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点点头, 他今晚难得穿了身黑衣,肩上的皮质扣环让原本温软精致的面容染上了几分冷硬, 然而轻轻一笑, 却像是冰雪消融。
原本他的个子就不矮,虽说清瘦了些, 可却还是能将衣服撑起来, 黑发被利落的束在脑后,是那种极易让女孩子倾心的类型。
俞南易默默欣赏着, 与此同时决定, 以后还是让这人穿白衣的好。
“齐天临来找冯继明, 定然与天吴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齐家出了什么事, 便是他与天吴的关系并不像旁人眼中一般差。”
白若思索着, 将夕照拿在手中把玩, 飞快转在指尖, 而那无鞘的匕首便在他指尖乖巧的游走,像被驯服一般。
俞南易笑起来:“有主意了?”
白若想了想道:“还要等等,临渊阁的动作快, 应该这几天就有消息了。”
俞南易将夕照拦住, 把自己的手塞到白若手里,握着他的手指。白若也没扔开他, 接着开口:“冯继明是个老狐狸,想找他合作,还是要打探清楚些。”
说罢他侧头看俞南易, 眼中带着丝狡诈:“况且齐天临这个时候来,简直是打瞌睡送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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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当晚回到客栈,又过了两日,凌渊阁的消息才送来。
白若盯着那附着秘法的信函,心中满意,能将消息送到金明蒲洞,凌渊阁也是有本事,总算是钱没白花。
见他神情愉悦,俞南易扬眉:“写了什么?”
“我先前就奇怪,一个野心勃勃想要争夺掌门之位的人,又在魔界混的风生水起,怎么甘心龟缩于这世外之境?”
白若抬起眼,将信件扔向俞南易:“他是被第五尊者下了决杀令,苦心经营斗场,实际上也是为丰满羽翼做个幌子而已。”
第二天上午,两人便登门送上了拜帖。
金明蒲洞的生活模式简单,行事也方便许多,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下人便引着两人去了正厅。
这院子乍一看不出彩,可实际上却尽是奢华之物,能让人感到极其的舒适。
昨夜他们并未深入,也没真正进过这主宅,但一踏进这院子,俞南易便拉住了白若的手,无声向林立的乱石林看了看。
白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了几眼才发觉有什么不对——这院子分明就是个阵。
所谓阵法,有时并不需要灵力,阵法一门深奥,大造化者甚至能以凡人之身困杀修士,懂得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显然,这个冯继明便是此门中人。
若不是俞南易也算是此门中人,以白若的谨慎,今天的谈话内容想是要变上一变了。
穿过那碎石林,景物与外界看到的骤然一变,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正厅,后面竟是个竹林小院。
几只金色尾羽的鸟分散在院子里,泉水流淌,发出清澈的响声,倒是叫人心旷神怡。
而在那院子里坐着的,正是红纹青袍的冯继明,他头上生了不少白发,脸上的魔纹无法消除,经脉一般盘踞,可神情却自在悠闲。
“两位请坐。”
冯继明看了两人一眼,笑眯眯的放下茶壶,下人立刻上前,他却摆了摆手,自己动手沏了壶茶,和声道:“你先下去。”
那人施礼,这才退下。
白若看向那茶:“禧龙茶珍贵,冯先生客气了。”
按理白若该称他一声前辈,如今却是直道先生,冯继明笑了两声,眼皮也没抬的说:“我这人枯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爱附庸风雅,可内里却是个俗人。”
他倒满茶,推到两人面前,眼看着白若道:“远来是客,小友能认出,说明也是个爱茶之人,好茶需人识,这茶给你喝,不亏。”
俞南易一言不发,专心做背景板。
见白若喝了茶,冯继明接着道:“想必二位来此,也不是为了讨口茶吃。”
他将一边的拜帖展开,不轻不重的抵在桌面上:“不知二位这般写下拜帖,又有何意?”
俞南易落下眼,他并不知道白若是怎么写的拜帖,一见上面决杀令三个大字,顿时想笑。
还真是意外的直接。
白若笑眯眯的端着茶杯说:“字面意思。”
他满面的温文尔雅,却怎么看怎么像只笑面狐狸。冯继明笑了一声:“老夫不与你兜圈子,有话不妨直说。”
白若放下杯子,目不斜视:“晚辈只是想找您合作。”
“哦?”
冯继明挑眉:“怎么合作?”
“我不觉得您会想要在这地方躲一辈子,而您的动作,也并非没人察觉。”白若微微抬眼:“我知道你的敌人是第五尊者,正巧——我也是。”
冯继明打量他一番:“我又如何相信你呢?”
“我们是席山的人,冯先生应该听过家师景阳长老的名号,不过如今我二人来,却是寻私仇。”
冯继明轻笑:“私仇。”
他显然是不太信任,白若扬唇:“冯先生不信,我二人可立下誓约。”
冯继明端起茶慢悠悠的喝着,咂咂嘴道:“可说来合作,你们找我,想必已经想好了要从我身上拿些什么,可你们呢?”
“你们二人身上,又有什么值得我合作的呢?”
俞南易权当听不见,反正白若心里有数,他只要当个打手便是。
这是白若早已经打算好的对话,既然是合作,就要彼此都展现出诚意,于是他站起身,垂下眼走到一只金尾羽鸟身边。
这鸟也不怕人,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小鸟的脑袋。
“众所周知,金明蒲洞并不能动用灵力,按理说所有的人进了这里都与凡人无异,为何偏生金明老祖地位卓然,屹立不倒呢?”
他话音落,冯继明心中一紧,立刻转头看去,只见那先前还乖巧在白若手下的金鸟,正迅速的化作干枯,直到落在地上成了一簇灰烬。
冯继明重重的将茶杯放到桌上,惊异的站起身:“这是……”
“这是我的功法。”白若笑着道:“与金明老祖一般无二的功法,也是我的诚意。”
白若在得知决杀令时,便明白了为何冯继明非要到金明蒲洞,一则这里安全,能够阻隔魔界爪牙的侵扰,二来便是为了金明老祖。
他大概原本是想拉拢金明老祖对付魔界,不过看起来却一直没能成功。
那么这时候投诚的自己,显然就有巨大的价值。
只要他们合作,他便可以成为冯继明的一把刀,即便是折损,也危及不到冯继明自己。
冯继明很快缓和,脸上的笑容真了七八分:“你当真要与我合作?”
白若点头:“自然。”
说着,他手下的灰烬重聚,恢复成金鸟的形状,复而很快又充实,变回金鸟原本的样子,白若手上散出生气,轻轻拍了拍那金鸟的头,金鸟的眼睛立即又睁开了。
他对这功法的熟悉与了解无人可及,收集生气与释放生气便如呼吸一般简单,根本不需要动用灵力,冯继明看在眼中,竭力掩住心中的惊骇。
要知道,即便是金明老祖,也无法做到让死物复活。
白若见他面色,心中轻笑,实际上他只能释放被他吸收的生气罢了,也就是说,必须是被他吸取的生气才能归还,并且还有时限,超过半个时辰,这些生气就会彻底被他的身体吸收。
——让真正死去的生物复活,那是神仙也难做到的事。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冯继明解释了。
“原来先前王潇所推举的那陈安,便是你……”冯继明直直的看着他道:“你叫白若?”
白若点头:“正是。”
那拜帖上有姓名,但冯继明这下才记住两人的名讳。
显然他是被白若露的这一手说服了,两人重新坐回原位,他这才开口:“小友深藏不露,先前是我唐突,既如此,也该是我表示诚意的时候了,不知小友前来,是想要什么?”
俞南易倒是吃吃喝喝毫不客气,伸手剥了个菱果送到白若唇边,白若一怔,见他看自己,还是张嘴吃掉了。
冯继明眼皮一跳,这才觉出两人的亲密,回想到进来时都是手牵手的,心中便知这两人大概是一对。
他看着这看起来散漫随意的青年,不知为何,明明白若的手段更加莫测,可他最大的危机感,却是来自这个不动声色的人。
白若吞掉菱果,这才道:“冯先生方才离开魔界三年,想必在魔界的势力仍在,我二人之后会去魔界,还请冯先生照拂,吩咐下去或是留些信物,若有需要,我希望他们能配合。”
冯继明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他拿出一枚小半个巴掌大的令牌,递给白若:“小友有需要,魔界到处皆有名为‘皆无生’的铸器铺子,只需出示这令牌,自然有人为你们效劳。”
白若满意的收起令牌:“多谢冯先生,再有一则便是……”
“先生能否告知,您究竟是为什么才被下了决杀令呢?”
冯继明没说话,眼中的笑意消却,他看了白若一阵,心中早已转过千百个圈,最后才道:“倒是也没什么不能说,只怕是你不愿听。”
白若微笑:“先生但说无妨,我这人天生好奇,胆子大。”
冯继明眯起眼:“你当真是席山之人?”
白若拿出象征着席山的内门弟子令,上面的青色纹路游走,独特又漂亮。
冯继明半阖着眼:“我要你二人先发誓,绝不是魔界的奸细。”
“这有何难。”
白若与俞南易互相看了一眼,先后发下了誓约。
冯继明放开了神识,保证身边确是无人,这才倒了杯茶喝,缓缓开口:“并非老夫胆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俞南易见此,抬眼道:“等等,你要说的很长吗?”
冯继明一怔:“有些。”
俞南易哦了一声,将剥好的菱果尽数放到白若面前,倒满了茶水才看向冯继明:“你继续说。”
冯继明:……
白若:……
他们是围观吃瓜群众?
好在冯继明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只当自己看不见,原本沉重的语气也放松了些。
“老夫之所以被下决杀令,是因为无意得知了魔界源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