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得西城门外,李云戚已经等了一会儿。
李云戚就是与他约好去登高的同窗。其人生得白净,身材瘦长,加之锦衣华服,乍一打眼望过去,倒也有几分风流倜傥,令得不少小娘子迷恋。
李云戚今日还骑了马,远远望着冉家的马车过来,骑着马得儿得儿地小跑过来,一脸意气风发:“秋弟,你瞧我这新得的马儿如何?”
冉季秋掀开车帘仔细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见此马毛色纯粹而不驳杂,看起来精精神神的,便咳了一声,拱手假做十分恭维模样:“此马果然神骏,李兄眼光高妙,在下佩服之至。”
李云戚哈哈一笑,鼓弄唇舌,卖弄起前些时日买马时现学来的说辞,什么“胸大腰细”,什么“骑头高屁|股齐”的,滔滔不绝,末了还邀请冉季秋上马与他同骑,脸上颇为自得,“愚兄骑术算不得上佳,带你走两步也还使得。”
冉季秋心道,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挤挤挨挨的成何体统?
他立刻摆手,以要休息为由拒绝了。
李云戚颇为遗憾,只好骑着马跟在马车左右,寻些话来与冉季秋说,不过他生性好玩,没过一会儿就按捺不住,踢着马腹小跑起来。
冉季秋扒着车窗看,看了一会儿,扭脸问柳应,“你会骑马么?”
柳应道:“会。”
冉季秋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说,有些失望。这要是换个有眼色的人——譬如说五福,恐怕他刚起个话头,接下来的事就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去哪里买得到好马都计算清楚了。柳应这根木头,却只会问一句答一句。
他皱了皱鼻子,缩回马车里,不一会儿又钻出来,手里捏着一块点心,伸长手臂递到柳应嘴边,“吃么?”
柳应看了一眼,没接,“少爷想学骑马?”
冉季秋仍然保持着递点心的姿势,问,“你教我么?”
柳应头一低,嘴唇微微一动,迅速地从他手上叼走那块糕点,含糊的声音从唇齿间漏出来,“少爷想学,我就教。”
冉季秋缩回手,手指藏在车厢里悄悄捻了捻,心里回味着刚刚那一瞬间碰触到的温软——真是奇怪,男人外表高大威猛,嘴唇竟也是软软的。
他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突然醒过神来,“回头让五福去问问哪里能买到好马。”
骑马这样的事,看起来挺潇洒,其实要不是骑惯了的人,骑不了半天就要腰酸腿软,要是多跑几步,大腿皮都能给磨破了。
李云戚虽然会骑马,但也就是图个新鲜,没走到一半的路就大呼受不了,滚下马钻进马车就不动弹了——他出门倒是潇洒,骑一匹马带一个仆人就走了,这会儿骑马累了也没地方休息,便腆着脸来挤冉季秋的马车。
他在冉季秋面前肆意惯了,此刻像一滩泥似的瘫着,占去了车内的大半空间。
冉季秋嫌弃地看着他。
倒不是嫌弃对方挤占了他的马车,而是,这样一来他就不好总是扒着车窗跟柳应说话了。虽然闷葫芦柳应也说不上几句话,可就算不说话,借着看景色的机会多看对方几眼也是很好的呀!
闷了半晌,冉季秋忽然想起来,拿脚尖踢了踢李云戚大腿,“你不骑马了么?”
李云戚仍旧一动不动,任他踢,“谁爱骑谁骑,反正我不骑。”
冉季秋毫不客气,“你要是不骑,那我可去了啊。”
李云戚张开半只眼斜看过来,“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现在不就有机会学了么。”冉季秋说着叫车夫停了马车,一低头钻了出去。
李云戚想想不放心,一骨碌爬起来,掀开车帘往外看。
冉季秋已经跳下了马车,正招呼仆人把马牵过来。那匹马是马贩从北边贩过来的,肩高足跟冉季秋脑袋齐平。虽说有冉季秋身量未足的缘故,但这马也确实高大,尤其是走近了看,更是让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压迫之感。
“你当心点——”李云戚冲他喊道,正要钻出马车,就见冉季秋那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的随从走过去,掐着他的腋下一把将他举到了马背上。
“哎哎哎——”李云戚顿时急了,这随从怎么连个好歹轻重都不分,就这么让一个从来没骑过马的人上了马背,一个不好摔下来可怎么办?
他连忙跳下车,赶紧要往那边冲,不料一抬头,就见冉季秋把着鞍头低头对那随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那人就利落地翻上了马背,坐在冉季秋身后,抓着缰绳的手正好从他身体两侧穿过,乍一看去,就像是将他环抱在怀里。
“哎?”李云戚刹住脚步,突然觉得有点郁闷——敢情他这是白操了一颗心?
冉季秋这时才转头看过来,坐在柳应怀里兴奋地冲他挥手。
李云戚没滋没味地钻回马车,扒着车窗看了一会儿。那两人骑着马走在前头,坐在前面的冉季秋完全被柳应挡住了,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无趣地放下帘子,打个哈欠,继续像一滩泥似的瘫着。
冉季秋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云戚的郁闷。他一开始沉浸在第一次骑马的新鲜感中,居高临下的视野与在马车中安稳坐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一点心惊胆战,更多的是刺激。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从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对他而言也十分“刺激”的感觉。
他现在就坐在柳应怀里,脊背贴着对方宽阔厚实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肌肉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柳应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清晰而绵长,像是神秘的乐奏,搅得他心尖发痒。他感觉心脏似乎有点发抖,衣服遮盖的地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努力将呼吸放得又缓又轻,假装害怕地往后缩,让脊背能更大程度地挤进对方的怀里,依靠那强健结实的胸膛。
“怕?”柳应察觉了他的动作,低头问。除却一开始的兴奋激动,这会儿对方单薄的脊背似乎在他怀里发着抖,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冉季秋没有吭声,手指下意识抓紧了鞍头。他心里其实有点慌,怕被看出端倪。
好在柳应没有追问,他用一只手控缰,分出一只铁一般的胳膊,牢牢箍着小少爷的腰,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这腰可真细。
柳应一抖缰绳,催着马儿小跑起来,微风拂面而来,吹不散萦绕心头的一点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