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听到这个问题, 虽然是玩笑一般的语气。

但凌舜当真有一瞬间, 懵了一下。

手也不敢抱得那么紧了。

整个人都紧张的有些过分。

愣了足足三秒, 凌舜才掩饰尴尬一般, 用舌头扫了下唇。装作没听清一般,反问道。

“什么?”

“我没太听清, 海浪有点吵。”

意识到掩饰的太刻意了, 凌舜赶忙又补充道, “先,先上岸好不好?”

只见江殊没接话。

也没再闹腾, 真的老老实实的朝岸边走去。

走到能着地的水位,凌舜就迫不及待的从对方身上下来。

踩着海水爬上了沙滩。

穿衣服的时候,凌舜偷偷瞥了一眼对方。

大抵是夜色的缘故, 也看不清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是不是喜欢江殊。

这个念头不被点出来, 凌舜倒还真的没有特意思考过。

但一旦被点破, 这个问题就如影随形一般。

对江殊的产生的悸动,的确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

这个问题凌舜早意识到了,所以一直有所回避。

可是每次回避三分对方就恨不得追上十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单纯生理上的悸动。

变成了只是正常的肢体接触,就会心跳加速。

“哥哥收拾好了吗?”

听到江殊喊他, 凌舜才赶忙从沙滩上爬了起来。

“收拾好了。”

站起来之后, 凌舜感觉到对方的手又要往他肩上搭。

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下。

江殊的手搭了空。

凌舜见着对方诧异的把手抻在半空中。

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江殊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最终还是又一次朝着凌舜的肩膀探去, “突然躲躲闪闪的干什么?”

只是这么一捞,又捞了个空。

“刚才都让你抱着我了,搂一下怎么了?”

凌舜:“……”

“没必要搂搂抱抱的,这边天气怪热的。”

生硬到不行的解释。

说完之后,他看见江殊抽了抽嘴角。

明显有些不悦。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是不是哪儿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江殊伸着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没有。”

凌舜总不能说。

不仅没什么不开心,甚至和对方接触过的每一处皮肤,都像是灼烧一样。

而且一旦脑子里浮现触碰的画面。

灼烧感就会又一次升高。

“不就是稍微往海里走了两步…我之前又不知道你这么怕水。”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不用道歉。”凌舜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距离,“我真的没生气。”

“没生气你躲什么?”

“……”

最终这个问题凌舜还是回避掉了。

回去的路上也只是并肩走着。

凌舜安安静静的看路。

偶尔抬头,看一眼身前侧走着的少年。

很明显,心情里那点儿烦躁全写在脸上。

不耐烦的偶尔看一眼手机,或者踢几下路边的鹅卵石。

回酒店的路径上有一条热闹的街市。

基本都是各色的酒吧。

“走,去转转。时间还早。”江殊看了一眼时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不合适吧。”凌舜一向对这种地方发怵。

下意识抗拒。

“这个国度十六岁就算成年了。我们进去合法。”

“喝点东西就出来,我有点渴。”

凌舜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直接被拽着换了路。

这种陆离光怪的地方凌舜当真没来过。

不过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沸的人群。

两个人面对坐着的时候,凌舜看着江殊熟练的点了单。别开了目光,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台子上的驻唱…莫名觉得面熟。

只是刚没看两眼,面前倏地横过来了一个脑袋。

“给哥哥点了没有酒精的饮料。”

“喝完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刚才是我没分寸让你呛水了。”

“我真的没生气……”

凌舜一面解释着,目光还停留在台子上的驻唱身上。

“哥哥在看什么?”

“那个驻唱,有没有觉得眼熟?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江殊抬头看了一眼。

“哟,这不是隔壁班的大人物吗。”

“你认识吗?”凌舜只是觉得面熟。

“谢宥歌。初中去欧洲交换的时候就认识了,有的时候喝酒女孩子喜欢叫上他,还算熟悉。”虽然说着还算熟悉,但江殊的眼睛却是已经眯起来了。

台子上的驻唱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

冲着凌舜笑了一下,才继续专注手上的吉他。

“哥哥别看他了。”江殊说完之后,用手指点了一下凌舜的肩膀。

把饮料推到凌舜面前。

凌舜这才收回目光。

刚收回目光没多久。

余光里又出现了刚才在台上的人。

把乐器背在身后,朝着凌舜他们走来。

凌舜察觉到江殊握在玻璃杯上的手指,稍微抓紧了一些。

很快,谢宥歌的身影就彻底走进了视线。

穿的很简单,不过是白衬衫配上深色的领结,头发有些长,能在脑后束起来。五官偏成熟一些,乍一看不大看得出还在念书。

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气息。

“好巧,你们也在这儿?”谢宥歌十分自然的拉过椅子,坐在了桌子旁,把背后的乐器拿在怀里。

“是挺巧的。”江殊笑了一下,“你喝什么吗?”

“谢谢了,不过工作休息时间饮食会扣工资的。话说,旁边不是你同桌吗?”

“我哥。凌舜。”江殊明显不太想多做解释,说完之后,喝了一大口面前的饮料,“我去趟洗手间,你们聊。”

凌舜这才敢准备插话。

然而准备开口之前,面前就先一步横过一只手。

“谢宥歌。”

凌舜愣了一下,才迟疑的握上。

“凌舜。”

礼节性的握手。

对方力度控制的很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也不会觉得出格。

松开之后,凌舜发现对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手上。

似乎是察觉到凌舜的不适应,谢宥歌及时的笑了一下。

笑容很有感染力,一下子就能消融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职业原因,遇见干净,修长的手会多看两眼。是不是冒犯到了?”

“这倒没有。”

凌舜见对方多想,顿时有些歉意,赶忙解释道。

“这么好看的手,之前学过乐器吗?”

“没有。”

“要试试吗?”

说完之后,凌舜只见对方把琴抱起来了一些,示意凌舜伸手接着。

见着凌舜迟疑,又给予了一个微笑,示意鼓励。

凌舜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把吉他。

动作十分生硬。

“对,这么横着抱着,弧度放在腿上。”

凌舜试了两下,才勉强抱对位置。

抬头,发现对方的目光依旧驻足在他身上。

“左手试着按弦。”

凌舜照做。

不过大抵是按得不对,总是按漏。

正调整姿势的时候,左手上突然附上来了一双手。

耐心的帮凌舜调整姿势。

“这样按着,对。”

“这样吗?”

凌舜又试着把指头抻直。

“对,手指放松,贴在弦上。”

说完之后,凌舜见谢宥歌挪动椅子,凑近了几分,方便帮他调整手上的姿势。

动作不重,甚至算得上轻柔。

哪怕离得很近,且是肢体接触,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厌恶。

江殊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以为凌舜已经出去了,毕竟刚才看着凌舜把饮料喝的差不多了。

在门口逛了一圈儿发现没人。

又折了回来。

正好看见凌舜抱着谢宥歌的吉他,一点点的按着弦。

时不时抬头还和谢宥歌交谈着什么。

有说有笑的。

瞬间像是头部被抡了一棒子似的,眼前的事物有一瞬都是昏的。

江殊定了定神,拿出手机给凌舜打了个电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加上酒吧的音乐,江殊都听见手机响了。

可凌舜愣是无动于衷。

依旧是和谢宥歌交谈着什么。

大抵是角度原因,看上去头凑得很近。

一时间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涌动。

凌舜躲他。

但被别人肢体触碰到的时候依旧有说有笑的。

完全不避讳。

江殊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直接上前去拽起凌舜就走。

走到黑暗,无人的巷子里。

抵在墙上,好好去质问。

而且谢宥歌……

玩艺术的。

成熟感。

气质方面,还真的和某个人渣道貌岸然的一面挺相似的。

正常人不会在一个人渣身上栽第二次。

但遇见同一种气质,且更优秀的人,栽个千八百次的都有可能。

江殊没再任由思绪发散。

而是直接走了上去,伸手,拍了拍凌舜的肩膀。

“拨弦的时候注意——”

谢宥歌话没说完,也注意到江殊的身影。

“你回来了?”

“对啊。”江殊回应完之后又把目光放回凌舜身上,“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语气虽然尽量温和,咬字却是十分清晰。

凌舜就是察觉到背后压抑的那股怒火。

除了怒火外,还有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像嫉妒,又带着点儿酸意。

让人不太舒服。

他抱着琴的手条件反射般的抖了一下。

“行。”

“才不到九点,你不一向在外面玩到凌晨才回去吗?”谢宥歌先一步回答。

凌舜察觉到肩头上的五指突然抓紧了一下,没急着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琴往谢宥歌怀里递,“我们今天才落地,江殊他可能累了,时间也的确不早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接琴。

凌舜只好又继续抱着。

“你累吗?”谢宥歌没伸手接琴,反问凌舜。

“不是很累。”

凌舜回答完之后瞬间后悔了。

很明显,江殊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哪怕不回头,也能想到江殊大概的表情。

谢宥歌抬头,朝着江殊笑了一下。

“江殊,不好意思,我想再和你哥哥单独玩一会儿。和他说话挺舒服的,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要是时间晚了,保证把人送回酒店行不行?”

“你觉得合适吗?”江殊一字一顿的反问道。

话音刚落。

凌舜明显觉得背后的气氛又僵硬了一个度,先一步抢道:

“不了不了,我今天也回去了。”

“琴还给你。”

“那改天再找你。留个联系方式?”谢宥歌没再勉强,把吉他抱了回来。

凌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面前就横过一道二维.码。

迟疑了一下,凌舜还是拿出手机扫了扫。

加过好友之后,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酒吧出来,远离喧闹的环境之后。

凌舜才听见身边的人,板着脸开口道,“他刚才碰哥哥的手了?”

“……”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

凌舜觉得江殊莫名有些…阴阳怪气的。

“我刚才躲开我,说不想搂搂抱抱的。结果一转眼,却允许一个陌生人触碰?”

“没有。”

凌舜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沉默了良久,江殊才沉闷的开口。

“哥哥,我生气了。”

凌舜顿了一下。

没有接话。

“我比不上一个陌生人。说是生气,寒心更多。”

“我知道我脾气不是特别好,但我遇见哥哥以后已经很努力克制了。”

江殊说完之后,垂头。

目光停留在他自己的胳膊上。

“反正是比不上这些的玩艺术的合哥哥眼缘,对不对?”

凌舜顺着他的目光。

江殊的胳膊上,是一道道刀伤留下的疤痕。

虽然已经泛白,但交错的纹路足够证明曾经的伤口有多么触目惊心。

愧疚。

和无尽的忏悔。

“对不起!”凌舜一时间急的有点组织不好语言。

“没有说你比不上他们……”

“我……”

总不能说,被你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

连带着内心会产生不该有,逾矩的悸动。

这种话凌舜说不出口。

只能回避。

尽量不让对方察觉。以免产生厌恶。

“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道歉?”

“只要你别生气别多想,我做什么都行。”凌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这句话。

说完之后。

凌舜很明显感觉到江殊顿了一下。

目光先是在不远处幽暗的小巷子里扫视了一圈儿。

紧接着,才转移到他的脖颈上,停留在了喉结的位置,眯起眼睛。

“真的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