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狸站在那里, 抬头看了看天, 明明已经到了春日,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一点冷。
那边田神功若有所思说道:“可若是控制不住了呢?”
李倓说道:“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吧,这个朝廷也该醒一醒了。”
田神功简直要被这么无赖的发言给惊呆了, 他忍不住说道:“可若真要其战乱又如何是好?”
李倓沉默不语, 那一瞬间田神功似乎也明白了在这种大势之下, 平民百姓永远都是最先被舍弃的。
李倓见他满脸失落之色, 便说道:“所以更要努力将在这种可能性扼杀在萌芽,只是……我们这般居安思危, 只怕朝堂之上也没有人能理解。”
田神功一想到那天他在提问的时候, 周围人脸上嘲讽的笑容, 忽然也没有了勇气。
所有人都觉得大唐如此强盛,怎么会出现那种事情?都觉得他是在哗众取宠,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位殿下才会认真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田神功一时之间不由得生出些许知己之感,只不过他不敢说, 他算什么?哪里配和宁王做知己?
李倓见田神功脸上神色变换便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事情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无论是谁现在都没有能够威胁到朝廷的能力, 更何况将你们所谓的蛮夷一竿子打死也是不对的, 有契丹和奚部这种天生反骨,但也有沙陀族这种一心依附朝廷的不是吗?”
田神功问道:“现在依附,可若是将来他们也生出野心呢?”
“为什么要生出野心呢?能有这样野心的部族首领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 更多的是只要生活安稳就可以了, 之前我就说过, 只要大唐一视同仁,就不会将原本站在自己这边的推到对面,我们的周边都是敌人,已经不需要更多的敌人了。”
田神功若有所思说道:“若是这样,是不是还能分化他们?本来这些夷狄内部都乱成一团,或许我们还能……”
李倓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朱邪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本就不是一起的,又何须分化?”
朱邪狸刚刚在听到李倓肯定沙陀族,愿意将沙陀族视为自己人的时候,才着实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思搭话,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出现还是该离开。
田神功看到朱邪狸之后颇有些警惕,他不太认识朱邪狸,但是朱邪狸这个长相基本上就是在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乃蛮夷。
李倓介绍说道:“这位是左金吾卫中郎将朱邪狸。”
“朱邪?”田神功问道:“可是沙陀一族?”
朱邪狸点头:“没错,永寿郡王是我父亲。”
沙陀一族的少主……田神功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他不后悔抨击蛮夷,毕竟现在国家隐患的确是有。
然而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人家听到,这就很尴尬了。
田神功是读过书的,身上也带着些君子做派,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旁的李倓就比他坦荡很多,他直接说道:“印星,我刚刚还在跟田吏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有什么看法?”
朱邪狸无语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面前坐着的这个就是蛮夷吗?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看,李倓似乎也真没有把他跟安禄山之流混为一谈。
朱邪狸想了想说道:“其实大唐现在的忧患不仅仅在于民族,也在于对藩镇太多,朝廷一旦对藩镇的控制能力下降,这些边将极易养虎为患。”
李倓拍手说道:“没错,阿爹在这些年对外的军事方针一直都很强硬,而那些部族还经常今天投降明天造反,所以为了避免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重点建设边镇是逼不得已的行为。”
朱邪狸说道:“但边镇过多会形成外紧内松的情况,对朝廷是极为不利的。”
李倓问道:“那若是你会怎么做?”
朱邪狸低头认真思考半晌说道:“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从换防上着手,否则就……”
李倓歪头问道:“就什么?”
朱邪狸目光一闪说道:“整改整个军队制度!”
李倓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转头看着田神功问道:“田吏怎么看?”
田吏……田吏现在有点头晕。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位亲王一位少数民族的少主坐在这里讨论少数民族的问题。
朱邪少主您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朱邪少主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反而因为李倓如此坦诚相待而欣喜,再一次觉得他的阿恬是没有把他当外人的。
田神功见李倓还在等他的回答,便稳了稳心神说道:“朱邪世子所言极是,然整改制度之事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
朱邪狸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没有一开始就提出这个想法。”
李倓忽然问了一句:“田吏对于兵法可有研究?”
田神功有些羞愧说道:“算不上有研究,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一二。”
李倓又问道:“兵书看过几本?”
田神功低头轻声说道:“没看过。”
李倓心中叹息,果然是时势造英雄,现在的田神功没有看过兵书,那么十年之后的田神功也未必能够看得到,毕竟他的生活水平就是这样。
兵书比起普通的儒家书籍来说更加珍贵一些,一般人想买都要花大价钱,而且很多兵书都不外传。
在没有看过兵书的情况下,田神功还能于安史之乱中大放异彩,这份本事只能说是天授。
李倓心中感慨也不耽误他收买人心,他直接说道:“我这里有许多兵书,你可以先选几本那去看,等到看完之后再来我这里取。”
田神功顿时愣住,他知道李倓手上的藏书肯定不少。
毕竟没有足够的藏书怎么能开得起琅嬛书阁?
只是他没想到李倓居然会赠书,他十分激动地推辞道:“多谢殿下看重,只不过琅嬛书阁如今既然已经开放,我便去里面寻找书籍便是。”
虽然很多书籍想要观看是需要有相应的考试名次,但田神功不怕,他只怕没有机会接触。
李倓含笑说道:“琅嬛书阁的确有许多书籍,只不过还有一些真正珍贵的藏本,我是没有放到那里的,这种书除了我这里,只怕遍寻天下你也见不到。”
当然见不到啦,有好多书籍都不是这个时代的呢。
不过,兵书这种东西被隐藏起来的太多了,李倓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不是这个时代的书籍。
田神功顿时陷入两难,他挣扎说道:“可……可我如今对于兵法一窍不通,还是需要看一看基础书籍的。”
李倓摆手说道:“这些书籍都有,你在我这里拿走能减少很多时间,毕竟考试也是需要时间的。”
田神功顿时不再摇摆,毕竟时间才是最宝贵的,他已经年纪不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更进一步,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紧紧抓住。
他想到这里边站起来对着李倓拱手说道:“多谢殿下栽培之恩,日后殿下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倓心中安定,知道田神功基本上就是自己人了,不得不说,几本书就换来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真是……太划算了。
他压抑住自己想放声大笑的心情,温言说道:“我不需你赴汤蹈火,只要你若真学有所成,能为大唐保疆卫土便是最大的报答了。”
田神功越发觉得李倓兼济天下,心怀苍生,从琅嬛书阁就可见一斑。
他心里也有点可惜,若李倓是真的皇子,真是太子之位都未必不能一争,如今……却是彻底的没机会了。
田神功正色说道:“吾辈读书正当如此。”
李倓点点头说道:“去选书吧,读完之后我考你,若你能通过,左金吾卫必有你一席之地。”
田神功瞬间更加激动,变得特别有动力了啊。
虽然他心怀天下,但也还是要吃饭的,能过的好,有更高的职位自然更好啊。
退一万步讲也是官位越高越能影响朝廷的政策,哪怕微乎其微也比当个小吏更有可能。
田神功再三致谢,李倓便让清空将他领去书房取书。
田神功走后,李倓转头看着朱邪狸问道:“听到了多少?”
朱邪狸突然发声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朱邪狸会来,而且这货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吗?真的属猫的?
朱邪狸笑了笑说道:“没有听到多少,正好听到你们在讨论会不会出现战乱。”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隐瞒,毕竟无论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师夷长技以制夷,说出来都只会让彼此尴尬。
身份有别,立场不同,有什么好说的呢?
更何况李倓的言谈话语之间一直在讲沙陀族与汉族捆绑在一起,将沙陀族的人划分为自己人,这就够了,何必还要去追究?
李倓听了之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刚刚跟田神功说的太多,有很多话都容易引起朱邪狸的误会,他可不想让两个人因为这些而生分。
李倓开口问道:“你说改革军制,有没有什么想法?”
朱邪狸摇了摇头:“我只是那么一说,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影响太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国家动乱,所以也就只能停留在口头。”
李倓听了之后颇有些遗憾:“我倒是想过不少,本来还想跟你讨论一下。”
朱邪狸听后反而被引起了兴趣问道:“你想要从哪方面下手?”
李倓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朱邪狸跟着他一路到了书房,此时田神功已经拿了书离开了王府。
朱邪狸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看重田神功?他有什么特殊地方?”
在他看来,田神功的确是有些想法的,但只有想法还不够,田神功的基础太差,导致他在很多方面还是显得有些狭隘。
这无关于个人聪明与否,主要是他接触太少,所以造成了如今的思想。
而众所周知,思想总是最难改变的。
李倓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你不觉得这个人天马行空,什么都敢想吗?而且看上去点真才实学,既然他有心,我便顺手推他一把就是了,反正于我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朱邪狸有些纳闷:“那为什么非要他从你这里拿书?琅嬛书阁不都有吗?他去参加考试才更能看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李倓心说,他去考试了,然后来个一鸣惊人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到时候有人来跟我抢人这怎么办?
他当然要趁着田神功还在微末的时候,对他示好,让他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啦。
当然这个原因不能说,否则他还要解释为什么确定田神功将来会有出息,解释起来太麻烦。
于是他便说道:“他年纪不小了,若不趁着现在努力一把,只怕将来成就有限,拿几本书也就当时他来与我谈话的赏赐吧,也没多贵重,好了,不谈他了,来看看这个。”
李倓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本册子,那本册子很厚,封面却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朱邪狸接过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了李倓一眼,李倓便说道:“这是我之前的想法,我也曾经想过动军制,当然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基本上不太可能,但想想总不犯法,后来所有东西都堆在脑子里太乱了,我就整理了出来。”
朱邪狸坐下来一点点翻看,上面的字体他很熟悉,一看就知道是李倓的手笔,然而里面的内容却让他越看越惊讶。
在看到第五页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瞪圆了。
李倓坐在那里欣赏他惊讶的模样,心里还是挺爽的。
这一份军制改革其实是他结合古今中外所有的军制,然后修改出来的。
完美是不可能完美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制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制度更加适合如今的大唐。
所以完全照搬后世的军制是不可能的,那基本是自绝于人民。
李倓为了这一份军制也算是呕心沥血,甚至参考了很多文献,只可惜这份军制可能一直到最后他也未必能够拿出去。
可自己好不容易花费心血写出来的,就这么暗无天日的放起来也着实不甘心。
好在朱邪狸的思想跟他很合拍,他也觉得如今的军队制度有问题,那么就给他看看好了。
朱邪狸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合上了册子,坐在那里呆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
李倓有点担心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太过超前的东西刺激到了他,但是想想也不应该啊,他就是怕太超前所以才改的那么辛苦。
他小心翼翼看着朱邪狸问道:“印星?怎么了?”
朱邪狸回过神来说道:“你这个……有点复杂,我需要慢慢读才行,而且这其中还有很多地方我搞不太明白。”
李倓一听顿时放心心说这可是集合了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的智慧,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哦,那你拿回去慢慢看吧。不过这个除了你再不能给别人看了,里面不懂的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
朱邪狸立刻说道:“你放心,这本册子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发现,其实你在总论里的有些东西就让我不太明白,尤其是这里……”
朱邪狸指出了其中一处,李倓一看便整体解释了一遍,这东西是他一点点整理出来的,什么地方有什么用意那自然了然于心。
李倓原本只是想要听听朱邪狸的意见,结果万万没想到,在他解释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朱邪狸的各种师徒值。
李倓不由得一噎,他还真没有想赚朱邪狸师徒值的意思啊。
朱邪狸在问了一部分问题之后,便将册子合上说道:“剩下的我要慢慢看,你这是……准备了多久了?”
其实也就五天,当然李倓不敢这么说,只好含糊说道:“这个说不好,因为这个念头是一点点形成的,反正至少有五个月了吧。”
五个月之前,他正好被任命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身在其位受到启发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朱邪狸也没有多问,只是将册子放在桌子上,伸手把李倓抱在怀里亲了口说道:“你这么优秀,让我压力很大啊。”
李倓开玩笑一般说道:“那是自然的,要不然怎么养你啊。”
朱邪狸本来觉得要养也是他养李倓,然而想想李倓最近做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还真有可能是李倓养他。
毕竟上次灯会,据说李倓就赚了不少钱。
是的,他办了个灯会不仅没有花钱,反而赚钱了,一切钱财都来自于商家的场地费用。
而且就算租用了场地,也不是从头到尾都能摆摊,而是分阶段的,达官贵族专场一个阶段,普通民众算另外一个阶段。
而贵族专场那个阶段的场地费综合起来简直是天文数字,毕竟许多商家也不傻,只要做得好,能被贵人看上,哪怕只是结个善缘,以后都可能一步登天。
更何况以后说起来,他们在琅嬛书阁摆过摊,身价都会涨。
毕竟琅嬛书阁日后还会不会办灯会都说不好。
朱邪狸顶着压力跟李倓亲热了一会,转头就从他这里顺走了几本书,准备回去好好努力,搞得李倓哭笑不得。
他走了之后,李倓就开始研究自己的莱雅琴,将所有的参数之类的全部写在图纸之上,然后喊来清空说道:“找一个匠人来,要会做乐器的,我想做一个这种琴。”
清空看了之后微微一愣:“大王,这是什么?”
李倓想了想说道:“我做梦梦到的一种琴,音色十分优美,就想要做出来试试。”
他可不敢说这个是自己发明的,但是不是他发明又不好说来历,那干脆就推给万能的做梦好了。
清空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在梦中弄出一个新乐器来的。
对此他觉得李倓估计就是随便折腾一下,亏了李倓脾气好,不会让他担心若是这个乐器做不好,那个匠人会不会被弄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倓的琴居然很快就做好了,而且音色的确不错。
李倓对那个匠人的手艺也很满意,他画在图上的各种细节都完美呈现,而且做的也很精致。
他将弦调了调之后就尝试着弹了一首曲子,当时正过来找他的贺知章看了着实惊奇。
贺知章拿过琴左右看看问道:“这是什么琴?怎么形状如此特殊?”
李倓笑道:“这个叫诗琴,传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人被称为吟游诗人,他们在各地流浪,创作诗歌并且弹唱出来,用的就是这把琴。”
贺知章一脸不信问道:“我为何没有听说过?”
李倓刚想说什么,贺知章就看了看身旁的杜甫和李白问道:“太白和子美可曾听过?”
杜甫和李白一致摇了摇头,然后和贺知章一起看着李倓,脸上仿佛都写着:我就看你怎么编。
李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贺知章将琴递给李白说道:“子美和太白都曾游走各地,大唐疆土范围之内,几乎都没什么他们没去的地方,太白甚至还去过西域,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琴,大王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李倓:……
贺知章的逻辑链很简单,李白和杜甫两个人见多识广,并且琴棋书画也都不错,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李倓作为一个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附近范围的皇子,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
李倓叹了口气,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啊。
于是他只好祭出之前的托词说道:“这个是我之前做梦梦到的,就想要做出来试试,没想到居然还这能弹奏。”
这一次贺知章等人信了,反正总有一些人会做奇奇怪怪的梦,他们本身因为一个梦而写出惊艳四座的诗或者文章都不是新鲜事。
李倓见李白在那边摆弄莱雅琴随口问道:“贺监和两位先生今天来的这么齐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之后,发现李白也不摆弄琴了,贺知章和杜甫的表情也都变的十分严肃,不由得心中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琅嬛书阁出了问题?”
贺知章慢慢说道:“说出问题也不算是很大的问题,只是……大王,你看要不要管控一下书阁内部讨论的话题?”
李倓略微一愣:“什么?”
李白在旁边补充说道:“自从琅嬛书阁开辟了一个单独的院落供学子们辩论之用之后,去的学子非常多,但……他们谈论的话题实在是太多太杂,甚至有一些人还在表达对朝廷的不满。”
李倓听了之后瞬间淡定:“哦,这个啊,无所谓,不用管太多,让他们随便去辩论,但是必须看管好了,别让他们动起手来,唔,回头给那边搞一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横幅吧。”
李白看了一眼贺知章,贺知章干脆说道:“这里面不仅是有对朝廷的不满,还有人对您也颇多微词,这样放任下去,我怕……”
李倓听了之后颇觉无语,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总有一些人吃着别人用着别人的还要骂。
他干脆说道:“随他们去,人无完人,我自然也有做错的地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他们说的不对,大家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不会被轻易带着走。”
贺知章念叨了两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后称赞道:“大王心胸非常人所能及。”
李倓心说,才不是呢,我就是觉得他们骂了我半天不还是在我的地盘上吗?想要读书还不是得向我低头?
贺知章说道:“只是长此以往,只怕大王声名受损。”
李倓说道:“这件事情我心中有数……”
他还没说完,一旁的李白就说道:“现在都在盛传琅嬛书阁有当年稷下学宫之风。”
李倓听了之后顿时笑道:“他们可真是高看我,那里若能成为第二个稷下学宫就好了。”
稷下学宫什么地方?
战国时期田齐办的高等学府啊,整个中国思想史上最为壮观的“百家争鸣”就是以稷下学宫为中心传播开来的。
当时稷下学宫作为百家学术争鸣的中心园地,对促成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推进不是一点两点。
然而如今想要再现稷下学宫辉煌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毕竟如今儒家独大,法家也还行,其他诸子百家许多都淹没在历史之中了。
贺知章只好说道:“这些时日我经常看到乔装过后的圣人过去,大王,鲜花锦簇烈火烹油的后路你可想好了?”
李倓想了想说道:“我今天进宫问问阿爹便是,若是他觉得不合适,以后这辩论之所便封禁吧。”
广开言论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适合私人来做,这也就是李倓有着一层皇子身份,所以暂时没有被攻讦,但是长此以往……如果连李隆基都不站在他这边的话,那就很艰难了。
他开琅嬛书阁是为了给自己搞师徒值的,原本的辩论之所也是为了让人在读书至于有个交流思想的地方,谁知道那些腐儒都在谈论什么,说不定里面还有恨国党,这样一想也的确是很危险。
李倓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然后问道:“现在讲课已经排到谁了?”
贺知章随手拿出一张纸说道:“这上面的都还没讲。”
李倓接过来一看顿时无比眼晕,上面至少有几十个名字。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杜甫在一旁叹了口气:“这还是我们严加筛选的结果。”
琅嬛书阁的书藏书太多了,多到没有哪个读书人能够抗拒,如果不是身负要职,他们甚至也想泡在里面看书。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也有许多人动了心思,有一些怀才不遇的就想过来碰碰运气。
这里面甚至还有很多国子学的助教前来凑热闹,那人能不多吗?
李倓忧郁说道:“我想插队。”
之前那一课直接让他的师徒值破亿,再来几课岂不是能破十亿?
那距离他搬空商城的梦想岂不是又进了一步?
贺知章等人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讲课,便说道:“往后十天都已经安排出去了,大王怕是……没办法插队。”
李倓:……
他当初就是担心这个,所以分了那么多学科,为什么到最后还是没他的份?
李倓表示十分愤怒:“提高标准!不能让随随便便的人进来误人子弟!”
贺知章差点吐血:“大王,再提高标准就要跟国子监媲美了!”
琅嬛书阁什么地方?国子监什么地方?你是想要一个人讲课吧?
面对贺知章不善的目光,李倓咽下去了那句没关系,想了想问道:“算学那边给我安排一下,我看谁敢跟我抢!”
真是没想到他还是要去教算学,哎,他本来还是想去讲大众学科的,毕竟算学人少啊。
不过没关系,讲课嘛,看的是讲师个人魅力。
贺知章也知道李倓的算学水平不错,这个学科插队就心安理得,反正不会引起太多反弹。
事实也是如此,那些原本想要去传播一下自己算学知识的人,在听说李倓要讲课之后,不仅心甘情愿让出了讲课名额,甚至还为了听课名额差点打起来。
在去讲课那天,李倓原本已经做好了人数很少的准备,结果没想到一整个屋子基本上坐的满满当当,外面还有很多挤在窗子前准备听的。
李倓心中稍安,觉得师徒值还是有的。
不过他也没打算只讲算学,在讲算学的过程中,经常会旁征博引只要能有关联的就全部关联起来,却又没有影响原本的节奏,干货一点也不少。
一整节课下来,许多人都听的意犹未尽,甚至在下课的时候有学子喊道:“殿下,下次讲课是哪天啊?”
李倓见大家喜欢听他的课,最主要是提供了海量的师徒值,变笑眯眯地说道:“下次啊,休沐日吧。”
他这句话一出来,想要听课的学生都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位殿下讲课太有趣了,他们恨不得多听几场。
倒是原本会来讲课的那些人,又遗憾又松了口气,同时还有点压力——这位殿下年纪轻轻怎么懂得那么多啊?
他不仅懂算学,懂律法,甚至连格物都懂!
李倓收拾好东西还在想要不要去找朱邪狸腻歪一会,就看到清空急忙走过来说道:“大王,圣人召您入宫。”
李倓有些疑惑,但还是换了一身道袍进去,反正只要出现在李隆基跟杨贵妃面前,他现在基本上都是穿着道袍,为的就是提醒他们我要炼丹,我爱炼丹,我沉迷炼丹不可自拔。
李隆基一看到李倓这一身道袍就觉得脑壳痛,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道:“你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回事吧。”
这个他们说的就是那些道士,跟第一天来时的活力四射不同,今天李倓见到他们的时候,发现一个个都脸色惨白黑眼圈严重,极其萎靡不振。
李倓顿时被吓了一跳:“你们这……不会是不眠不休在炼丹吧?”
刘道士作为跟李倓接触比较多的人,此时眼袋十分明显,头发也变的凌乱洗漱,有气无力说道:“我等驽钝,无法炼制出丹药。”
事实上不仅按照原本的丹方炼制不出,他们甚至按照丹方来加减一些不影响药性,但是能够让药物成丹的东西,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这些人炼制出来的药品都是黑乎乎的药粉,看上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吃!
为了能够成丹他们可真的是愁白了头,到最后所有人都怀疑李倓的丹方到底对不对。
李倓看了一眼他们配出来的药粉,甚至怀疑这些人配的是不是黑·火·药,怎么闻上去味道这么不对呢?
在发现有人怀疑他之后,李倓直接说道:“等等你们将丹房清理一下,只留下丹方上的药材,我进去炼制,所有东西我都不过手。”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在旁边围观,看他一点点的炼制丹药。
然而不行啊,他有系统加持,基本上连丹炉都用不上,直接往药臼旁边一站,读一个条,这颗丹药就出来了。
李倓只能尽量做到所有东西透明化,然后用这个东西当当正正炼制出丹药。
好在炼丹也是比较需要保密的事情,一般人炼丹除了烧火童子之外,不会让任何人留下,也就没人就觉得李倓这个要求过分。
李倓让唐堂穿上了一身道童衣服,直接跟着他进了丹房,然后站在药臼旁边做完药之后,他倒头就睡。
最近真是太忙了,他感觉自己的睡眠有点严重不足,尤其是朱邪狸还总往他这里窜,每天他都要严防死守防止自己一个冲动欺负未成年。
这一觉他就睡到了下午,起来之后抻了个懒腰,他便走出了丹房。
他一出去,诸位道士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李倓默默的递出装有丹药的瓷瓶,刘道士接过来打开闻了闻,瞬间精神一振,激动地说道:“这……这药……”
刘道士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明白,他身边的道士等的着急,忍不住也抢过瓷瓶嗅了嗅,而后一脸沉醉。
李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道士挨个闻完之后,全都一脸恍惚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十分祥和,仿佛一群刚磕了药的瘾·君·子。
刘道士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感慨说道:“此药闻上一闻便让人身心舒畅,果然非凡,还是我等学艺不精啊。”
刘道士十分遗憾,这种丹药是真的能救命的,然而他们拿着丹方都炼制不出来,这怎么能让人不遗憾?
李倓装模作样说道:“既然如此,诸位与我去面圣吧。”
李隆基其实对结果也非常好奇,在听闻真的只有李倓能够炼制出来之后,他沉默半晌,十分可惜地叹气说道:“既然如此,就随你吧。”
杨贵妃站在一旁,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她在心里还是有点希望李倓能够争一争皇位的。
皇室什么荒唐事情没发生过?就算不能跟李亨争,他也能跟李俶争啊。
这下好了,彻底没有资格了。
李倓不管这俩人在想什么,开开心心的准备回去通知朱邪狸在这个“好消息”,结果刚回到王府,就听到晴空说道:“大王,将作监李岫来访。”
李倓微微一愣,李林甫仅剩的嫡长子?他来做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李倓还是去见了李岫,不过还没等他发问,李岫便行大礼说道:“求殿下救救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