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 整个街上落满了树叶,白若屋檐跳到树上, 又从树干跳到地上, 脚下的枯叶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客栈后是清澈的山溪,树上挂满了附近住户放着的草穗子, 听说是祈福的, 零零落落,还有些好看。
金明蒲洞的家家户户, 房顶用的都是晶矿石做成的琉璃瓦, 不比寻常的瓦片实用多少, 只图个好看, 每当阳光落在山城, 整片屋顶便会练成一片耀眼的海。
这种耀眼并不是反光的刺眼, 而是淡淡的散着晶石碎粒的柔和, 让人心旷神怡。
白若盯着那映着柔和月光的瓦片, 无声的垂了垂眼。
而不远处的石阶上,此刻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袭金边云纹袍, 长发规整的垂在身后, 被一根通透的玉簪半拢着,那张脸却尤为熟悉。
正是前几日见过的苏和。
白若猫一般轻盈的跃到身前:“金明老祖?”
苏和淡笑:“叫我苏和便是。”
谁能想到, 一个毫不起眼的奉茶者,竟会是金明蒲洞的掌权人。
但白若知道,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知道, 因为他们的功法在互相吸引,互相压制。
苏和微微侧头:“我并没有敌意,只是很费解,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如何学到这功法。”
说罢他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盯着白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同门。”
白若又不能直说我是你祖宗,眼也不眨的瞎编:“我的功法由父辈相传,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家传的功法会在外人身上出现。”
他反将一军,将问题引到苏和身上,两人都在大阵内,他还真的不怕苏和暴起将他灭口,毕竟…苏和并没将功法学完整。
果然苏和的神色微变:“家传?”
“你呢。”白若眨眨眼:“所以你的功法是哪里来的?”
苏和思索了很久,才看向白若道:“是在一个悬崖底。”
白若点点头:“那便是了,先祖曾在一崖底刻下功法,这事我们是知道的,只不过那地方险峻,一旦误入九死一生,我们才也没在意。”
苏和这才信了:“你们家族……”
“单传,死绝了,就剩我一人。”
苏和蹙起眉,白若微笑:“你来找我,还有别的原因吧?”
“的确。” 苏和也笑了笑:“你既然知道你家先祖刻下功法的事,那么也该知道,他没写完。”
“所以我才奇怪,没写完的功法你也敢学。”白若神色不明的看着他:“那应该是很危急的情况了。”
苏和也不避讳,直言道:“被追杀,掉进去的。”
白若打了个哈欠:“既然你来找我,也确认了情况,那我们开门见山,我可以将剩下的功法告诉你。”
苏和莞尔:“条件呢?”
“你要帮我对付魔界。”
苏和的唇角落下了些:“我已经打定主意避世不出。”
那还谈个屁,白若转身就走。
苏和忙上前拦住他:“我可以用法宝财物甚至是矿脉与你交换。”
白若撇嘴说:“我又不缺钱。”
苏和疑惑:“你与魔界有仇怨?”
白若道:“不死不休。”
他还不能确定系统究竟在谁的身体里,只能假做与魔界有旧怨,况且人族向来与魔界敌对,这并不稀奇。
苏和蹙起眉,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要先得到心法。”
白若摇头:“我不信你。”
苏和无奈道:“一部分也好,你该看的出,再无法突破,我就有大麻烦了。”
白若这才满意,笑的轻快:“那么,合作愉快。”
苏和垂下眼,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愉快。
苏和答应帮忙,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人族与魔族现下势同水火,魔界源灵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自然是准备的越充分越好。
本来白若猜测系统会在天吴身上,如今看来,魔界首尊的的几率更大。
苏和留下了特制的金羽,以保证白若在金明蒲洞的势力内来去自如,刚刚要离开,又被白若叫住。
白若蹙起眉问:“我听闻建造人族大阵的,与建造金明蒲洞大阵的是同一个人,你可知道这人的消息?”
苏和迅速摇头:“不知道。”
白若微笑:“你回答的太快了。”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苏和轻叹口气,很快跳到了屋檐上,迅速不见了踪影。
白若念了句小气,便听身后的树上传来了声响。
他转过头,身后的果然是俞南易,依旧是一身墨色的衣袍,手里拎着个油纸包,不知道装着什么,这人大概是刚到,正大咧咧的坐到粗壮的树干上,向他招手。
白若足尖轻点,跃到树干上,低头看他:“什么东西。”
“糖油饼。”俞南易打开纸包,捏着一个递给白若。
白若撩起衣袍,坐到他身边,接过糖油饼费解的问:“这大晚上的,哪来的?”
俞南易云淡风轻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白若嘁了一声,咬了口糖油饼,香甜的味道蔓延到味蕾,让他的眉眼不知觉的柔和了几分。
俩人对着月亮啃饼子,俞南易知道白若是来做什么的,侧头问:“苏和没说什么,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怎么办?”白若咽下嘴里的东西:“他已经修炼到瓶颈了,好不容易盼来我这个救星,不答应只能等死。”
俞南易啧了一声:“还想说他态度不好,我就替你揍他。”
“用得着你?”
白若习惯的回嘴,想了半天开口道:“我对你态度也不好,你怎么不生气了?”
以前俞南易还会和他打架,现在只会哄着他。
俞南易伸手,仔细的将他唇角的芝麻蹭掉,轻笑道:“那能一样吗。”
白若垂下眼:“有什么不一样,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你让着。”
“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俞南易笑了:“我就喜欢让着你。”
白若耳朵红了,没说话,专心吃东西,脸上鼓起个小包,一动一动可爱的不行。
俞南易只觉得看着心都要化了,良久才移开眼,慢悠悠道:“我会生气烦躁,因为那都是不在意的事,等你活的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明白,真正喜欢的要好好捧在手心藏在心里,别去做些多余的事。”
白若眨了下眼,侧头看他,等着他往下说。
“没人知道自己一辈子要走多少路,也不知道能走多久,一条路走到头容易,可想回头却难。有的不能回头,有的不敢,你不知道回过头还有没有路,也不知道想找的东西还在不在原地,留下个念想在心里,悔恨的刻骨铭心或是被时间磨成轻描淡写。”
俞南易淡笑道:“但丢了就是丢了,再也回不来。”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白若品了品:“所以你是在暗示我珍惜你吗?”
“这怎么能是暗示呢。”
俞南易扬唇:“明示。”
白若也跟着笑了,隔了一阵才转头问:“你……有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俞南易点头:“那可太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远不如你这么聪明,被人坑过骗过不少回,每次都要后悔。”
说着他顿了顿:“不过那些不重要,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你不行。”
白若咬住饼,动了动耳朵尖。
俞南易却不再说了,只是看着白若笑,白若被他笑的别扭,俞南易这才开口:“那你呢?”
白若想了想:“我没有什么后悔的,我做过的事,就算是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做。”
他做过错事,可并不代表后悔,与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比起来,白若更想能活下去。
他和予溪団对俞南易不一样,白若从来就没有选择,命运每次都会将他逼上绝路,在他的前方没有对与错,只有生或是死。
白若咬下最后一口饼,虽然隔着一张油纸,手上却难免还是沾上了油渍,俞南易拿出帕子,抓过他的爪子,仔细的将他一根根手指擦干净。
“所以你还小呢。”
他的动作轻柔,眉眼间没有丝毫不耐,也是这一刻,白若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人曾经活了四百余年,看尽了世间百态,成了最肆意快活的模样。所以很多事,俞南易看的很通透,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刚刚学会奔跑的孩子。
很少有人和白若说些这样的话,白若也听进心里了。
替白若擦好爪子,俞南易见他发呆,一把将人托着后背与腿弯抱起来跳下去,一副不打算放手的样子往前走。
“走了小朋友,回去睡觉。”
白若抓着他的肩膀,别扭的要命:“喂,放我下去。”
俞南易挑眉,手上紧了紧:“不放,抱你回去,闹什么,反正现在街上又没人。”
白若吸了口气,左右看看真的没人,瞪着俞南易的下巴鼓了鼓脸,说:“驾。”
俞南易被逗笑了。
从白若的角度,能看出俞南易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渣,以及他们头顶的星空,他很久没仔细的看星星,惊喜的发现繁星满天,于是用手指戳他的下巴。
“俞南易,看天上。”
“星星吗?”俞南易便听话抬起头:“是挺美的。”
白若笑笑,俞南易忽然停了脚步,低头亲了他一下。
唇上被飞快的碰了碰,白若眨眨眼,扭头将脸埋在他怀里,气闷的道:“驾驾驾!”
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