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禹国境内, 时常有妖兽肆虐村庄。

在悠久的家族穿成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资质测试一块。能测出的则是武脉, 而比之更高深的灵缘却无法测出。久而久之,大禹国贵族几乎人人修习古武。

家族是否繁盛, 便以所拥有的武脉弟子多少计算。

前些日子,竟有一自称真武宗修士的人, 来了大禹国寻找拥有灵脉之人, 后来爆出是齐岚后,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大禹国拥有灵脉之人只出了两人, 一人乃温家先祖温良玉, 其二便是这齐岚了。

可想而知,齐岚在大禹国有多么受到尊崇。

他能一眼就看穿尧寒是妖兽, 这是殷牧悠万万没能想到的,毕竟现在的尧寒在众人眼中, 不过是只普通的黑猫罢了。

“亭侯怎么不说话?”

殷牧悠垂下眼眸:“齐将军恕罪, 我方才只不过惊叹齐将军的眼力, 这才……”

齐岚并未怪罪, 反倒是从马上一个跨身而下:“在王都甚至有专门贩卖妖兽的商人, 这等眼力我还是有的。”

他紧盯着尧寒,同他对望了起来, 最后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妖兽似乎带着凶煞之气。”

殷牧悠心下微动,连忙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尧寒:“齐将军怕是看错了,他只是小猫而已,怎会带什么凶煞之气?”

齐岚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但愿。”

一旁的少年却不服:“将军好心提醒, 你竟然不领情!”

殷牧悠笑容微敛:“这位是?”

“我是将军的随侍顾遥。”

殷牧悠脸色仍旧淡淡:“既是随侍,有什么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顾遥羞愤的看着他:“你!”

齐岚在王都赫赫有名,随侍的位置不知多难抢,这小小的亭侯不讨好,竟然还这种态度?

顾遥从未受到过这种对待,一时愤愤不平的看着他。

宿露渐重,四周渐渐起了雾,薄薄的笼罩在四周,让眼前的人显得更加朦胧,仿佛是梦中来客。

齐岚多看了殷牧悠好几眼,他并非重色之人,可如此美色着实少见。

一身明净清澈的气质,冷而不刺骨。

暗红却透着几分华丽的衣衫,把周围都黯淡成模糊的色彩,仿佛天地间仅剩下这一抹暗红似的。

这副容姿不仅映在齐岚的眼前,甚至还映入了尧寒的瞳孔里。

他极其不满的朝齐岚龇牙。

这个人只有他能杀,他能看,反正一切都是他的。

齐岚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妖兽会对他露出杀意,眼底浮现几分玩味。

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朝殷牧悠伸出了手,落在他的发间,哪知尧寒更加发怒,几乎快要朝他扑去。

殷牧悠心一跳,狠狠按住了尧寒。

可别再挑衅了,上一次就是齐岚下的手!

他抬起头,戒备的对齐岚说:“齐将军这是做什么?”

齐岚面色不改:“亭侯的发间落了一片叶子。”

殷牧悠紧抿着唇:“多谢将军。”

嘴里说着感谢,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齐岚觉得越发的有意思,他简单的试探,就将尧寒试出来了。

这妖兽,格外的通人性。

尤其是,他不喜别人触碰殷牧悠。

“站在此处到底不好,不若回温宅,琅备下了酒菜,就等着齐将军呢。”

“我们来是讨伐山匪的,并不是来饮酒的。”

殷牧悠微怔,嘴里透着苦涩:“齐将军有所不知,温庄所有的粮食都被滑入了江水里,听说齐将军要来……这顿饭是温庄农户一人进献一些,这才堪堪凑齐了。”

齐岚眉头紧皱,这还真能称得上百家饭了。

推辞不过,他便只能先去温宅。

他重新骑到了马上,沿途齐岚见到了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百姓,以及大大小小的坟茔,满天的黄纸散落,犹如一场大雪。

饿死的人太多了。

齐岚心情染上了沉重。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温宅,这里看着也破烂简陋,并非和他们想象得那样。

陶邑在一旁解释道:“郎主心好,多次开了粮仓,将粮食分了出去,甚至变卖了家中藏物,温庄才得以维持。”

“难怪这么破烂呢。”顾遥哼了一声。

齐岚警告的朝他看来,又对陶邑说:“是我没有管教好随侍,勿怪。”

陶邑尴尬的笑了两声:“奴只是个下人,将军不必朝奴道歉。”

话是这么说,可殷牧悠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喜顾遥来了。

殷牧悠请了齐岚上座,他身边的士兵就在附近扎营暂做休整。席间的饭菜虽然简陋,到底是宾客尽欢。

齐岚淡淡的开了口:“听说温庄天灾已久,我有一物赠予亭侯。”

“哦?”

“那东西难得,于打仗却无半点关系,是我临走前不争气的表弟相送,亭侯若拿去换钱,至少价值千金,也算能够维持温庄一段时日的生计。”

此言一出,惹得宴席众人纷纷睁大了眼。

嘶,千金?

顾遥轻蔑的望去,这群土包子。

“顾遥,你去带来。”

听了齐岚的吩咐,顾遥连忙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被黑布所覆盖的笼子便映入到了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朝那边望了过去,目光紧紧的盯住了那边,顾遥故作神秘的一笑,很快拉下了盖在笼子上方的黑布。

等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鲛人。

他的脖子被铁圈锁住,上半身并未穿任何衣物,身上的鳞片便映入众人眼中。他眼帘低垂,看上去羸弱可怜,犹如一朵病态快要枯萎的花。

对于鲛人的传说,有许多条。

一有鲛人居于深海之中,会以歌声哄骗来往渔船,将上面的人类尽数吃掉。

一有鲛人并无性别,只等有了相爱之人,才会选择性别。

这些都无须在乎,但最须得注意的便是鲛人喜爱生肉,万不可让鲛人饿着,若是他饿着了,就会狂性大发,从温弱的生物变得异常凶狠。

殷牧悠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脸色沉重。

没错,他穿的世界是一攻多受的文,这只鲛人,又是他的后宫之一。

他有尧寒,都觉得自己养不起了,结果又来了个会吃的。

[我能选择把他卖掉吗?]

[请勿OOC,温琅的性格不会这么做。]

殷牧悠头疼万分,的确……他养了尧寒,又把鲛人卖掉,也未免太奇怪了。

“多谢将军,他可有名字?”

“容缇。”

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笼子里的鲛人抬起眸来,目光没有落到齐岚身上,反倒是殷牧悠身上。

鲛人喜色,自然一眼便看到了最好的。

他的目光过于放肆,惊动了殷牧悠怀中的尧寒,他抬起冰冷的眸,朝容缇望去,那眼神里透着十二分的不喜。

尧寒心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烦躁,他是要养那只死鱼吗?

不仅自己以后的地盘要被占,吃食、这个人的视线和怀抱都要被占?他对自己温言细语,细心备至,竟也要分出去?

不行!

尧寒一想到此处,心里的不爽就更深了。

容缇仿佛终于注意到了尧寒,朝后瑟缩了些许。

但殷牧悠将尧寒放在席间,一步步走向他的时候,他便卖力讨巧,嘴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真好看,想要让他做孕体。

容缇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出自鲛人一族的分支,和鲛人唯一不同的则是他们一族孕育后代的办法,只要看上了,无关性别皆可做孕体。但代价就是小鲛人会破肚而出,彻底杀死孕体。

殷牧悠下意识的察觉到了危险,朝陶邑说:“把他带下去,准备一个池子,但切记不能让他饿着。”

“诶,这是为何?”

“他若饿着了,咱们所有人都要成他口中之物。”

陶邑吓得脸色泛白,刚刚还为了千金喜悦,现在瞬间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诺。”

上方的齐岚听罢,便开了口:“既然亭侯这么怕,不若拔了他所有的獠牙,戴上口塞,这样就算是他饿死,也无法食人了。”

这样的做法尤为残忍,在上层贵族的确常见。

可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时,还是惹得在场之人脸色难看。

“不必了,既然很快就要卖出去,也费不了这么大的周折。”

顾遥嗤笑了一声:“亭侯还真是好心。”

鲛人很快便被带了下去,殷牧悠为他们安排了住处,齐岚走了进去,顾遥还忍不住说:“将军怎么把那只鲛人送给温琅了?”

那分明是表少爷送给他的宠物!

“一路来这里,你也看到四周的百姓成了什么样子了。”齐岚抿紧了唇,“我奉命过来剿匪,但王上不开粮赈灾,反倒逼迫温庄交出粮食,便已经欠妥。”

顾遥也沉默了下来,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吩咐下去,找人打听打听温琅怀里的那只妖兽。”

“怎么了?”

“他颇为通灵,竟能抑制自己的本能,乖巧的俯身在温琅怀里。”齐岚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不是那只妖兽原本如此,便是……”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开口了。

顾遥不清楚,他也不可透露太多。

只是齐岚却明白,那可是失传已久的御灵术!

夜幕降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竹林钻出。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巡逻的部曲,走到了放置鲛人的房间之中。

这里放满了水,容缇整个都沉了下去,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他才从水底浮了出来,面露紧张的看着尧寒。

尧寒做出攻击的姿态,若是旁人在此,一定会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可笑。

一只鲛人,竟在害怕着小小的黑猫。

他们无法用人言交谈,只能以灵力传达意念。

鲛人瑟缩着身体,柔弱的说:“我并未得罪你,你为何……”

“离他远点。”

“谁?”

尧寒不情不愿的吐出两个字:“温琅。”

鲛人眼中飞快的浮现一道精光:“他是你什么人吗?”

尧寒的眼神更冷,他在修行的时候,也听过山中的精怪议论过鲛人。都是群擅长伪装和欺骗别人的东西,这往往是尧寒最讨厌的类型。

该死的鱼。

如果他不是灵力耗尽,无法恢复成之前那个体型,尧寒早就一口把他吃掉了。

想着,嘴里不由泛起了津液。

鱼当然是好吃的,可比起殷牧悠来说,又觉得索然无味了。

见尧寒不回答,容缇便聪明的绕开了这个话题。

“刚才……我听他们提起你了,说你不断复生又被一个人类烹杀煮食的事。”

尧寒瞬间被他激怒,身上隐隐有黑气缠绕。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修炼的妖兽,一般都隐在山林里,怎么会被一个人类抓住?”

“不需要你管。”尧寒露出獠牙,“这是我自己的事。”

容缇十分聪明,便猜出了一点:“报恩?”

尧寒金色的兽瞳里盛满了怨毒,他极恨别人提起,只要一想到陆文龙,心头就生出了扭曲,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折磨得他肝胆欲裂。

看尧寒这个反应,容缇已经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了。

他不经意的感叹了一句:“我十年前也是被人救起,才落入尘世之中。现在我连那个人的脸都记不起来了,你倒是重恩。”

“哼,过了五十年我也记得。”

尧寒心想,就算陆文龙转世,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陆文龙杀了他八次,他只杀了陆文龙一次,怎么能解得了心里的痛苦?

听到他的话,容缇却翘起尾巴,在水里扑腾着:“五十年?那当初那个人早就死了,都转世轮回了,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容缇的话,却像是一根针刺入了尧寒的心脏。

都转世轮回了,他当初为什么那么笃定是陆文龙?

当初的恩人温柔可亲,还在他昏死关头救下了他,和陆文龙那小人有着天壤之别。

尧寒心里的怨恨略略松了一些,心里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会不会……找错了人,报错了恩?

正当此时,一个人影越来越朝这个屋子靠近。

原来殷牧悠晚上发现尧寒不见了,慌乱得到处寻找了起来,寻了许久才想到今天尧寒不喜容缇,有没有可能来这里?

窗户倒影着一个人影,尧寒和容缇都做出攻击防备的姿态。

说到底他们虽然修炼,也并非许久,身上的兽性未消,一个不小心就会袭击他人。

人影越来越近,门也被打开,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原来你在这儿。”

清夜无尘,月色犹如银霜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也比往日柔和了三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敌意,他直直的撞入到里面去,就快要沉溺下去。

尧寒微微抬头,耳朵轻轻抖动了两下,攻击的姿态也全都忘了。

当年的恩人,正和他一样,也是这般关切他。

他会不会……真的找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