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吴的视线像刀, 可却也似乎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没做停留便移开了视线, 俞南易倒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轻笑了一声,捏捏白若的指尖, 转身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到了与齐天临约定的地点, 白若才靠在墙边道:“这人不简单啊。”
俞南易站没站相,歪着身子就要往白若身上贴, 被他瞪了一眼, 这才道:“大概是因为我们和齐天临一起来的。”
白若撇撇嘴:“可能吧。”
说着齐天临便已经走过来了, 白若觉得现在的齐天临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满脸委屈与无措。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回到皆无生时, 齐天临都显得有些沉默。
三人住在一间院子里, 白若透过窗, 看到齐天临那坐在不断落叶的树下,沉默的盯着石桌发呆。
想了想,白若还是穿上了外衣, 准备到院子里, 俞南易也想跟着,白若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道:“我自己去,老实呆着。”
俞南易:……
白若转头看他:“听话。”
说罢伸手按了下他的眉心,示意他先别闹腾, 俞南易盯了他一阵,俯身亲了亲他的侧脸,这才放他离开。
家飞白做事稳妥,周围没有安插眼线,院子里有些空荡,墙边的角落放着不少铸铁模具,看起来有些凌乱,可与疯涨的草木混在一起,又有种粗狂野蛮的美感。
大概装成循规蹈矩的样子久了,白若就格外习惯具有野性的东西,连看着这种杂乱画面,都觉得要比水墨书画好看,他走到齐天临身边,竟然意外的没收获这人的目光。
看来是想的很专注,也不知道脑子里的思绪到底飞到了什么地方。
白若将酒壶放在桌上,酒壶是瓷质,落在桌面上咔哒一声,看起来精致,可实际上有很脆弱,他手劲有些重了,立刻又将酒壶抬起来看看有没有损坏。
齐天临这才惊醒,白若见酒壶没有碎裂,才松了口气,看向齐天临问:“不睡觉,坐在这儿干嘛。”
“啊……”
齐天临的反应有些慢,恍惚的抬起头:“白大哥。”
白若轻笑,坐在他对面说:“怎么连点戒备心都没有。换做别人,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齐天临垂下眼角:“我……”
“有心事,和你哥哥有关?”
齐天临苦涩的笑笑:“是。”
白若理好衣袍,想了想道:“那我猜猜,你来,是想让他和你回家?”
齐天临沉默,良久才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找他之后要怎么办,我没立场叫他回去,也……没那个资格。”
白若伸手倒了两杯清酒,推过去一杯给他:“你们家,之前我也听过一些传闻。”
“那都是假的。”齐天临尴尬的抬起脸:“我虽然和大哥不是同母所生,可我母亲是续弦,大哥对我母亲也是很敬重的,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都很好。”
那就是和齐家主了?
白若不动声色的饮下酒:“要和我说说吗?”
齐天临看向他,似乎是在挣扎,但直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能说。”
简单三个字,白若的思路却更清晰了些。
齐天临不说,是在维护他父亲的颜面。
“你大哥当年投奔魔界,想来也是对魔界心有向往,现在过得也不错,那你也该放宽心,别想那么多。”
白若开口安慰,说着又替两人倒满酒,接着道:“只不过你一片侠义之心,如果魔界与人界真的开战,你们兄弟之间总会为难。”
“不是的!”齐天临对这句话反应很大,立刻抬眼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齐天临一副快要哭了的神情,低声道:“我大哥他并不想来这里的。”
白若叹口气,这小孩也太好套话了。
齐天临却并没有发觉什么,满心郁闷的喝着酒,白若想了想,问道:“可他终究还是在魔界了,你苦闷没用,难过也没用,不如想想对策,你觉得呢?”
白若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柔和的安抚,齐天临满心的焦躁与烦乱一点点被打散,点了点头。
他觉得白若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劝说大哥协助人界抵御魔族,而不是纠结那些陈年往事,大哥并不喜欢魔界,即便是为了摆脱那个人,也定然会答应的。
白若也不知道这孩子想到了哪里去,笑了笑说:“夜深了,回去睡吧。”
齐天临想通,立刻起身向白若道谢,继而回了房里。
白若摇摇头,一回了房里,便见俞南易搬着椅子坐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俞南易挑起唇,飞快的将人拉进来关门。
白若觉得自己就像养了只大型犬,任他亲了亲,这才推开他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俞南易笑:“这么几句话就猜出来了?”
“小孩好糊弄。”白若摆手:“如果我猜的没错,天吴应该是被齐家主送到魔界的,或者说,是送给第五尊者或是首尊。”
俞南易挑眉,让他坐在床边,替他将头发松开,轻轻按揉着他的头部:“齐家与魔界勾结?”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不然齐天临怎么会被气的离家出走。”白若舒服的闭上眼。
“不过如果齐天临真能说服天吴,也算是好事。”
俞南易轻轻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白若无所谓的笑笑:“我也这么觉得。”
俞南易看了他一阵,侧头道:“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似乎很上心?”
说着他便又赖到白若身上,伸手去闹他笑,将手放到他的腰窝,白若知道这人就是找理由发疯,伸手拍他的脑门:“我只是觉得他品性不错。”
夜色中的华筵城更加热闹,喧嚣沾染了天空,大吵大闹的喧哗似乎随处可闻,就连着铸铁铺子也不能幸免。
白若眯着眼,烦躁的皱了皱眉,俞南易摇摇头,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点了点眉心。
“不要皱眉,乖。”
.
华筵城中的另一端。
恭敬的仆奴乖顺的站在两侧,天吴从府中走出,侧头吩咐道:“告诉陆柔之,我去魔渊海。”
一旁的奴仆小心的问:“主子……是要去找首尊?”
天吴看向他,目色冰冷,那人自知逾越,立刻跪倒地上:“小的这就去。”
等那奴仆走了,天吴才走出府中,明明没走上几步,身影越是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面前的山坐落在一片漆黑的焦土之上,庞大的山体高耸入云,似乎要穿破深红的云,淡紫色的雾气飘在其中,美不胜收,可那山下围着层层结界,镇着个重重枷锁的洞口。
天吴解开一层层结界,轻车熟路的走进去,打开最后一道闸门,叮当作响的铁链声回荡,石床上的人散着衣袍,仰躺在柔软的纯白色锦被上,墨色的发丝散开,正抓着一个木娃娃摆弄。
听到声响,那人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烦躁的大喊:“滚出去!”
随着他的大喊而来的是那个木娃娃,天吴接住那个木娃娃,手上立时多了道伤口,不住的流血。
“滚啊!”
天吴垂下眼,盯着手里的木人,抬步走过去,轻声道:“你不高兴?”
床上的人立刻安静了,他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快速的染上欣喜,快速的起身,下一瞬出现在床边,然而却不能再走近一步。
因为他得四肢正被粗重的铁链锁着。
他低下头,盯着手腕上的铁链发呆,随即那张绝美的脸染上暴怒,他只动了动手指,身边的空气便染上一层黑雾,让人无法喘息。
魔界首尊的怒气,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天吴没再走近,皱起眉道:“阿洛。”
闻人洛抬起眼,见天吴停在几步之外,眼中闪过一丝冰寒:“过来。”
别在我碰不到的地方!
天吴蹙了蹙眉,往前走去:“冷静一点。”
闻人洛这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向他伸出双手,就像是乖巧的孩子正等待拥抱,口中却在重复那冰冷的两个字:“过来。”
天吴咽下喉中的血气,费力的站起身走近,闻人洛立刻钻进他怀里,亲密的搂住他,小动物一样在他的颈侧轻嗅,笑的纯真无邪。
“天吴主动来找我。”
闻人洛轻抚着他的脸,痴迷的看着他:“我很开心。”
“天临来了,他希望我能帮人界。”
他的语气清淡,下一秒,闻人洛的手卡在天吴的脖颈,慢慢用力,冷冷的盯着他。
“你想走?”
像是习惯了闻人洛的反复无常,天吴只是皱了皱眉,平静的说:“我不走。”
“是,你不可能走的。”闻人洛的神情缓和,慢慢松开手,见那白皙的脖颈被捏出了印子,不开心的凑上去亲吻,像是要将那痕迹覆盖。
天吴垂下眼,眸中的情绪复杂,闻人洛微微退开,看到的便是这幅神情,刚刚散去的冰寒再次侵染他的身体。
然而他的表情却变得落寞委屈,窝在天吴的怀中仰起头:“真的不会走吗?”
怀中的人温软,天吴无奈的垂下眼:“不走。”
“那就好!”
闻人洛脸上泛着一层粉红,比起平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耀眼许多,用一种近乎纯真的语气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背叛我的话,天吴就死定了哦。”
“好。”
·
灯火通明的华筵城,似乎永远不会停歇,黑暗中的城池,似乎笼罩一层灰色,就如同俞南易所说的那般,这里似乎什么都能包容,让无处可去的生灵在这里暴烈的绽放,或者只是找个容身之所。
这里没有罪恶,因为罪恶本身就是被允许的,当善与恶被混淆,那么一切事情的本质也就被扭曲了。
这便是这里的规矩。
所以天大的恶事,在华筵城只会成为笑谈。
但今晚的事情很不同,难得有什么热闹会引来一大群魔修或者魔族前来围观。
因为出事的不止一人。
蛇堂青蚨的至宝白哲刀碎裂,第六尊者下属护法的奉堂被塞进了一屋子的碎尸体块,就连几家出名的酒肆也被人放火烧了酒库……
而这些地方,均被沾着血留下了一个名字——俞南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