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轻描淡写, 可白若却觉得有种别样的深沉。
这人总是这样,当你觉得他是粗心暴躁的人, 可偏偏他总能将事情看透, 再说出几分道理,你说他讲理, 这人又随性自然, 从不和你讲是非,他自己开心就是真理。
白若转头看他:“你当初是怎么样的?”
他虽然知道些事情, 可也只知道个大概, 全然不知前因后果, 也不是很了解俞南易以前的事, 如此走在清冷的街上, 他却突然想听听这人以前的事。
既传奇神秘, 又鲜为人知的往事。
其实对于北湟魔尊, 大多数人都是不了解的, 甚至后世只留下了个名号,连俞南易的真名也没存下,就好像作为俞南易这个人, 与传说中的北湟魔尊是独立的, 半点交集也没有。
这点白若倒是与他相似,千年之前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大多数人只知白若当初随口乱编的的名号。
两个人熟悉对方的所有,却不约而同的将对方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没有宣扬。
也算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有的人对敌人穷追猛打, 有的人费尽心机的琢磨研究,有的人却会默默地将对方的优点吸收,对敌人的敬畏,也代表着对自己的尊重。
白若忘了听谁说过,你的敌人是什么位置,你自己也就在什么位置,不够资格的人,连对手也称不上。而对他和俞南易来说,恰好就是如此,从俞南易一开始对他的轻视戏弄,到最后两人竟落得同归于尽的结局,白若心里其实是快意的,而重生之后的种种敌意,也只是他心里好胜的因子作祟。
其实对于白若来说,俞南易不只是宿敌,更是一座山,似乎只有翻越了这座山,他才能更进一步。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单纯想超越这个人,而是想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并肩往前走。
“你想听些什么。”俞南易有些惊喜,小朋友想了解他,说明是真的将他放在心里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值得庆贺的,俞南易恨不得抱着小狐狸原地转圈,却又故作矜持的稳住,在心底欢呼。
有点没出息,但却克制不住。
白若其实也不知道想听什么,于是轻声笑笑:“你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啊……”俞南易想了想才继续道:“其实我十六岁之前,都只是个不懂修炼,一心考取功名的书生。”
“书生?” 白若被惊住:“考功名?”
俞南易挑眉笑:“很奇怪吗?我爹娘都是书香世家,从我幼时便教我书经礼义,家里有个教武术的师父,但也只是教我和几个兄弟强身健体,并没有什么实在用处。”
“是啊,感觉特别奇怪。”白若很难想象俞南易认真读书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那你后来怎么开始修行了?”
街边的树叶飘落,有一片掉到俞南易的头上,他伸手抚落,随意的说道:“是我外祖家的修士,那人惹了祸事,我们家也被牵连,后来除了我,就全都死了。”
白若没说什么,无声的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俞南易轻笑:“都过去几百年了,没什么,我爹娘兄弟一生没做过恶事,想来早都不知道轮回了几次。”
他唇角轻扬:“运气好的话,大概也能投个富庶人家。”
“肯定会。”
白若动了动唇,心里慢慢涌出丝丝密密的酸涩与心疼。
死了的人一干二净,留下的才备受煎熬,活在无边无际的怨恨痛苦中。
这种感觉,他太清楚了。
俞南易接着道:“是外祖家的下属救了我,但他那时受了伤,也是强弩之末,只教导我没筑基就去世了,接着我就自己修炼,刚有些眉目,就傻兮兮的跑去报仇。”
白若笃定的抬眼:“你输了。”
俞南易点头:“是,我那时刚刚筑基,对方却是金丹修士,好在他没将我放在眼里,以为我死的透彻,转身就走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那时漫天大雪,凝住了伤口的血,才留得我一口气。”
“后来呢?”
俞南易说:“后来我被个人救了,我拜他为师,潜心修行十几年,就在准备去报仇之前,被他挖了灵骨,又灌进魔血,丢出了宗门。”
他的语气很淡,就像在讲别人的事情,白若皱起眉,想了想说:“可如果他想要你的灵骨,为什么后来你的灵骨却被我找到?”
“小没良心。”
俞南易瞬间笑了:“我都这么惨,你竟然不心疼我,只想着这个?”
“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白若用拳头使劲捶了几下他的背:“我只是奇怪,他竟然没有当即杀了你。”
“那人向来要名要利,断不会做那种为人诟病的事,所以想要将我定罪后再处理,但我逃走了,具体也有些记不清了,太久了,而且那时候只顾得上逃命。”
俞南易卖惨失败,无奈的叹口气:“况且灵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的,你的功法特殊,才不会被我的灵骨反噬,换做其他人,一口气吸收那么多灵气,早就被撑的自爆了。”
白若点点头:“这倒也是。”
正说这话,两人到了调试机关的位置,妖兽内丹这东西他们还有储备,放一颗进入凹槽,那些纹路瞬间亮起,俞南易仔细观察那光亮,白若也看不懂,只能看着他拿着铁盒子瞎转悠。
直到半个时辰后,俞南易才停住,白若对这个事挺上心,忙问结果。
俞南易拉着他进了酒馆,点了些酒水小菜:“大部分还可以用,地宫的开启主要还是靠与开启机关的感应,时间太久,我也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只能先用着这个。”
那颗内丹已经耗尽大半灵力,铁盒子里面的纹路皆是灵玉所制,无数立体脉络交错,白若看的眼花缭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莫名的想到了现代的二维码,觉得两者有些相似。
也就是说,想要开启地宫,就要刷一刷这个“立体二维码”?
白若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将铁盒子合上还给俞南易:“就这么装在铁盒子里,你也不怕碎了?”
俞南易轻抿了口酒:“你猜这个是什么做的?”
那些纹路是偏浊色的,不像是灵玉也不像晶石通透,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转头疑惑的看俞南易:“什么东西?”
“是吴尧仙府中的那些珠子与黑鳞玄蟒的鳞片混成的。”俞南易冲他眨眨眼:“结实着呢。”
白若捧着杯子笑:“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仰头喝了口酒,灼热的液体滚到腹中,大概是心态变了,想想那些复杂的脉络,白若忽然打心底的觉得俞南易耀眼的很,就连这样坐着随意的喝酒便有种说不出的神采,眼梢挂着的桀骜都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男朋友,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人啊。
俞南易转过头,凑近了看他:“看这么久,帅不帅?”
白若失笑,点点头:“帅。”
俞南易觉得自从小狐狸昨晚松口后,态度就软化的厉害,看着他沾了水光的唇目光加深,正想趁机占些便宜,便被门口跑来的人打断了。
这人样貌熟悉,正是皆无生的小厮。
小厮向两人行了个礼,随即道:“先生请两位回去,说有要事。”
白若与俞南易对视一眼,起身跟着小厮回去,直到回了皆无生,才直到是天吴找人请齐天临过去。
齐天临有些惊喜,他本以为天吴不会这么快回复,却不想这么快就请他见面,心中一时有些酸楚。
大哥还是记挂着我的。
过了最初的惊喜,齐天临便有些惶恐,白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去吧,我们会暗中跟着你,放心。”
齐天临摇摇头:“大哥不会害我的。”
“有备无患,毕竟这是在魔界。”白若心说,不管天吴会不会害你,他是肯定要去看看系统究竟在不在天吴的体内。
虽然知道白若也不是毫无目的,但齐天临还是低声道了声谢。
白若轻笑,这小孩家教好,品行也不差,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怪不得天吴和齐家所有人划清了界限,却还是愿意见他。
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白若看得出,对于天吴,齐天临似乎心中有些愧疚。
愧疚什么?
以齐天临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让天吴为难的事,那么随意想一想就想得出,怕是和齐家家主,他们的父亲有关了。
白若没再问,悄悄跟着天吴派来的人,与俞南易一起藏在后面。
天吴未必不知道齐天临会带人来,但这种事总不能摊在明面上,对这个神秘的天吴,白若也有几分好奇。
这个人,究竟是棋子,还是那个下棋的人呢?
便如白若所想,天吴府上的戒备并没有那么森严,反而像是开了个豁口,让齐天临的人能放心的跟来。
白若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有几分情谊,但能做到如此,可见天吴对齐天临的确是特别的。
但这样的行径,并不像系统的风格。
果不其然,接近了天吴所在的位置,白若并没有感受到系统的存在。
俞南易见他面色深沉,手指点点他的眉心。
-不在?
白若无声的点点头。
俞南易勾起唇。
-意料之中。
白若抿唇,传音道:第五尊者的身份尴尬,离首尊的位置太近,随时都有被抹杀的危险,所以很大的概率,耀是在首尊身上。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系统行事畏手畏尾,如果是那个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首尊,的确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
而且这样的人,大概最讨厌的就是被胁迫。
但毫无疑问,通过魔界的一系列异动能看出,魔界首尊定然也是个极有野心的,所以系统定然会加以引导,逐渐达成自己的目的。
况且他们目的相同,都是想打败人族而已。
白若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百无聊赖的叼着草叶,等齐天临出门。
齐天临并没有在这停留多久,两人也不知道谈论了什么事,出来时,齐小公子整个人都蔫蔫的,看起来有些落寞沮丧。
而送他出来的那个男人器宇轩昂,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的长相与齐天临有几分相似,比起齐天临的俊秀却多了几分英武,整个人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此人正是天吴。
白若眯起眼,天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柄尘封多年的剑,剑在鞘中则安,一旦出鞘,定然要见血。
他不由得多看了天吴几眼,俞南易随意的看了天吴一眼便移开眼,转头见他紧盯着天吴,不免有些吃味,正想去捉他的手,却感觉到凌厉的视线逼来。
白若自然也感觉到,接着就这样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与站在负手站在门口的天吴对视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