”

“绝经前,哈哈哈。”

“……”

曾芷菲笑得没心没肺,一点婚姻不幸的样子都看不出来。裘盼以前会心疼她,总觉得她是强颜欢笑,笑中有泪。

现在裘盼有点佩服了。

“菲菲,问你一个问题。”裘盼的语气严肃了些。

“问就问,别搞气氛。”

“你真的放弃和宋元清离婚了?”

曾芷菲想都不想:“离什么离,为了公司,为了钱,我必须稳住。”

“之前联系的律师不是说有信心让宋元清净身出户吗?”

曾芷菲跟听了笑话一样:“什么律师,接单之前都天下无敌,接单之后就有心无力。何况从来就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出轨的男人要净身出户。我算过账了,出轨是宋元清的强项,搞工程也是。他一个强项产生的利益,能掩盖他另一个强项产生的负面影响。有了顺差,按照国际惯例,万事就好商量了。”

裘盼拧眉:“但他常常那个样子,你不难受?”

曾芷菲露出早就看透的表情:“他在外面只有一个女人时,我会难受。他在外面有很多个女人时,我反而无所谓了。”

……

裘母在新生儿科看了会外孙女,去医院食堂外卖了两份午餐,回到病房听女儿说曾芷菲来了又走了,裘母轻叹:“菲菲这孩子,走那么急,吃完饭再走嘛。”

“孩子奶奶还在那边吗?”裘盼问。

“她早走了。”

裘盼手里的手机响了响,新的微信消息,打开看,又是几张照片,和四个字:接受现实。

“妈,”裘盼握紧手机,声线微颤,“我有事跟你说。”

她旧话重提,郑重道:

“我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