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人被带回了启阳峰,一众仆役弟子正得了消息,等候在演武台上,见景阳真带回了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惊讶。

景阳一挥手,那三个葫芦就消失无踪,转头对着人吩咐道:“去端茶来。”

这茶指的自然是拜师茶,仆役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思议。

自打大师兄走了以后,一百年来他们可是第一次看到景阳长老收徒,不过他们也只是想想,立刻转身去准备着。

景阳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走起路脸上的肉都颤了颤,这样子看起来颇为喜感,可周围却没人敢笑,只是偷偷看着他们。

启阳峰共有七十二处灵洞,但弟子却是最少,景阳的亲传弟子一个都没有,剩下的也只是少数一些外门弟子和仆役,显得有些清冷,不过好处就是这些住处洞府两人可以随意挑选,并不会受限。

正堂上,景阳端坐着,比起戏文中的仙人,更像是一尊喜佛,然而当他不笑的时候又让人觉得莫名威严,连直视都要花上很大的勇气。

俞南易盯着那两杯拜师茶,也不知在想什么,白若倒是先给景阳端了茶,对他来说,这些虚妄的礼节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跪的干脆,恭恭敬敬的将茶奉上去。

“弟子白若奉茶,师父请用。”

景阳眼里染上笑意,从容受了白若的茶,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盏,转头又看向俞南易,见他迟迟不动,也没有动怒。

“你不愿拜我为师?”

这话一出,就连白若的心都紧了紧,俞南易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景阳,毫不避讳的问道:“景阳长老觉得,何为师徒?”

景阳看着他道:“传业授道,为师,磨砺传承,为徒。”

俞南易没说话,景阳却笑了,接着道:“不过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白若也看向景阳,他神情轻松惬意,仿佛不是被质问,而是随意的和徒弟谈心。

“我收你们,只不过想给启阳峰添点人气,你们将来成也罢败也罢,我既是做师父,只尽量教。”

门大开着,从正堂的的方向,能够看到远处山峰飘荡着的云。

白若忽然觉得这个师父也挺有意思。

他这话便是告诉二人,他会仔细教导他们,却也是警告,让他们不要耍小聪明,这启阳峰多个人少个人,都没所谓。

普通人听到这话其实应该觉得心慌,可换了他们二人,却是放心了不少。

俞南易缓和了神色,跪在白若身边,将茶奉上去:“师父恕罪,弟子俞南易,请师父用茶。”

景阳笑起来,吃了茶才道:“既如此,以后白若就是你师兄。”

白若年纪小,但刚刚的茶却比俞南易先奉,俞南易心里膈应了一下,还是且忍下应声,转头面色不善的盯着他说:“师兄。”

喊得不情不愿,白若勾着唇角,心道谁让你事多。

景阳看着两个徒弟,心里微微疑惑。

不是说他们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吗,可是怎么他总觉得两人不太合得来?

思来想去没想通,景阳站起身,亲自带着两个徒弟去挑住处了。

启阳峰景色美不胜收,在这冰寒的初春也带着别样的美感,白若却无心观赏,他手里的手炉早就凉下去了,这会儿只能拢着狐裘运转灵力御寒,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景阳看他一眼,心里有了数。

这孩子身体孱弱,看着时日无多,也不知吃了什么虎狼之药强撑着,想来这两个孩子来席山,是为了药泉。

明白了原由,景阳也并不在意,他也曾是凡人,是人便有血有肉,想争出一条命来并不难理解,而且两人现在也是自己的徒弟了。

他想了想,随手拿出颗火红色的珠子来,放到白若手上。

“收着。”

白若一愣,他看了景阳一眼,伸手接过:“谢谢师父。”

景阳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说罢不偏不倚的给俞南易也扔了一颗。

景阳将那价值连城的熔岩珠随意的扔给他们,未提半句这东西如何宝贵,俞南易沉默不语,打量的看着这位师父的背影。

曾经他那位‘师父’也是这样,好的贵的尽数往他的手里送,可不论有心无心,大家总会知道那些东西多么珍贵,知道他的‘师父’对他是有多么好。

就连他在被抽取灵骨时,自己都在疑惑,这人救了他,又对他那么好,是不是真的就应该报答,将自己的灵骨和修为悉数奉上。

所以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人。

然而接着,他就被这人灌进了魔血,被千夫所指,同门追杀,走投无路真成了个魔修。

前尘往事接踵而来,俞南易的脸色越来越冷,冷的像席山上未化的冰雪。

“既然你们不想分开,那就一同住到秋无苑里,今日你们好好休息,明日记得前去册正堂点到。”

景阳仔细的吩咐着,想了想又开口:“晚些记得去宗祠点上魂灯……罢了,等用过午膳,让青麟带你们去,有事也尽可向他开口。”

不远处的青麟侧头,对二人微微一笑,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度。

这人既是启阳峰的大管事,也是和他们同等辈分的师兄,传说中失踪已久的五师叔的徒弟,不仅得景阳重用,在整个席山医宗都能算是个说得上话的。

白若点点头,没想到这个便宜师傅对他们还挺上心,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本来在这启阳峰上,他和俞南易的身份便高,拿青麟出来说事,也是在众人面前给两人竖起威严。

难得有心,白若也并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真心实意的笑了笑,对景阳行了个礼:“弟子知晓。”

俞南易对于这种所有似无得关心却十分不适,只是垂着眼跟着白若点头。

直到景阳离开,白若才笑眯眯的把玩着熔岩珠看俞南易。

“你这人真是太奇怪,对你好也要防着,好歹他现在也是我们师父。”

俞南易冷笑:“你没防着?”

说罢他转身随便挑了个屋子进去了。

秋无苑不算大,可房间总还是够多的,白若敛起笑意,冷着一双眼也进了屋子,收拾了一番,换上了仆役刚送来的弟子服。

白底青边的道袍质地柔软,衬的他气质更上一层,身后半长不长的头发被他束起,银镜前的少年郎清新脱俗,笑一笑叫人心都软了几分。

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他轻哼了一声,想起俞南易的话,心道,至少我装的好。

而此刻俞南易也正吐槽着白若,心想果然活了两辈子这人也还是个伪君子,惹人厌烦。

午后的风微暖,两人分开用了午膳,青麟已经等在了外面,他眉目清隽,盯着屋檐下的冰棱,见两人走出房门,才回过神。

“两位师弟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