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经由装备部门改造过的单兵电磁炮,内部刻有上百条法咒,炮弹是使用者注入的灵力,从这里注入。”朔北和江沅一起完成组装,指着炮筒上的某一点说道。江沅伸手握住,朔北看着他,又问:“以前玩过枪吗?”
江沅点头。
“调整姿势,瞄准目标,扣下扳机。”朔北揉了揉江沅乌黑柔亮的自然卷,“依旧是这三个步骤,别紧张。”
江沅觉得这位的态度像是在哄小孩,但他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于是江沅又点了下头。
漆黑铮亮的宝马i8驶出车位,如刀锋般平稳流利切入战场后方,头顶敞篷悄然落下。江沅将椅背的倾斜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扛起这口单兵电磁炮,打开倍镜。
风有些狂,吹得身前那块玉晃荡不止,江沅额发凌乱,但面无表情。他盯住半空中的恶蛟,慢慢眯起眼,抬起炮筒。
江沅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在正经做事的时候,依旧没办法忍住内心吐槽。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朔北,与执行组的其他成员相比,完全是两种画风:前方是手持长剑长弓的传统降妖片,画面上刀光剑影法咒符文漫天飞舞;而他,扛着电磁炮,身边的大佬开一辆超跑,像科幻电影乱入。
“对于有鳞生物来说,胸膛并非最脆弱的位置,为了保护心脏,那里的鳞片坚硬厚重。颈部,尤其是前颈,才是致命弱点,头颅是第二个,这两处的鳞片都比较柔软。”朔北的声音在江沅身侧响起,语速略快,但声线平稳,非常冷静。
江沅“嗯”了一声,目光紧盯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恶蛟不放,寻找合适的开火时机。
朔北打开耳麦,有条不紊地冲前方混战中的人下达指令:
“A队,带白鸾往三点钟方向跑。”
“B1,从侧方保护A队。”
“B2,拖缓它的行动速度。”
“所有狙击手停止射击,原地待命。”
数声“收到”同时响起,B1小队横向拉开战线,为A队打掩护;B2小队迅速改变阵型,从进攻变为防守。
江沅立刻明白过来,朔北这是在给他制造机会。江沅低声道了句谢,手指扣上发射扳机。
多亏昨晚躺在充电宝上研究了一整晚灵力微操,江沅才能精准地将自身灵力注入这口炮筒。
恶蛟那相对而言还算“细嫩”的侧颈几次出现在江沅的视野中,但速度太快,一闪就过,无法瞄准。
这玩意儿耐心还不够,被B1B2小队的战术拖延住脚步,很快变得暴躁,天上地下乱窜狂吼。它的模样本就狰狞邪恶,如今更是可怖,怒吼声加剧地面狂风,道旁合抱粗的树被连根拔起,直挺挺倒向路中,轰的一声巨响,拦住A队去路。
江沅看出前面几个小队已到极限,当机立断从副驾驶座上起身。
“我有一个想法。”他低声道,不像是对朔北说的,倒似对自己的呢喃。
他放弃瞄准恶蛟脖颈或头颅,对准那粗壮身躯直接开火。
轰——
肉眼追不上弹药的速度,但乍现的青紫电光惹眼至极,直勾勾咬上恶蛟庞大的躯壳。电流狠狠碾过恶蛟,让它浑身一僵,从半空中狠狠跌落在地,震得灰尘四起、草木乱飞。
巨大的后坐力让江沅差点跌回座椅中,江沅闷哼一声,下一刻重新挺直腰背,再度往电磁炮内注入灵力。
轰——
第二次开火在一秒钟后,瞄准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恶蛟缓缓抬起来的头颅。恶蛟似乎想看一眼是谁有这个能耐,将它从空中打下来,但所见的,只有一截微抬的、白皙修长的下颌线。接着,它什么都看不清了。
它被江沅直接轰穿了脑袋。
战场上震惊声一片。
江沅指尖一颤,微喘着跌回座位。朔北接过他手里几乎要拿不稳的炮筒,看也不看直接丢去后排,抬手覆上江沅额头。
他刘海湿了,额前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垂着眼,鸦羽似的长睫不住颤抖。
朔北给他渡去一些灵力。
“杀死了吧?”江沅脸色发白,声线不太稳。
“嗯,你做得很好。”朔北瞬也不瞬看定他,声音温沉。
众人的大吼怪叫一声高过一声,通过蓝牙耳机毫无保留袭击江沅耳膜:
“卧槽,这是什么操作!我们还有这种武器?”
“装备部的鬼才设计,说降妖也要跟上科学的步伐,于是研发了一口SSS级单兵电磁炮,把灵力当弹药填充,但没人能使用,所以一直在角落里吃灰!”
“依刚才的情况看,朔组长能用啊。”
“不,我刚才瞅了一眼,开火的人不是朔组长。再说了,朔组长又不是雷电系,这玩意儿之所以能被搞死,是因为第一下被电瘫了。”
“我·日·执行组还有人这么牛逼?操作够极限的啊,两秒内开了两炮!”
“不是说这口炮回复期很长,要隔好几分钟才能第二次开火吗!”
“……”
江沅摘下耳机,往后一仰靠上椅背,抬眼对朔北道了声谢。
朔北收回手,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关闭敞篷、开启车内空调,边对江沅说:“喝点水。”
江沅觉得自己更需要的是充电宝,不过还是顺大佬的意喝了口可乐。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一看,是老邱的消息:“沅!我沅!我的沅!你厉害大发了!”
江沅:“……”
你都虚得要人扶着才能在地上坐稳了,还有力气发微信?
江沅把手机丢回裤兜,没回。
“我送你回去。”朔北目光从江沅微微泛红的指尖上挪开,平视前方,低声开口。
“好。”江沅垂下眼,头靠上椅背。
敞篷逐渐关闭,i8正要起步,突然之间,一道清脆响亮的啼叫穿透车窗缝隙传入。
叽!
是那只幼年白鸾?江沅意识到是什么,猛地撩起眼皮:一只白色团子正巧撞入视线,翅膀扇得很是吃力,速度却不慢,险险就要撞上车玻璃。
江沅赶紧放下车窗,白团子顺势进来、栽入他怀中。
叽!
白鸾又叫了一声,语气相当愉悦。
它伤口的血已经止住,身上的泥和灰被清洁术清理干净,羽毛整洁,但因为受伤过重,并不鲜亮。江沅抬手托住,另一只手挠了挠白鸾头顶。
“它为什么……”江沅问朔北,眼神带着些许疑惑。
“你救了它,它感激你、亲近你。”朔北低声解释,接着抬手一指窗外,“它需要跟医疗组的人回去做手术,你可以给它一点你的灵力,这样它会安心些。”
江沅“哦”了声,照着朔北所说去做,然后将白鸾递给一路追来的那个医疗小队成员手上。松手的时候,他感觉白鸾蹭了蹭自己手心。
朔北开车离开小区。
翌日上午十点,江沅家。
“崽,把那边那排短袖带上,过一个月G市就入夏了,到时候穿。”
“诶——你那游戏机别压箱子最底下,很容易撞坏!”
“我前两天买回家的那几箱桃子芒果你拿些走……谁让你带去那边吃,给你路上吃的!从C市开车去G市要6个小时呢!再说你领导也在呢,这种时候要从细节上讨好领导懂不懂?”
ipad屏幕上的顾淑芬女士瞪着眼指挥江沅收拾行李,恨不得让江沅把整个衣柜搬空,再带几麻袋特产,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你妈关心你”以及“妈妈教你职场入门准则”。
江沅应得含混。
昨天消耗太大,江沅回到家,跟家人报告了一声找到工作的喜讯以及明天就过去入职的消息后,倒头就睡了,连手机电都忘记充上,如果不是顾淑芬女士在一个钟头前打视频过来,问他东西收拾好没有,可能会一直睡到下午。
现在,江沅忙得像个辛勤的小蜜蜂,在卧室里来来回回打转,连洗漱都没来得及。
“我查过路线,我们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服务区,不会渴着饿着。”江沅拒绝顾淑芬女士要他拖桃带果的要求,转身将一本《人类简史》丢进行李箱。
“这书又厚又占地方,到了那边再买不行吗?”顾淑芬女士见状,立刻叉腰批评。
江沅走过去,啪的一声把平板扣倒,顾淑芬女士那边屏幕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扬声“喂喂喂”喊了老半天。
江沅不理,花了十来分钟,把他认为该带的全塞进行李箱,合上盖拉好拉链,才把平板重新立起来。
“妈我收拾好了,衣服带了三四件,够这几天换洗。反正你明天就回家,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看着再给我寄些过来。”江沅站在摄像头前,诚恳真挚请求。
“你真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懒崽!”顾淑芬女士很生气。
江沅笑了一下,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顾淑芬女士看见儿子的笑脸,顿时骂不出了,只能恶狠狠一瞪,这时一直充当背景板、在边上喝茶的江沅他爸开口:“小沅,把我和你妈房间那个单反带上,去了G市多拍点照片回来。”
“好嘞!”江沅满口答应,拔腿跑出卧室。
“你也真是的,打小就惯他!”顾淑芬女士将怒火转移到江沅他爸身上,突然之间余光扫到江沅卧室地板上的某物,疑惑问:“他什么时候把一块棺材板弄到房间里了?”
一个小时后,是约定好的朔北来接江沅的时间。
“阿充,想点办法呗。”江沅坐在充电宝上,第三十八次发愁要怎么把它带走。
“像朔北这种级别的降妖师,见过的法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奇形怪状的装置的。”阿充叹了声气,第三十八次回答这个问题。
江沅换了个位置,坐到充电宝对面的沙发上,双腿分开,两手交扣,手肘撑着膝盖,严肃提出自己的意见:“是这个样子没有错,但关键是,我这奇形怪状的法器里有你这个神魂碎片,万一他怀疑我走邪魔外道呢?”
阿充信誓旦旦开口:“我保证藏好自己。”
“万一呢?”江沅保持着姿势没动。
阿充沉默片刻,给出一个建议:“你就说这是你家的传家宝,危急时刻保命用,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江沅眼皮撩了一下,面无表情问:“你家传家宝会是一块棺材板?”
“你认为他会觉得这是一块棺材板?”阿充无语反问。
“谁知道呢。”江沅无辜摊手,“最好祈祷他不要这么认为。”
阿充“诶”了声,但终究没说出什么。
室内静下来,一人一神魂碎片隔着充电宝厚重外壳无言相对。
嗡嗡嗡——
床头正充电的手机开始震动,是朔北打来的电话。
江沅接起,大佬言简意赅,说到楼下了,让江沅带好行李下去。
“走吧走吧,你用你家上超市买菜的那个小推车把我推下去,我帮你拉行李箱。”阿充的语气顿时扬起来,有点儿兴奋。
“你会把人家压垮的。”江沅打击阿充毫不留情,“再说,你有手帮我拉行李箱吗?”
阿充不满至极:“江小沅,你怎么可以这样贬低我的体重?我轻盈得连秤都称不出来!”
江沅:“……”
江沅懒得再和这个逼逼机说话,起身背上装电脑和平板的包,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接着弯腰,空出的那只手猛然发力,将充电宝一把捞起,夹到胳膊底下。
这举动把阿充吓得惊惶失色:“不行不行,你这样对手不好!”
“那我要……怎么把你搬下去!”江沅说道,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
阿充更加焦急了:“先放下先放下!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江沅不听劝阻,尝试着往卧室外走,但没出几秒就支撑不住了,腰一弯、腿一屈,半跪下去,让充电宝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看来我得去借个推车。”江沅甩着胳膊,低喃道。
叮咚——
门铃响了。
江沅疑惑谁会在这时候来家里,揉着手去开门,抬眼一看,竟然是朔北。
今天温度比昨前日稍微高一些,朔北没穿风衣,简单的白衬衫休闲裤搭配,干净利落,但气质摆在那,总归是冰冷的,并没有显得柔和。“时间有点久,所以我想上来看看,你是不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朔北垂眼看着江沅,低声解释。
大佬你心地真是好善良,江沅手指扒着门框,默默腹诽。
“有需要帮忙的吗?”朔北又道。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有一件……东西,它有些重。”江沅敛低眸光,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希望你搭把手。”
朔北将衣袖往上挽了几圈,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什么东西?”
“我把它搬出来。”江沅转身走向卧室,谁知大佬秒速换上拖鞋跟进来。
朔北往江沅卧室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漆黑等身无线充电宝上。
江沅后背一僵。
“是这个吗?”三秒后,朔北下颌微扬,指着充电宝问。
“嗯。”江沅强行让自己放松,轻轻点头。
朔北走上前,二话不说弯腰伸手,轻轻松松就把等身巨型充电宝给捞起来,然后递了江沅一个“走”的眼神,脸不红气不喘,表情半分不变,好似拎在手里的不过是颗菜。
江沅吃了一惊,忍不住拿目光打量大佬手臂——那是衬衣包裹之下都能感受出的精劲肌理,线条漂亮又流利,让江沅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差距。
没一会儿,大佬走到客厅门口,江沅忙拉了行李箱跟过去,一迭声道谢。
“你似乎很喜欢对我说谢谢。”朔北偏头看着身旁的人,低声说道。
“因为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江沅目光紧紧锁在充电宝上,生怕里面的神魂碎片一不小心搞出个什么动静,更怕朔北察觉到里面的异常,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朔北移开目光,抬手按亮电梯键:“不用那么客气,以后互相帮助的时候会很多。”
江沅“唔”了声。
朔北不再说话,江沅更不会找话题。电梯一路下行,一路沉默,江沅的心情在紧张和紧张之间徘徊不定。
一般人都会好奇帮人搬的是什么吧?
大佬该不会是看出问题,故意憋着不说吧?
怎可能这样呢?做人太不讲道理了吧?
可怕可怕可怕,和这样的人一起真是太可怕了。
在这样的情绪下,短暂的时间被拉得无限长,终于抵达B1层车库,江沅和朔北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朔北掏出钥匙,解锁车门按亮车灯。他今天开的是辆SUV,后备箱很大,除了一箱矿泉水再没别的,斜放刚好能塞下充电宝。
江沅站在朔北身后,维持着面瘫脸看大佬把充电宝塞进去,然后上前一步,把行李箱拉杆收起,打横放入。
合上后备箱时,江沅偷偷瞟了大佬一眼,但地下车库光线并不明亮,大佬逆光而立,江沅看不太清他是什么表情。
朔北没注意到江沅的小动作,兀自转身。
江沅自动自觉走向副驾驶那侧,就在他拉开车门的时候,朔北突然开口,语气很随意,就像平常朋友之间的对话:“你刚才那东西还挺重,是什么?”
江沅迅速且镇定地说出三个字:“传家宝。”
“家传法器?”朔北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对,保命用的。”江沅钻入SUV,顶着一张镇定脸系上安全带。
“那的确应该带上。”朔北点头,插好车钥匙,开车出库。
呼……
江沅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大佬没多问也没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