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说是出门来旅游, 事实上真要说去什么景点胜地的, 沧玉并无那个心思。

再者, 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位小学生附体, 沧玉跟玄解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麻烦,几乎没遇到过几件好事, 遇到有趣的人倒是不少, 可惜不是死得早,就是命不好。

渔阳啊……

迷迷糊糊走到外头见着天仙美人却没出任何事的凡人、技艺精湛且乐于传授众人的有钱人白爷、留在穷书生家中报恩的花仙杏姑娘……

奇怪, 这个搭配联合起来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说过或是见过。

沧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些线索分散开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放在一起想了想, 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不过有印象归有印象,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抓住了什么, 又好似静悄悄流淌了过去,一时没有眉头。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似乎是不小心闯进了剧情里, 这次该不会也是吧?

应当……没有这么凑巧?

说起来,莫非是因为剧情已经乱套的缘故, 不管是之前发生的事也好, 还是后来谢通幽身上发生的事也罢, 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告诉沧玉, 天命不可违, 纵然他们努力挣扎,最后兜兜转转仍会回到原定的结局上。

可是在姑胥城的时候,梦魇被玄解所杀,剧情彻底乱套,导致容丹并没有遇到魔尊。而后她的母亲因为意外而被捉妖人杀死,促使她不得不浪迹天涯,倒是的的确确遇到了妖王辞丹凤,偏偏凑巧在青山村与他们碰上。

沧玉不知道辞丹凤到底是本身就对容丹没有兴趣,亦或者是水清清的事给了预警,总之妖王没有像剧情里那样一步不落地跟着容丹,更没有爱上她,而是因为觉察到魔族开始招兵买马的事离开了。

青山村本来就不是主线剧情里的事,缺乏了培养感情的经历,而水清清因为怨气被转换成魔引起了辞丹凤的警惕,这条线自然干脆利落地断掉了。

这样想想倒是讲得通,本来大家一起谈恋爱降智商,现在都专注搞事业了,要是有个别轻率点,说不准就要彻底翻船了。本来三界打起来是因为容丹的归属问题,毕竟这是一篇后宫小说,现在女主的翅膀在阴差阳错之下快被沧玉跟玄解无意识地捣乱完了,当然不可能再拿她当理由了。

看来三界本就有大战的准备了,因此无论容丹在不在,打还是要打的,不过换个理由罢了,各方这会儿开始储蓄力量,搞不好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借口……

容丹的后宫史只不过是三界开战的一层掩饰,即使没有她,仍旧会爆发/战/争。

那就是说,剧情其实从来都没有乱套,不过在前往结局的过程里非常有弹性地偏离着?

沧玉先想到的倒不是开战之后他身为青丘大长老要怎么办,而是忍不住对谢通幽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这大概就是都在单箭头的人惺惺相惜后的同情心。

不过这些事到底还是比较久远的,用不着此刻来操心。

沧玉起身去付账,他们这一顿早点吃得不少,花得却不多,只用了几十文不到,相较往日的花销,廉价到令妖唏嘘。他的钱包里铜钱不够,绝大多数都是碎银,摊主一时找不开,只能到处去兑换,便只好站着等,本想当小费给摊主,无奈老人家惊恐万分,怎么都不肯收下。

许是官府查得严格,沧玉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地等他,等到摊主换了钱来,才发现玄解已经不知所踪了。

找玄解一点都不难,妖族——尤其是飞禽走兽的嗅觉大多数都很灵敏,不熟悉的倒罢了,沧玉与玄解在一起相处许久,几乎早将彼此之间的气味熟悉得清清楚楚,他循着路找了过去,进了条巷子,巷子里的气味太多了,里头应当有卖香料的店,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香气,沧玉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要是在这一群气味里寻找,只怕找到了鼻子也得废了。

正巧巷口有个正在熬糖的老大爷,看摆设似乎是做糖画的,他心思活络,便走到摊前问道:“大爷,你刚刚可有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走过去?”

“我这一天都没开张,头昏眼花,什么都没见到。”老大爷垂着眼睛,他虽做糖画,但是衣着十分整洁,胡子与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手极稳健,正在不紧不慢地熬糖,甜气源源不断地从小锅里传出来。

刚说民风淳朴,又遇到个讨开张的。

沧玉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大爷,你这糖画怎么卖?”

“一钱转一次,转龙画龙,转凤画凤,要是转个馅饼儿,小老儿就画个糖饼。”老大爷谈到生意就来了兴致,张开满是褶皱的眼皮,冲着沧玉嘿嘿一乐,“这转得好,转不好,全看您的本事了。”

一钱?那就是一文,倒不贵,说是情报的价格堪称厚道了。

沧玉沉吟道:“那我要是想点呢?”

“那就瞧您想点个什么了。”老大爷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将糖汁浇在未融化的糖块上,略带些许傲气,“不是小老儿夸口,这天上飞的,地下走的,还没有什么是小老儿画不出来的。只不过要看客人愿不愿意花这个手艺钱。”

反正玄解一时半会不会跑丢,沧玉倒是有耐心了起来,他想了想道:“那请大爷画个无尾的麒麟吧,要身上带火的。”

玄解的体型与其说是狐狸,倒不如说是麒麟,尤其是黑红色的岩铠覆在身上后,自然小细节处还是有许多区别的,不过拿来做糖画的提示已经足够了。

这下老大爷把眯缝着的眼睛全睁开了,十分诧异地看向了沧玉,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慢吞吞道:“那可要十五个大钱。”

十五文,细较真起来,的确是不便宜。

好在沧玉从未因钱伤神过,刚巧方才在早饭摊主那找出了钱,便将十五个铜钱排在了转盘上,微笑道:“十五文。”

钱已到账,老大爷顿时从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笑得脸上的褶子排排起伏,如波浪一般。他给小火炉加了一两根柴火,不紧不慢地舀起糖汁作画,大概是熟能生巧,画麒麟的过程没有沧玉想得那么长,甚至还没等早饭的时间长。

如沧玉所想,糖画因各种原因受限,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多加了火焰之后,看起来跟玄解的原身有了几分相似。

给糖画上签的时候,老大爷总算想起来玄解的踪影了,他慢慢道:“那后生往里头去了,那条路卖得多是脂粉首饰,还有些香料,比外头摊子上东西要贵些,常有年轻人进进出出,想来也是买礼物去讨好心上人的。”

“虽说那里头不是寻常人会来往的,但需得留神,不要随意露财,毕竟东西的价钱可是官府来了都难说道的。”

老大爷说完话,又眯着眼睛继续反反复复地熬糖。

“多谢了。”

沧玉取过麒麟糖,之前还带着点热气,现在已经完全冷了,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威武,觉得这十五文花得实在物超所值。

不光玄解的来去有了下落,连这条街会宰人的消息都得到了,更别提手中这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其实想想倒不稀奇,古往今来不外乎都是这样的情况,外头的摊贩与货郎几乎卖得都是低廉的小玩意,给收入水平较差的人群挑选;而这条街道里几乎都是店面,可想而知来采购的大多都是有些银钱的,倘若是外乡人不知道行情,遇上比较能说会道的店家,难免要挨宰一刀。

这道理算是全球通用。

沧玉倒不太担心自己挨宰,他现在比较担心玄解已经被“宰”了。

大概是在人间待久了,沧玉终于从走兽变成飞禽,乌鸦嘴了一回,刚进街道没有多久,就看见了玄解从一间店铺里走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个长长的匣子,被黑色的布包着,倘若不仔细看,简直要与他融为一体。

举着糖的沧玉看着背着匣子的玄解。

背着匣子的玄解看着举着糖的沧玉。

双方都由衷感觉到了困惑。

“这是什么?”玄解慢慢走上前来,看着沧玉手中的糖犹豫了好一会儿,迟疑道,“它看起来有点像……我?”

“是你。”沧玉面不改色道,他完全不知道玄解的种族,只能往靠近的方向描述,在老大爷画糖画的时候,心里的的确确想得就是玄解,不能算是骗妖,更不能说是撒谎。

玄解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神情有些古怪,鼻子动了动,嗅到了甜味,神情看起来几乎有些桀骜而冷漠:“是吃的?”

沧玉点了点头,将麒麟的半个脑袋塞进了玄解嘴里,问道:“滋味如何?”

“甜的。”玄解面无表情地咬碎了“自己”的半个脑袋,金黄色的糖丝在陷在他的薄唇上,很快被卷了进去。

这场景让沧玉略感毛骨悚然,又似乎有些怦然心动,他看着玄解因为咀嚼而微微颤动的嘴唇,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声音沙哑道。

“我想也是。”

果然……很甜,简直有点儿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