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那双金色的兽瞳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傲然。

也许是被黑雾所包裹的原因, 他幻化的身躯远超出百米, 只有费力仰望才能窥视一二。

众人心里发虚, 一切的盘算和计划都在此刻收敛了起来, 再也生不出对照阳山不利的想法来。

“照阳山的少主呢?我们要见他!”

话音刚落, 一根银针裹着蓝色的灵气闪过, 直击了他的膝盖,令他瞬间跪倒在地。

施虞从暗处走出, 手里捏着泛着淡淡蓝光的丝线:“你们使了锁梦砂, 现今照阳山上下的人都已陷入沉睡,还谈什么?”

那人还跪在地上,愤怒的抬头望向了那边, 一脸受辱的模样。

施虞毫不示弱的说:“怎么,只许你们放锁梦砂, 就不许我说说了?”

“现在你们照阳山是何人做主?莫不成殷牧悠已经受了锁梦砂的影响, 要你一区区无名之辈来和我谈?”

施虞脸色更冷,她是个火爆脾气, 只是长得冷若冰霜的模样。

施虞苏衍道:“不用跟他们客气,就算要和玄阳大陆的修士撕破脸皮, 照阳山也容不得旁人欺负。”

苏衍朝前走了一步,利爪落下之处,顿时尸横遍野。

方才态度嚣张的人瞬间就愣了眼,还被一旁的领头人痛骂道:“你这个蠢货,这可是宗门生死存亡之际, 还敢这样的态度!”

他被骂醒了,这才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厉靖言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由他们讨伐之人,力量的绝对差异,清楚明白的摆在了眼前,可他们总是沉浸在拿捏对方的过往之中。

他知道师兄是骂给照阳山的人看的,然而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同门全都躺在了地上,受伤颇重的样子,他大哭了起来,不停的喊:“为什么,为什么锁梦砂没用!”

“别说了,先撤退!”

领头那人欲带他离开,而此时去救叶微明的队伍也回到了此处。

四周尸横遍野,怎一个惨字了得。

叶微明睁大了眼:“怎么会这个样子?”

在看到叶微明后,领头那人不由的升起一丝渴望:“你是紫光宗叶宗主的儿子,快想办法让那只凶兽停下来啊!我们的弟子已经死伤了太多!”

叶微明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获救,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白着脸问:“殷牧悠呢?”

“这……”他只得灰溜溜的说,“我们用了锁梦砂,殷牧悠恐怕已经陷入沉睡了。”

“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总晓得出馊主意,这世上唯有那人制得住厉靖言,你们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被锁梦砂所害?”

“什、什么?”明明是自己一行人救了他,竟还被痛骂了一番。

叶微明脸都绿了,本以为自己能跟着这群人逃掉,现在看来根本没了机会。

厉靖言不会允许他们走掉的。

“有什么办法解开锁梦砂的影响?”

那人脸色阴沉:“锁梦砂是神物,哪有什么方法!?”

叶微明彻底陷入了绝望,他在照阳山的这些日子,渐渐歇了和厉靖言对抗的心。

那绝对强大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认知,曾一度令叶微明陷入混乱。对如今的叶微明来说,求生欲远远大于对厉靖言的憎恨。

正当苏衍对准他们,快要下手时,叶微明瞬间跪在了地上。

他身体发虚,双腿颤抖得不像话,冷汗沾湿了后颈,令衣服上也湿了一块。这些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那样。

“兄……兄长,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对于叶微明这种反叛行为,他们瞬间睁大了眼瞪着他,几乎呲目欲裂:“你可是紫光宗的少主,怎么能给他跪下!”

“你,你们懂什么?”叶微明笑得勉强,“我还想活下去的。”

“可恶!”

方才还有所隐忍的人,见此场面,瞬间就发了怒。

他们御剑而起,要和苏衍拼个你死我活,总归受这样的气好。

然而苏衍的攻击瞬间就变了个方向,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人全都给灭了。

四处已无人敢喘大气,全都震惊的望向了那边。

叶微明低下了头,早料到这种结局,劝他们求饶偏偏听不懂。

他都犯过一次错了,还会对殷牧悠下手吗?

就算联合拼死一击,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施虞走了过来,将叶微明和领头那人捆好。

周围的尸山遍野,似乎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脸上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算你有些小聪明,否则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出手。”

叶微明身体略僵,被施虞带走前,只见萦绕在山间的那团黑雾散去,苏衍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从黑雾而出,犹如抽丝剥茧,肉眼可见那些黑雾还不舍离开他身边一般。

而苏衍到底是清醒过来了,手心扬起一团黑火,地上的尸体连灰也不剩了。

叶微明立马低下了头,施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被那东西烧过以后,连神魂都不会留下,你以为这些日子是谁拦住了厉靖言?”

叶微明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叶戚霜想做什么,少主已经猜出来了。缚天网岂是这么容易拿到的?他对厉靖言下手好说,可却不能针对照阳山。叶戚霜故意把你送来,无非是想要个能燃烧一切的火引子罢了。”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施虞重重的哼了声:“那你拿缚天网的时候,可遇到什么禁制?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人给拦住吗?你来照阳山,不觉得这件事情未免太顺利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直把叶微明问得懵住。

叶微明呼吸大乱,仿佛给人扼住了喉咙。

莫非,真是爹……?

不可能的,他活的这上百年,竟成了别人的棋子?

叶微明瞪大了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也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施虞的话点到即止,很快就将叶微明关了进去。

她朝山巅望去,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担心。

“别出什么事才好……”

殷牧悠唤醒苏衍后,自己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继而中了招。

锁梦砂是神物,非一般人能挣脱得了。还好这东西在玄阳大陆所剩不多,朝整个照阳山撒的也仅有指甲盖的量,其中撒得最多的还是山巅处。

照阳山那些修为弱的,最迟也就一两个月自然便会苏醒过来。

乘着这段时间,愈微带走了殷牧悠。

他看着那只凶兽发狂,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快活,可他的心里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算计到这一步,谁也没他狠,带走了这个可以称为那只凶兽软肋的人。

让厉靖言亲手杀了他,厉靖言自然而然会发疯,到时候他便可以乘乱掌控那股力量。

愈微拢紧了身上的黑袍,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很快便来到了紫光宗附近。

夜风里行走,竟寒冷成这样。

“你果然守信。”

月色之下,叶戚霜手里握着寒玉萧看向了他。叶戚霜的手上也沾满了寒玉萧上的冰霜,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眉目间都染上了寒霜。

愈微冷淡的说:“你让我去引诱你儿子,让他上了照阳山,自己又去找到了穿云剑派,为的就是谋划今日不是么?”

叶戚霜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没你跟我合作,我也抓不住殷牧悠。”

殷牧悠在自己怀里,久久的沉睡着。

锁梦砂这种东西果然霸道,令他这样毫无防备。

愈微垂下眼眸,他即将事成,不应该受这丁点儿的温暖所欺骗。

把殷牧悠给叶戚霜也是计划里的一环,厉靖言的仇恨全都会倾盆涌向叶戚霜,和这两人交手了好几次,他已经明白了最重要的事。

愈微将殷牧悠抱了过去,叶戚霜如愿的捉住了殷牧悠,嘴角缀起一抹笑容。

很快,他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锁链,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愈微表情一变:“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穿透他的灵骨,光是那一点锁梦砂我可不放心。”

愈微皱眉:“灵骨受损,很有可能一辈子无法继续修行。”

叶戚霜手里的动作却完全没停,在锁链里注入了灵气,瞬间便穿透了他的两片肩胛骨。

人在锁梦砂里,痛感也会变得迟钝。

若是殷牧悠清醒时这么做,怕是会让他痛不欲生。

叶戚霜终于放下了心,这才朝愈微道:“愈微,你不该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

一句心慈手软,令愈微沉默。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他极力掩饰的紊乱呼吸。

“既然这么舍不得,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交给我。”

叶戚霜语调变冷,周围的树缝为他洒下大片阴影,“既然做了,还装什么好人?”

这句话,犹如数万条荆棘,瞬间扎入了愈微的心。

疼痛感令他骤然苏醒了过来,看殷牧悠的眼神也逐渐冷淡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

“人我带走了。”

叶戚霜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修为上又无法突破了,自从他的乖儿子离开的几十年,自己的修为竟然没有进步一丁点儿。

现在厉靖言强大了,正好!

只要重新用丹药喂养,凭着厉靖言那一身的修为,自己成仙指日可待!

叶微明算什么?

儿子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是利用的份儿。

雨逐渐下了起来,愈微站在原地,任由雨丝将他淋湿。

他的眼神发狠,雨水将他的发丝都淋湿,紧贴在两颊,失了原本的温润,而多了几分可怖。

愈微一步步的离开了此地,步子走得极慢。

他并没有错,只是比起别人,他选择了自己。

当殷牧悠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四周的一切都令他无比陌生,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头上的棱石滴在了他的眼角,殷牧悠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片凉意。

意识无法集中,因为这滴水珠的缘故,他才清醒了些许。

五感并没有随着清醒过来而变得敏锐,两根锁链困住了他,深深扎于他的两片肩胛骨之中。

疼痛令他一根手指也无法挪动,只能躺在冰冷的石床上。

叶戚霜从外面走了进来,语调里带着几分赞扬:“中了锁梦砂,不仅破除了梦境,还在五日之内就醒过来了,照阳山的少主果然有几分能耐。”

殷牧悠眼神空洞的望向了他,完全是一片虚影,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这是取笑还是夸赞?”

他的声音极轻,犹如鸦羽落地一般。

偏生这里面只有他们二人,叶戚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是夸赞。”叶戚霜低下头,态度温和的说道,“我锁了你的灵骨,你的五感如今比凡人还差,别想逃了。”

殷牧悠却知道,叶戚霜的温和全是些假象,他原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后来成了紫光宗的宗主,便要做出一副正派的模样,戴这张假脸不知多少时日。

他的温和,乃是习惯。

一旦撕破脸皮,便会露出狰狞的内里。

“紫光宗……”

“哼,紫光宗算什么东西?只要我飞升,他们都会变成没用的棋子。”

殷牧悠心脏发寒,紧紧盯着他,眸子里迸发出怒火来。

“你恨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我那好儿子。那么多人盯着他,可他丝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软肋,任谁都会把心思打到你的身上。”

“他……”

“放心,你丢了五日,以他的本事也该查到了,他很快就要来了。”

叶戚霜转身离开了此地,他并未把殷牧悠困在紫光宗,而是带到了这个荆棘密布的地方。

那些荆棘可都是灵物,除了不会伤害炼化它的主人外,其余皆逃不过它的攻击。

叶戚霜早早的备好了陷阱,就等厉靖言入瓮了。

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山顶湍急而下,在山脚汇聚成溪流。

叶戚霜以灵气为屏障,完全没有被淋湿。

他站在外面,看着暴雨把花瓣吹撒在地上,雨水夹着泥泞,将白色的花瓣深埋。

叶戚霜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一直都是散修,自幼受了太多的苦,自从变得心狠的那一日起,叶戚霜就发誓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

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筹谋了百年。

由于暴雨,一旁的莲花花瓣也有许多落入了池子里,被雨水无情的拍打。叶戚霜的眼前忽然间浮现一张巧笑嫣然的脸,他顿时捏紧了手。

……厉臻儿。

他明明上百年都没想起过她了。

叶戚霜拔出了本命长剑,剑气狂乱的飞散在四周,他横眉怒目:“别来纠缠不清,滚!”

莲花池很快就残破不堪,花枝倒在了水面上。

叶戚霜原以为会等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刚收了剑,便感受到有人触发了禁制。

没过多久,厉靖言便从荆棘林中走来,他手里一团黑火,竟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烧了个干净。

叶戚霜目光放在那团黑火上许久,继而笑了起来:“没想到那些东西竟半点儿没有拦住你,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叶戚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威胁,反倒问他:“你想拿这东西来对付我?”

自上次苏衍爆发后,厉靖言又收回了一片人格。

他虚弱了几日,但也得到了比任何一片人格更多的记忆。

那十年,没有殷牧悠的十年,痛不欲生的十年。

以及,没有殷牧悠的世界。

知道了这些过后,他才明白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他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

“牧悠呢?”

叶戚霜笑容渐敛,从怀里拿出了一颗丹药:“吃了它我就带你去见人。”

第二次了,他经历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次了。

厉靖言最恨被人胁迫,尤其是从前害过自己的人。

可他如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发怒,只是将目光对准了那颗丹药。

“叶戚霜,你又想精进修为了吗?”

叶戚霜的眼底沾满了欲/望:“还是你了解我。”

“你吸取我的灵气修炼了几十年,我尝了几十年这样的痛苦,自然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再乖戾,不再愤怒,不再不可一世。

厉靖言收敛了一切,朝着丹药伸出了手。

里面的殷牧悠已经听到了一切,可洞口被下了禁制,厉靖言看不到里面。

明明疼成这样,连意识也不清醒了,可殷牧悠却从石床上醒来,不顾后方锁链的拉扯,后背的衣衫全都渗满了血。

他明明就在外面,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

仅仅是这样短的距离,便让他无法过去。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厉靖言吃下了那颗丹药,他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却为了他再次经历。

叶戚霜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兴奋。

他这个儿子,能助他修到化神期,竟然还能助他修成仙人!

“好儿子,为父没白养你一场。”

厉靖言抬起头,冰冷的注视着他:“带我去见牧悠。”

他都已经吃下丹药,叶戚霜也再无惧怕。

“你想的那个人就在里面,不过得让为父先看看,这颗新炼的丹药如何,是否如以前那样……”说着,叶戚霜的手放到了他的丹田处,无比满足的摄取着灵气。

厉靖言痛得闷哼一声,灵气被夺走的滋味并不好受。

深入骨髓的疼痛,若是寻常人被这样对待,只怕会被折磨疯。

然而厉靖言的脸上却半点不露,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叶戚霜缓缓收回了手,一颗丹药不足以让他恢复成原来的体质,得长期服用才行。

他打开了禁制,将厉靖言一同丢了进去。

一个五感衰弱,一个灵气被封,能成什么大事?

里面无比黑暗,厉靖言撑起身体,朝深处望去。

“牧悠……”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洞中回荡起了这声音来。

许久之后,他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厉靖言轻叹般的笑道:“你在里面?”

“在。”

“我原以为,叶戚霜会趁我虚弱,而不履行诺言,让我见到你。”

殷牧悠死死压着哭音:“那你为什么要吃那颗丹药?”

“有一丝机会,我都不想放过。”

殷牧悠的心脏酸胀,感动和疼痛比起来,俨然是心疼更甚。

“你的修为……”

厉靖言表情柔和,终于一点点的靠近了他。

没力气,也要用爬的。

五天了,他终于能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厉靖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被他夺走些修为算什么……你没事便好。”

他深深的凝视着自己,仿佛是最后一眼那般。

下一秒,脸上的手便无力的滑落下去。

殷牧悠脸上露出慌乱:“厉靖言,你醒醒!”

可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的五感衰弱,触摸处却能感受到一片冰冷。殷牧悠甚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手冰冷,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的冷了下去。

“我不怪你了。”

“我不该怪你的。”

纵使厉靖言没恢复记忆时,曾对他那样,殷牧悠也不怪他了。

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脸上,他将厉靖言抱紧,想要给予他温暖。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情况却根本没有好转。

叶戚霜第二天就把他带走,每日都会喂他吃些丹药,在洞中日月更迭,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殷牧悠陷入了慌乱之中,却在不久之后,见到了一个意外来客。

他全身上下都笼罩了一层黑袍,那袍子显然是隐蔽容貌的法器,不凑到极近的距离看,是看不清他的脸的。

殷牧悠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弹,后面的锁链也跟着动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面对这个人,他不想坐在地上。

他布下的局并没有问题,只是算掉了一个人。

“是你帮了叶戚霜,才让他到了这般地步的!”

愈微低着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殷牧悠说:“外面过去了三个月,已经天翻地覆了。”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自然不是。”愈微看向了他,内心无比挣扎,“你想不想知道厉靖言此刻在何处?”

“你会告诉我?”

愈微缓缓吐出两个字:“去仙盟的路上。”

殷牧悠一怔,脸色继而难看了起来,为什么他现在还在这种地方?

“不过他还活着。”

“活?那样算活着吗?”殷牧悠笑得凄惨。

“……你说得没错,谁都不愿活成他那个样子。”愈微喃喃的念着这句话,比起别人,更像是在说自己。

厉靖言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只待将这根丝线彻底弄断。

放殷牧悠出去,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在他分神的片刻,殷牧悠却捏紧了锁链,背后的骨头已经渗出了鲜血。他的表情满是痛苦,唯有紧咬着牙关,害怕自己会痛到休克。

愈微看到了这一幕,无比震惊的问:“你想做什么?住手!”

殷牧悠扯着锁链,喉咙深处发出痛苦之音。

“唔……!”

“别动了,那锁链深深插入你的灵骨,若是强行拉扯,你还想不想继续修炼了?”

殷牧悠的额头青筋凸起,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嘴唇也苍白至极,可他的眼却极亮。

“我……不管。”

一根锁链终于扯了出来,他已痛到休克,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洞口外面惊雷闪起,愈微感受到了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让他后背发凉。

他以为殷牧悠会就此为止,可没多久,殷牧悠竟又醒过来了。

愈微低下了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别这么做了。”

殷牧悠微微抬起头,终于见到了黑袍之下的脸:“愈……微?”

他眼底的信任在一点点破灭,这只是自己夺舍的身体,他是景丞,又并非愈微,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愈微的心里却仍旧触动。

信任这种东西,竟如此弥足珍贵。

他从前不觉得,可失去的时候却痛苦极了。

“你为什么背叛他?难道他待你不好?”

“我要借助他的力量。”

“就仅仅为了这个?”殷牧悠觉得可笑。

愈微低下了头,沙哑着嗓音:“我要……报仇。”

殷牧悠静静的看着他,他这样执着,甚至不惜费尽心血也要报仇,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可殷牧悠随后又瞥开了眼,满是失望:“我极感激你在极北时如此帮我,若你早些说你有那样的血海深仇,我或许会帮你,然而现在……你是我的敌人了。”

愈微喃喃的念着:“……感激?”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打消殷牧悠的怀疑,然而他竟然对他说感激?

太可笑了。

自己来之前,都想让失了理智的厉靖言亲手杀死他。

而现在,他竟然告诉他,说他曾感激过自己?

“极北那么冰冷的地方,竟被你开辟出了一处暖和的灵田,我那时觉得,你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愈微的血液慢慢冰冷了下去。

以前在记忆世界里的时候,虽然同他交手过,但从未这样隐藏身份同他相处。

“只是夺舍了一个猞猁的身体,我却无法对你如往日那样了。”愈微低哑着声音,自嘲的说道,“你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愈微一点点伸出去,用自己的手覆盖住了锁链。

殷牧悠原以为他要对付自己,可下一秒,愈微捏住的部分便融化殆尽。

直到锁链完全消失,愈微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殷牧悠格外诧异的看向了他:“你废了那么大的功夫,为什么还要放了我……?”

又是一道惊雷闪起,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淹没殷牧悠的话。

愈微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你走。”

他原本只打算放五感衰弱的殷牧悠出去,可此时还把装着白禹的灵兽袋给了他,顺道还有紫光宗的镇宗之宝缚天网。

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总是选择自己。

这次,是他第一次选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