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转过头,气息不顺的望向了苏衍。
被他认为是愚蠢的小皇帝,此刻却带着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笑,让苏桓浑身打了个寒颤。
然而不好对付的却不止是苏衍一人,还有一旁的殷牧悠。
宫殿之中,殷牧悠的声音格外明显:“怎么,荣王不为自己辩解了吗?”
苏桓完全是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太傅所作所为,难道自己不知吗?还需要我辩解什么?”
这话倒是惹来苏衍不满,他走到了殷牧悠身边,俨然一副要为殷牧悠撑腰的模样:“这可是父皇为孤钦定的太傅!太傅究竟如何孤能不清楚?荣王的话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苏桓紧咬着牙,这个苏衍!
他想投效,可对方转一个身就把他给卖了。
况且殷牧悠在紫寰宫内室,定是他们联手了!
空气变得凝重,殿内熏笼中沉水香如烟丝袅袅升起,浓郁得让人生腻。
殷牧悠觉得自己还好带着面具,否则脸上的表情就要崩不住了。
眼前的修罗场到底肿么回事?
他早就知道苏桓骗他,可苏衍是怎么知道的?
殷牧悠眼露诧异,莫非那天在黑牢里的小兵就是苏衍?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祈求苏衍没发现那件事。
“臣查到了一件事,虽然还没来得及跟陛下禀告,不过……程江同僚李耀,却招供出了些东西。”
“还有这等子事!”苏衍惊讶的睁大了眼,配合着殷牧悠演戏。
殷牧悠:“……”
[他演得比我还好。]殷牧悠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苏衍都演了十年,能不好吗?]
[……]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李耀说,他的主子是荣王。”
“简直信口雌黄,那李耀人呢?”
“已经暴毙。”
苏桓冷笑起来:“太傅竟拿一个暴毙的人来诬陷本王?这证词是假的!”
殷牧悠:“的确是假的。”
苏桓听了此话,原本想讥讽殷牧悠,脸上的表情却僵硬住了。
殷牧悠自己主动承认是假的,这是什么意思?
而殷牧悠接下来的话,让苏桓的形式瞬间变得不妙:“陛下,这只不过是臣的一个计策罢了。我们的确没来得及从李耀口中问出什么,李耀生前招供的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
苏衍微怔:“故意的?”
“这样才能引蛇出洞。”殷牧悠勾起嘴角,“果真,在那几日后,我们便抓住了一个探子。”
苏桓露出一丝惊诧,没想到这竟然是殷牧悠的计谋。
他这段时间,的确因为此事而不够沉稳,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点漏洞,就被殷牧悠给捉住了。
他就算抓住了暗探又如何?
他训练出来的人,绝不会背叛他!
虽然知道是这样,可苏桓的后背渗满了冷汗,心脏跳动得极快,生怕殷牧悠再使出什么招儿。
眼前的人太可怕,一步步的布下陷阱,他都无从得知。
就因为那日在风自楼的鸿门宴,李耀大喊他要招了,自己才会乱了阵脚。
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殷牧悠就在算计自己了!
苏衍听得好玩,越发的感兴趣:“竟还捉住了探子,有意思!”
殷牧悠朝苏衍深深一拜:“陛下,臣想参荣王一本。”
苏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一,荣王品行不端,蒙骗臣和朝臣们,说是他救下的臣,还隐藏了他救走臣时程江已死的事实。”
“其二,荣王信口开河,辱骂臣这个由先帝钦定的大臣,还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其三,种种迹象表明,荣王和程江一案脱不了干系。若放任荣王,若真有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苏桓脸色铁青,殷牧悠巧舌如簧,一条条打下来,他想辩也无从入手!
苏衍眯起了眼,瞥了一眼苏桓。
对方脸色极为难看,总算是消了他心里的那点不平之意。
叫你乱抢功,哼!
“此事干连重大,孤也希望彻查,可荣王毕竟是孤的兄长,陡然要将他查办似有不妥。”
一听苏衍这么说,苏桓松了口气。
他之前不明白苏衍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才受限于人,现在总算抿出一二了。
看来,苏衍做这出戏是为了拉拢他。
只要苏衍在这里保下了他,相当于手中捏住了他的把柄,自己便一定会真心实意的为他效力。
最终的赢家是小皇帝!
刚一这么想,苏衍却硬生生的给打了脸:“不如这样,孤在皇都准备了别苑,荣王以后就住那个地方。哦对了,怕荣王不好找,那地方在富棠街。”
苏桓睁大了眼,富棠街的别苑,竟是那里!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个专门软禁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的别苑,那个地方还有专人严加看管着。若是进了那里,他的罪名就会坐实了,流言蜚语都能害死他。
苏桓没想到苏衍下手这般狠,气得浑身发颤。
“荣王莫非对孤的安排不满意?”
苏桓跪在地上,眼底透着阴毒:“既然是陛下安排,臣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这件事情兹事体大,还望陛下查个水落石出,还臣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苏衍满口答应。
苏桓捏白了手,他此刻真是瞬间感受到了苏衍的恶意。
想起苏衍最近经常召见他入宫,总是要为难磋磨他几下才放他走,苏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小皇帝!
他深深的弯着腰,缓缓退出了紫寰宫。
来的时候,苏桓还满心看不起苏衍。
走出去时,他已经觉得苏衍不能小觑。
殿内仅剩下苏衍和殷牧悠二人,殷牧悠原以为苏衍会说点儿寒暄的话就让他滚了,反正也利用完了。
没想到对方眼神晶晶亮的看他,只差身后露出条尾巴一摇一摇的求表扬了。
殷牧悠:“……”
嗯,从某些程度上看,苏衍和苏桓也没什么仇,苏衍的确是在帮他。
殷牧悠清了清嗓子:“咳,陛下……”
哪知还未说完,苏衍就大手一挥,喊来外面的李德忠:“快去给孤和太傅备好酒水,孤要和太傅好生聊聊!”
殷牧悠很想拦住李德忠,别啊,我还想回府呢。
这紫寰宫是有毒吗?进了不让出的?
李德忠跑得飞快,根本就拉不回来。
殷牧悠嘴角一抽,这太监总管是五十米冲刺高手吗?跑得这么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已经暗淡了下来,只留下天空几颗星星闪烁。
今夜竟然没有下雪,反倒拨开云雾见月明了,真是难得一见的月下雪景。
苏衍让人多端几个炭盆过来,他清楚太傅怕冷,便更要仔细着。
桃花酒很快就端了上来,从雕花窗内望出,今夜月色极美,外面一片梅花凛然开放在白雪之中。宫灯也逐渐挂起,把紫寰宫四周照得通亮。
殷牧悠满腹心事,不明白苏衍在搞什么鬼。
他下意识拿起一杯酒,却被苏衍拦住。
“酒得烫热了喝,这样才不会伤胃。”
殷牧悠抬起眸,久久没有说话。
苏衍笑着问:“太傅怎这样看着孤?”
“陛下对臣的态度骤变,臣心中不安。”
苏衍轻声问:“孤以前不也是这样?”
“……不,陛下虽然尊敬师长,却从不会对臣这样亲昵。”
“孤这些时日是真的被奸人所害,还伤了手。不过生死一线之间,孤却恍然大悟,发现自己可真是蠢,差点错过了一个对孤最真心实意之人。”
苏衍说得句句属实,殷牧悠没想到他竟然敢把事情全都告诉自己。
这一瞬间,殷牧悠才明白了,苏衍不再戒备他了?
这种感觉极好,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心脏的位置升起一股暖意。
苏衍有多么不信任人,殷牧悠最清楚不过,没想到苏衍还有同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高兴之余,殷牧悠所幸拿起一杯酒,打算与苏衍同饮。
谁知刚一拿起,手指就不受控制似的抖动起来,酒杯就这么洒在了地上。
殷牧悠睁大了眼,僵硬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这具身体已经羸弱到这种地步了吗?表面上看着无事,内里却已经腐烂。
苏衍看他痛苦的神情,心里只会更痛。
“孤能拜托太傅一件事情么?”
殷牧悠回过神来,以袖掩面,咳嗽了几声:“咳咳……陛下请说。”
“这杯酒孤想喂太傅。”
殷牧悠:“!!!”
这是闹哪出啊?
殷牧悠原本想拒绝,可昏黄的灯火之下,苏衍小脸都红透了,眼神格外的信任和孺慕。
还是个孩子……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殷牧悠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有劳陛下了。”
苏衍高高兴兴的凑了过来,举着酒盏,凑到了殷牧悠的嘴边。
“等国宴之后,孤一定去寻个神医,给太傅好好调理身体。”
殷牧悠笑得难看:“……嗯。”
不知是不是殷牧悠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被猫科动物给盯上了。
朦胧的灯火之下,苏衍的眼神在那一秒变得极具侵占性,等殷牧悠好不容易喝完,对方又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坐到了对面,犹如最软糯的小动物,脸颊泛着红。
殷牧悠心不在焉的喝着酒,想起在风自楼那天晚上,身体都不自觉的泛起了热。
他没主动提起,没想到苏衍竟然说:“那天寿宴……”
殷牧悠一个哆嗦,赶忙绕过这个话题:“那天寿宴陛下不是回去了?”
苏衍面露失望。
太傅没发现是他,苏衍的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吃醋。
醋那天晚上的自己。
这天晚上,两人对饮了许久,殷牧悠贪杯竟醉过去了。
望着熟睡过去的殷牧悠,苏衍站起身朝他凑近。
他好喜欢眼前的人,自从回到宫中,日日都忍受着思念的折磨,直到把自己身边詹旭然安排的所有内侍都打发了,才敢宣他进宫。
他把自己平日喜欢的熏香都换成了沉水香,每晚都抱着他给的画入眠。
然而这些还不够,直到殷牧悠彻底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头那股喧嚣才得到平静。
“今、歌……”
苏衍的嗓音微哑,将沉睡的殷牧悠抱到了偏殿,好让他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为什么总是君长欢陪在你的身边?”
苏衍心里十分妒忌。
他找了个位置,像是不满足的瘾/君子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殷牧悠深深的气息,深埋在他的脖颈之间。
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