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炎炎夏日中, 龙雀山的地心深处却是一片冰寒,这地方像是一座墓, 关押着无数怨灵, 冷的人发慌。

峡谷的裂隙终年不见天日,黑暗中却隐隐有光芒闪动, 越往裂隙深处, 越是刺眼。

而在这之中,有五人站在光芒大盛的裂隙边缘, 撑起一片阵法。

林子信也在其中, 他周身环绕着莹金色的光点, 源源不断的往阵法中输送, 一旁的齐渊也是如此, 五人皆是一脸凝重。

离裂隙站的最近的是太一门长老娄凡天, 他看上去年轻的很, 却是几人中除去齐渊修为最高的。剑宗的柏天宇与鸿通门谢青里的远了些, 一左一右分立,撑起阻隔外界的结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人才不约而同的一起收了力气。

齐渊的面色微白, 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林子信拿出药露分发,这才让众人缓和。

娄凡天叹声气:“终究是坏了大阵的根本, 此番那些魔修定是为此而来,什么灵骨,都是借口而已。”

他这话一出, 林子信和谢青的脸色都变了变。

谢青眼中添了几分讥讽,看向林子信道:“如此境况,还要多谢你们席山的那位天才。”

林子信眼中冰寒,直直的看向谢青。

齐渊淡淡的抬起眼,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才看向谢青:“陈年往事,何必再提。”

道宗引领正派无数宗门,身为首席弟子的齐渊分量更重,他的话别人总不好反驳,林子信压下情绪,转身出了裂隙,一旁柏天宇也忙跟了出去。

娄凡生笑笑,轻描淡写的仿佛刚刚提起话茬的不是他,伸手将额发理到一边,轻声说:“虽是已经过了百年有余,可他带来的隐患却一直在,我们如此大动干戈,谢青也只是说说,并没什么恶意,齐少主,你说是吧?”

齐渊冷眼看他:“我记得当初一同守着大阵的,也有娄道友吧?”

娄凡生一脸遗憾:“可惜那时在下人微言轻,比不得席山那位风光,只能俯首听命,眼睁睁看着大阵破损,实乃此生之憾。”

谢青敢同林子信冷嘲热讽,可却不敢再齐渊面前放肆,这会儿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站着。

齐渊垂眸,轻轻摩挲剑上的纹路,眼中无波无澜:“即是同去,那么大阵破损非一人之失,道友何必耿耿于怀,及时止损才是正理。”

娄凡生脸上的笑意渐消:“难道他入魔,也要连累其他人跟着负罪?”

“他已经在镇魔塔赎罪一百余年。”

齐渊看向他,语气带了一点警告:“娄道友,慎言。”

说罢齐渊转身离去,再不看两人的面色。娄凡生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抬起的眼中带着不甘与愤恨。

从以前封旬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山,凭什么封旬的过错,又要让他也一起背呢。

入魔的又不是他,擅离职守的导致大阵破损的又不是他,一百年算什么?

封旬就活该被压在镇魔塔一辈子!

然而就算那个人犯了天大的错,依旧有一群人替他辩解,崇拜他仰慕他……

娄凡生的眼中显出几分阴桀,很快又消失不见。

·

白若与木子笑正在院中下棋,便听下人传信,让他们晚上在城门口集合。

木子笑这几天早就呆不住了,轮番防着苏殷和薛和风,让他心力交瘁,这会儿立刻摔了棋子原地跳两下。

俞南易懒洋洋的赖在白若身上不动,白若嫌弃他趴在身上热,几番想将他扯下去都没成功,索性没再管。

一人一狐同时看过去,白若轻笑一声,摇摇头:“城中必定是又出了事,你还这么开心?”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开心,只是那些魔修太滑,每次都抓不到,还是早早抓到才是。”木子笑郁闷的喝了口水,不解的看白若:“不过有些奇怪。”

白若将黑白棋子分拣,抬眼问:“怎么奇怪?”

木子笑趴在棋盘上:“按理说,魔界安生了几百年,又有条约在,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越界,难道他们又起了心思,想要攻打北境?”

云霞大陆如今分布明确,北境与南靖仙岛为人族正道修士所有,西为魔界,东临乃是妖兽所居的天澜境,中原灵气稀薄,是被修士庇护的凡界。

白若捏着黑子沉默,过了一阵才问:“师兄,我在书中得知,百年之前,北境中原与魔界相隔的大阵曾破损过,你可知道些什么?”

俞南易挂在他身上,侧耳听着他们说话,不老实的想将小爪子放到白若的的脖颈上,被白若捏了下尾巴尖,这才消停。

木子笑想了想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不过我入门早,也是知道一点的。”

说着他有些犹豫,看了白若几眼,解释道:“我之前不是刻意瞒你,只是这事师父和师兄都不让我乱说,我平时都当自己不知道的。”

白若没想到他还真的知道,收好全部的棋子问:“为何?”

木子笑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道:“因为这事啊……和你大师兄有关系。”

这语气说的不像林子信,白若瞬间明白了,指的是景阳的大徒弟,他和俞南易真正的师兄——封旬。

不论如何被避讳,终究白若还是知道了这个名字,启阳峰的所有院子对他们都是开放的,只有一个看起来最华丽的院子是锁着的。

外面还加了封印。

可是即便如此,白若也清楚的知道,每过一段时间,青麟都会去打扫一遍。

木子笑倒了两杯热茶,轻声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但除了师父,我师兄最崇拜的就是封旬师兄,所以小时候师兄带着我,就会给我讲封旬师兄的事。”

白若却从没听过,只知道这个大师兄,早已经被席山除名了,直至今日,这段封尘的往事才得以开启。

封旬并不是医修,而是个剑修,且还是个根骨极佳的剑修。

他是被景阳亲手抱回来的孩子,也是李暄他们这辈第一个收来的徒弟,所以按理来说,封旬才是席山的辈分最大的师兄,第二个才是林子信。

林子信就如同后来的离子义与林昕一样,对这个大师兄有种盲目的崇拜,在他们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而拥有这种盲目崇拜的,不止是他们席山的人,在整个修真界,封旬都是天之骄子的代称。

这话是木子笑从离子义那里听来的,粉丝滤镜有多厚白若不知道,但至少他看过的很多书中没这么提过封旬,想来大概是当时在同辈中比较出众而已。

又或者,所有的笔者都不敢得罪席山,在书中提起封旬。

因为封旬就像一颗闪耀的辰星,让所有人触不可及,可坠落的也快。

百年之前魔界动乱,万魔逃窜,正道派出众多弟子去守大阵,便是封旬带了一队人驻守,然而就是那次,封旬不知为何,突然失踪了。

等他七日后再回来,已经是一身魔气,而大阵也被攻破,景阳与道宗宗主齐锋及时赶到,才没酿成更大的灾祸。

可封旬却不受控制,发狂杀了边陲半个城池的百姓。最后清醒过来的封旬跪在景阳面前磕了几个头,转身自己进了镇魔塔。

白若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听到入魔时,不由得想到了俞南易。

莫非封旬与俞南易一般,也是被人灌了魔血?

可这并不可能,入魔分自愿与非自愿,如果是被人强行灌入魔血魔气,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俞南易便是前者,因此在魔界挣扎了许多年予溪団对。

但显然封旬不是,他既然还能回来杀那么多人,说明他是自愿的。

白若揉着狐狸爪子,摩挲着那软乎乎的小肉垫思索。

木子笑捧着茶杯:“总之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了,四师姑总是和三师叔过不去也是因为这个,她入门之前一家尽被魔修杀害,最是痛恨魔修。”

却想不到,自己宗门养出来的孩子也成了魔修。

这对丛云必然是种巨大的打击,白若点点头,手指轻点俞南易的耳朵:“如果是这样,那大概在百年之前,魔界便生出了开战的心思。”

若是魔界准备充分,现在有了底气开始做动作,那这事就很好解释了。

木子笑顿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神情变的凝重起来。

但这些事正道的那些人又怎么会想不到,白若轻笑一声,对木子笑道:“放宽心,各个宗门定然已经起了防备,我们只跟着配合就好。”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淡然,木子笑心中刚刚升起的那几分忧虑一扫而空,两人又接着喝茶,然而没过多久,苏殷却又来了。

木子笑瞬间皱起眉,白若也觉得很烦,然而反应最大的还数俞南易,他一听人通报,立刻在白若脖子上围了一圈,戒备的看向院口。

白若无奈:“你要勒死我?”

俞南易这才放松,小爪子还紧巴巴的抱着他不放,传音给他。

-不许看她!

白若面色有些不自在,心道我干嘛听你的,可苏殷进了门后,却还是避嫌的起了身。

苏殷看了眼木子笑,轻轻点头,笑盈盈的看向二人。

“不会嫌我打扰吧?师兄前去和子信哥哥商讨秘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想着你们也在,便过来了。”

木子笑僵硬的笑:“不打扰。”

才怪!

苏殷这才看向白若,往前走了几步,娇俏的道:“不过我这次是来奉师兄之命,邀请你们之后去剑宗的,不知道二位能否赏脸,去我们峡山坐坐?”

木子笑心道不愿意,俞南易冷哼一声,接着传音:不许去不许去。

白若本来也没打算答应,这会儿却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要是答应了呢?

俞南易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他,企图挡住他的脸,斩钉截铁的说:你要是敢去,我就亲你。

木子笑本也没觉得白若会答应,然而等了半天白若也没吭声。他正奇怪,一回过头,却见白若脸上微红,正在犹豫般的垂下眼。

就像是在考虑苏殷的话一般。

木子笑身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