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苦甜参半。
活了二十八载,裘盼的身体头一回这么难受。
九个多月的孕肚闷闷地发硬,铅球似的沉甸甸往下坠。
臀后忽轻忽重的便意持续交加,小心翼翼地试着用力,却什么东西都放不出来。
跟便秘一样。
坐下来,便意加剧。站着吧,肚子又沉又硬,累得慌。
躺下也左右不是。要么来回走动,却莫名地更加烦躁不安。
仿佛腹部上绑着一块几十斤的石头,绑得不太紧也不太松,随时要掉下来又掉不下的,不管摆什么姿势动作,都使人难受得闹心闹肺。
最后裘盼托着圆鼓鼓的腹部,半蹲在床尾,扶着床架小幅度地缓缓颠摆身体,不适感才稍微收敛。
半蹲颠摆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难堪,换作平时的话谁都不愿意干,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之前有听说顺产的过程无羞耻可言,大小便失禁只是入门标配,难以言喻的尴尬估计会陆续来。
裘盼缓缓地颠摆,一心求着这个略为舒适的状态能多撑一会儿。
谁料一股热流突如其来地从体内涌出。
裘盼又惊又怕,硬撑起身体几步跨进病房里的洗手间。
门都不关,直接脱裤子看。
内裤底,兜着一大滩浓稠的鲜红色血。
裘盼被吓白了脸,抖着手把裤提上,抱着腹部贴着墙小步小步慢慢挪去病房门口,生怕步伐一大一急,血就会淌得更凶。
她颤着声叫:“护士,护士,我出血了……”
……
产科医生陈家岳的办公室。
他脱下白大褂,搭到衣架上,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清洁双手,又扑水洗了把脸。拿毛巾擦干后披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抬眼看了下墙上的电子挂钟。
19点12分,12月24日。
今天陈家岳上白班,临收工时接了一台因为车祸导致要紧急剖腹产的手术。当事产妇受伤严重,本身是高龄头胎,又患有高血压和妊娠糖尿病,岌岌可危。陈家岳和另外几位外科医生接力赛般连着给她施手术,忙到现在才下班。
办公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一名女护士冲着进来叫:“陈医生,产妇试产出血,陶主任怀疑是胎盘早剥,需要你帮忙马上手术!”
陈爱云一路飞奔而来,上下喘气,看着十万火急。
陈家岳理着衣后领说:“进来要先敲门。手术陶主任能做。”
这意思,听着一点都不焦急,也懒得帮忙。
陈爱云来长仁医院当产科护士才两天,耳闻陈医生是产科的一把手,技术比陶主任还“主任”。
眼下第一次正面接触,对方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产科不似急救科时刻需要争分夺秒,但每一位医护都应该谨记并遵守救急扶危的使命。
陈爱云心里燃起一团烈火,又怒又急。
她朝陈家岳喝令:“你是医生,救人第一,快去!”
男人侧头看过去:“你说什么?”
陈爱云咬牙不作声,做好了要被老油条斥骂的心理准备。
陈家岳又看了眼电子挂钟,回头脱下黑西装,重新披上白大褂,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有你这样的护士,是长仁的福气。”
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眼镜戴上,他离开办公室,和站在门口的陈爱云擦肩而过,朝手术室方向大步走去。
……
裘母提着外卖盒饭回到产科病房,不见女儿。
出去找护士问,一辆病床恰好嗖嗖地从跟前飞过,上面躺着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的产妇。
裘母认出了是谁,慌了神追上去叫:“盼盼?盼盼你没事吧?医生,我女儿怎么了?”
推着病床奔跑的护士说:“她要马上手术。”
“啊?”
“你是产妇家人?”
“是!”
裘母还没消化完“手术”这俩字,就被塞进一堆知情通知书要她签名。
粗略看了下通知书的内容,这意外那意外的,越看越吓人。
裘母乱套了,想追着女儿去。
有保安把她拦了下来:“前面手术室,不让进。”
裘母站在走廊怔怔地张望,女儿的病床消失在转角处,她才想起来掏手机给女婿匆匆忙忙打电话。
“少扬,盼盼要手术!”
电话那端回过神:“什么手术?”
“剖,剖腹产!”
那边听了顿急:“剖什么产?预产期不是下周吗!”
裘母抹了把眼泪:“盼盼没告诉你吗?她今早做例行产检,说羊水少,医生让催产,催着催着说要手术……少扬你能不能今天赶回来?盼盼刚进手术室。”
那边急得无奈:“妈,我人在美国,就算坐火箭今天也赶不回来!”
……
裘盼紧紧抓着病服,她相信只要抓得越紧,她的孩子就会越平安。
说来可笑,一星期之前她悲愤地只身跑来医院提出打胎,如今在切切实实的生死关头面前,她却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孩子能安然无恙,她愿意以命抵换。
对天发誓。
手术室里冷冰冰,浓烈的冷金属味道闻起来无欲无情,令人心生畏惧。
几名护士围着裘盼忙碌,她们装束相同,戴着一样的手术帽与口罩,分不清是哪位在做报告。
“妊娠38周加2,头胎,羊水4.3,上了催产,宫口未开……”
裘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口干舌燥,浑身颤抖。
有人唤了一声“陈医生”,视野内又出现了一副面孔。
也是戴着手术帽和口罩,露出一双眼睛,四周的肤色很白净。戴着黑色细框的眼镜,薄薄的镜片晶莹剔透。
裘盼盯着镜片后那双平静的眼,一时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但这应该是主刀医生。
她缓缓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打着牙颤全心全意地说:“医生,救我孩子。”
对方低头看她,又看了看手术台尾,眉眼间挂上了轻松的笑意,说:“你的袜子很可爱。”
裘盼:“……”
对方的声线清冷醇厚,有如少冰走甜的冻奶茶。
是位男医生。
男医生接着问:“在哪买的?”
裘盼:“…………”
插尿管之前,护士把她的衣服首饰全部脱掉,只留一件病服盖住上身。
依男医生的话,护士是忘记给她脱袜子了。
手术台上的她圆鼓鼓的腹部高高隆起,下/身赤果,双脚套着蓝色矮筒袜,袜子上印着白白胖胖的卡通人物姆明……
画面有点滑稽,可裘盼笑不出来。
她依然非常紧张,但也腾出了几秒钟来在意脚上的袜子……
产妇的状态放松了些,陈家岳跟副刀陶羡点了点头,手术开始。
一丝冰冷的触感划过腹部,头顶的无影灯隐约映出一片暗红。
裘盼闭上双眼,努力地放空脑袋。
好像才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几小时,一记陌生嘹亮的婴啼声破空传来。
裘盼不受控制地被啼声感染,眼泪随之而下,心窝又酸又软。
她哽咽着向空气问:“孩子好吗?”
男医生从容地答:“很好。”
“男孩女孩?”
回话声犹在耳边:“你看看。”
裘盼睁开双眼,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用力地眨了几眨,渐渐看清有人抱着一个光溜溜红通通的初生婴儿送到她面前。
小婴儿紧闭双眼哇哇大哭,一双小手握着拳没有谱地挥啊挥,两条细细的小腿被分开。
“这是天赐的礼物。”仍是男医生的话声,“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觉得故事顺眼的话,拜托收藏收藏,这很重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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