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 一个个小水洼被打出泡泡,又被继续掉落的雨滴打破。
白若静静的看了会儿被雨水拍打的可怜的野草, 没再说什么, 莫名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破坏气氛的好手。
刚才还温热的空气,似乎随着他一句话忽然变冷了。
回去的路上, 谁也没有再说话, 俞南易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若没看他, 也不太敢看。
他不知道俞南易会怎么想, 但白若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的。
说白了, 他就是怂而已。
白若活到现在, 得到的少, 失去的多, 全凭一根脊梁骨和一口气撑着, 骄傲也罢不服输也罢, 每一步都是被逼的。
不将自己变成刺猬会死,不让自己世故圆滑会死,不谨小慎微会死, 哪一天松了口气, 说不得也要死。
没人会帮他,没人会护着他。
这个道理, 白若十五岁就明白了。
所以这个时候忽然跳出一个人,对他笑着伸出手,白若不敢接, 生怕自己也伸出手,却被一刀砍断手腕。
虽然他心里明白,俞南易并不是那种随意轻浮的人,可他还是不敢。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自己从来都比不上俞南易。
俞南易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来欺负人的,不论身处何处,他总能活的风生水起,肆无忌惮,似乎无论发生什么,这个人永远都像一束光。
可白若不一样。
他费尽了力气,也只是为了能活着,白若向来敬佩敢爱敢恨的人,因为他不是。
所以他们的魂契一定要解开,俞南易这么个人,不能就这么被他拖着绑着。
长长的沉默后依旧是沉默,白若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坠入了深海。
直到俞南易回过神,才发现白若的手指冰凉,皱起眉将他的手捂住,取出了件披风披在他身上,轻声道:“就快到了。”
白若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而俞南易方才没说话,实际上是在琢磨白若的想法。
他一开始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小狐狸要和他一刀两断走人,可等冷静下来,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白若要离开,压根不需要和自己说,可偏偏白若没走,却主动将这事和自己说了。
俞南易稳稳心神,那点惶恐才慢慢散去,再一回头,就是看到了面色发冷的白若。
他素来知道这人心思沉,自己的反应被他看在眼里,不知道又会乱想些什么,立刻又凑上去将披风替他系好,低头亲了亲白若的眉心。
“别乱想。”
白若被亲的一怔,慢半拍的想捂额头,却被俞南易拉着手带走,死活不让他碰额头。
果然白若的思维瞬间被带跑,总是想着刚才被碰到的眉心,想要伸手去蹭一下。
等到了客栈,俞南易立刻要了两桶热水,白若吸口气:“你他妈要干什么?”
俞南易理所当然道:“洗澡啊,被雨淋了一身,你不难受?”
白若心想我当然知道洗澡,问题是不想和你一起洗!
俞南易恍悟:“还是宝贝你想和我用一个桶……”
白若抬手就是一拳。
方才那阵胡思乱想似乎被驱散了,一点不剩,俞南易握住他砸来的拳头,啧了一声。
“你说你每天想那么多,累不累?”
俞南易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口,感觉到这人就要一刀捅死他,这才闭上眼,将人紧紧的圈住:“我无所谓,如果你想解开魂契就解开,你不想就留着。”
白若抬起眼,俞南易接着道:“选择权在于你,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与魂契并没有关系,这些对我来说从来也不是负担,你明白吗?”
“我反而要感谢魂契,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了解你又爱上你。”说罢他匆匆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就不会喜欢我。”
白若向来聪明的脑袋卡顿,竟是顺着他的话没能及时反应。
“你可以慢慢想,但是别离开。”俞南易放开他,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我就只有你了。”
说罢他笑了笑,撒娇般的放软语气:“小朋友,好不好?”
白若的唇角微扬,深吸了口气,一巴掌糊到他头上:“你他妈才小朋友。”
小二敲敲门放来水在屏风后,白若去试了试水温,见俞南易目光灼灼的盯着,回头将身上脱下来的披风扔过去。
“你先洗。”
俞南易失望的抱着披风:“一起呗。”
白若沉默的离开,一副不打算再理他的样子。
俞南易失望的自己脱衣服进了水里。
热气蒸腾到室内空中,白若听着水声,仰面躺在竹榻上,枕着自己的手看屋顶,很久之后才轻轻笑起来。
眼中的神采尽数回归,挤出最后一点阴霾。
俞南易怕那桶水变冷,快速的洗好,正穿衣服,便听白若清淡的说了句好。
轻的简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俞南易却还是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记在心里了。
小狐狸说好。
白若躺的舒服,俞南易便随意披着上衣走过来,露出一大片腹肌,头发甚至还滴着水。
这地方不能动用灵气,只能等着头发自然干,俞南易用湿着的发丝往白若脸上撩,白若很想一剪子了解他的头发,然而睁眼却被男色迷惑,又开始舍不得作贱俞南易那顺滑的头发,只能起身去洗澡了。
他身上湿.漉漉的,虽然没有俞南易被淋的那么狠,但也很不舒服,脱下衣服迫不及待的进了木桶中。
水温刚好,不冷不热,白若闭眼喟叹一声,满身疲惫都随着水流散去。
他闭了会儿眼,才靠在木桶边开口:“晚上我想去冯继明的府上看看,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说完没人应声,白若奇怪的挑起眉,一回头就看到那屏风上露了两个小洞,一双眼睛睁眼巴巴看自己呢,瞬间被吓了一跳。
“俞!南!易!”他被气的脑仁疼,一把将衣服扔过去,正准挂在上面垂下来,挡住那两个洞。
最后白若穿了衣服,追着俞南易打了半个时辰。
——打完还要揣着灵石去赔人家的屏风钱。
俞南易就像是完全放飞自我了,没皮没脸的逗弄白若,将人惹了又去哄,折腾了一通才将人哄好,这会儿又躺在床上使劲拍拍身边的位置,眼睛晶亮:“白白快来。”
两人昨晚那般亲昵,白若犹豫了一瞬,没敢过去,自己躺到了榻上去,俞南易便追过去,堵住白若出去的路,侧身抱着人乱嗅。
“你是属狗吗?”白若伸手去推他的脸,又被捉住手指亲了亲,俞南易暧昧的挨个吻过他五个指尖,最后将小指含住,低笑着吸.吮,接着又色气的舔了舔。
妈的,这手得砍了。
白若努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恼怒的往俞南易身上擦了擦。
两人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气味相同,不可避免的交缠,俞南易勾着唇角去闻他身上的味道,喃喃道:“你身上总有种特别淡的奶香,特别好闻。”
白若想也不想:“你才没断奶!”
俞南易哭笑不得:“我没骂你,我……哈哈,我说真的,你自己闻不到吗?”
白若皱着眉问问自己的胳膊:“没有啊,哪里有?”
“可能是你自己闻习惯了。”俞南易圈住他,将下巴放在他肩上假寐。
白若不太自在,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别人说自己身上有奶香,又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来,不一会儿,便听耳边的呼吸很快变得匀称。
两人的姿势太过贴近,白若没想到这人直接睡着了,不想吵醒他,也就没动,就这么维持了两个多时辰,全身酸麻。
直到过了子时,白若才伸手将人推醒。
俞南易睡得快,醒的也快,可在白若身边还是不自觉的放松神经,直到出了客栈还软塌塌的挂在白若身上。
白若头也不回的道:“再不站直你就滚回去。”
俞南易这才站好,两人很快翻到墙上,往冯继明的府上去。
俞南易修本体,这种行动对他轻而易举,而白若又从暗卫出身,善于隐匿,所以在这个地方还是很随意的,而无法动用灵力更能限制神识,只要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出什么差错。
冯继明的府邸意外的简单,白若和俞南易看了一大圈也没见到几个人,正房也没挂多少灯火,反倒是西边的院子更亮些。
白若跳到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边院子,清楚的看到几个人影坐在院中饮酒,仔细看了看,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俞南易落到他身侧,盯着他的一阵——手欠拍了下他的屁股。
白若睁大眼,俞南易立刻作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看的白若想一巴掌将他抽下去。
然而如今的状况不能声张,白若只能瞪了他一眼将火气憋了回去。等他再回头时,那其中三人已经站起身,对另一人行了个礼。
白若这才看清四人的脸,那站着的老者应该就是冯继明,红纹青袍,额上是消不掉的魔纹,据说是练魔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所致。
而那另外三个人却让白若有些讶异,却是那日在外城的客栈外,那三个天真无邪的世家公子。
眼见冯继明离开,白若与俞南易才敢更靠近了些,这三人的修为不高,还察觉不到他们。
而这么一靠近,白若才听到院子里的下人对那为首的男人道:“齐公子可是要睡下了?”
那人点点头:“是,你们也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让我的侍从去找你们。”
下人们这才退避,那位齐公子进了房间,而另外两人则去了隔壁。
白若戳戳俞南易,两人不约而同翻出了院子,到了街上。
见白若唇角微挑的样子,俞南易凑上去问:“是猜到了什么?”
白若挑眉:“自然。”
俞南易笑着勾住他的手:“给我讲讲。”
“不说。”白若侧眼看他,眼中带着笑:“你自己猜。”
“啧,行啊。”俞南易捏捏他的小爪子:“猜中了你亲我一下,猜不中我亲你一口,怎么样?”
“你就不能正经点!”白若抽回手。
“对着你没法儿正经,毕竟宝贝你太勾……别动手,我不闹了。”
俞南易抚了抚他的背,见他放下了拳头,这才慢悠悠道:“他是齐家人,齐天吴的弟弟,齐天临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