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百灵是个名人, 说起来和闻争还算同事。

她今年八岁, 小学二年级,歌手, 还没变声。这么小的孩子,却已经是拥有千万粉丝, 上过各种晚会的小红人了。

最初父母发现她唱歌的天赋, 开始在各种k歌软件里给她建主页,后来越经营越红火,签了经纪公司,在爱猫直播也有专属的直播间, 咖位比一般主播大。

闻争只关注游戏区的事,小百灵的名字只能算耳熟。如果混音乐区洋河在这儿,就能一秒认出她来。

听真真简单介绍了一下, 闻争和余晋了解了个大概,客气了几句就让她看猫去了。

“两位之前说养过猫,把证件和说好要带的资料给我们看一下。”闻争态度一般, 但他一贯就是这个调调,不熟悉的人或许会觉得他不高兴。

果然, 这对父母脸色一变,中年女人嘟囔了两句:“大爷似的,什么服务态度……”

真真和露娅原本还沉浸在见到了明星的兴奋中, 听了这话也像一盆冷水浇下来。

但她们性格软,长这么大连个价都没还过,酝酿了半天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

闻争像没听见, 按之前的流程把文件检查完,好了的递给余晋,勾选掉领养表格,冷淡说:“还有房屋平面图和手写承诺书。”

“什么平面图?什么手写?”小百灵妈妈早已不耐烦,男人也不满地帮腔:“不就是领只猫,你们事怎么这么多?”

闻争这才抬起头,直直看向这对平凡的中年夫妻,眼神带着他们看不懂的肃杀,等了一会儿才说:“材料不全,没有领养资格。”

女人瑟缩一瞬,正要再说什么,小百灵天籁般的嗓音软软的响起:“猫猫……要这只。”

她抱着一只胖胖的加菲,无辜地看看她妈妈,又看看闻争,黑亮的眼睛闪了闪,又说:“哥哥……也好看,喜欢哥哥。”

话音一落,这对父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好,喜欢就买!这个小哥啊,你别急啊,那什么承诺书我们现在就写,平面图,平面图……电子的可以吗?我让我家人传过来!”

闻争眼皮跳了跳,默默抽回被这位宠女狂魔母亲捏住的手,并把余晋薅过来推到前面。

他的手是那么好摸的吗。

然而这对父母实在奇葩,自从小百灵对闻争流露出兴趣,突然就热情如火。脸皮厚的人干什么都方便,来回十分钟,他们已经从战斗力为零的真真那里问出了闻争的全部资料。

“哟!你就是那个冠军猫的主人!也是个主播,我知道!”

大黑虽然不是冠军,网上却直接被叫做了冠军猫,连带着“争哥”现在都是炙手可热的网红。

小百灵怀抱加菲,很感兴趣地拽闻争的衣角:“我看过视频,喜欢,想玩。”

说罢转头看她妈妈:“妈妈,想玩。”

女儿的要求他们从来是无条件满足的,说什么是什么,唯独玩全息游戏这件事,小百灵的妈妈还没同意。倒不是买不起全息眼镜,儿童有绿色模式,只是听说小孩子玩这个容易长不高,一直不给授权。

但他们架不住女儿缠啊,那小嗓子一喊,他们心都要化了,妥协道:“好吧好吧,这次回去让这个哥哥带你玩。”

闻争:“…………”

脸好大。

闻争耐心有限,本来想让余晋顶上自己先走,回头时却见余晋表情不对,眉头微皱着看小百灵。

那绝对不是善意的眼神,三分嘲弄四分厌恶,不该出现在与孩子的连线中。

他脚步顿了顿。

“你们下班了吧?走走走,一起吃个饭吧,叔叔阿姨请你们!就在前面的星海餐厅,不远,走过去就能到啦!来吧灵灵,把你的咪咪放进箱箱里面——”百灵妈妈热情招呼,揽着真真和露娅,两个女孩推脱不掉,一直转头看,小百灵的爸爸又回过头来推余晋。

毕竟是正规渠道来的领养人,他们的审核资料没问题,家里面积大,先前养的两只猫咪也健健康康,吃的是高级猫粮猫罐头。小源之家没有拒绝领养的理由,尤其被女人天花乱坠一说,仿佛他们的关系已经好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一起吃顿饭就要天打雷劈。

闻争考虑一会儿还是跟着一起了。

大黑虽然还在家等着,但两个女孩镇不住场,余晋这会儿看起来又不太正常。

猫晚点儿吃饭饿不死,人可不能轻易放心。

尤其是今天,余晋看小百灵那个眼神,让他不太舒服。

“哥哥。”小百灵把那只装加菲的箱子给爸爸拎,转头就揪住了闻争的袖子,跟着小步走。都八岁了,说话还老一个词一个词的,闻争记忆里,陈小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能叭叭了。

“带我玩,哥哥。喜欢你,回去带我玩,好吗?”小百灵突然甜甜一笑。

对她来说,这像是种轻易不会使用的武器,因为长得太可爱,连闻争都有点招架不住小孩撒娇。

他本来没打算理那对自说自话的夫妻,这会儿被小百灵重复笑容攻击三遍,只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小百灵达到目的,又甜甜笑了一会儿,往闻争小臂上靠。

这一顿饭吃了不少钱,但星海餐厅作为附近有名的美食胜地,性价比还是很不错的。

吃到后来,真真和露娅都有点陶醉了,平时没那个闲钱来这里,今天直接回本。

闻争也吃了不少,只有一直在他余光里的余晋,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想到独守空闺的大黑,闻争本来打算打包个海鲜回去,后来又放弃了。

回家时已经快九点,推开门,智能管家系统照例兢兢业业,被闻争拍掉以后又报出了第二句:“厨房烤箱正在使用中,请注意时间,谨防火灾。”

“?”闻争想,这智能管家是被他敲坏了吗?然而蹿进鼻尖的香味很快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的烤箱在烤东西!

担心大黑碰到什么不该碰的按钮,闻争冲进厨房,对方趴在流理台上,尾巴往下一耷拉,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而那粉嫩的小鼻子正嗅着空气里四散的烤肉香味。

“……你自己烤的?”闻争想等了好一会儿才问它,大黑打了个哈欠,头一扭,就对准了流理台的内墙,不肯看他。

面对猫形态的大黑,闻争始终狠不下心来怼它,叹了口气把它抱下来,往餐桌上一放。

“是我回来晚了,等会儿就能吃了。”

纸盒装的肉排本来就是今天原计划中的晚饭,放在厨房上化冻来着。这会儿被移进烤箱,滋滋作响,闻争拍了张照片,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家伙真不会亏待自己,知道饿了还会烤肉排吃。

这么赌气也有好几天了,北思宁到底怎么想的?

想着,闻争顺手发了条微博。

-bkc:回家晚了,大黑自己烤了肉排,可爱。

不理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把肉排烤好,闻争妥协了挤了点黑椒酱。

端上桌时,他不满地想,怎么每次都是我先服软,这次绝对不能被动,冷战是吧,谁搞得过谁?

闻争出神地看了大黑一会儿,拿起手机第八次拨北思宁的号码,一如既往的关机。

他又切进微信,发了一条文字。

-我们谈谈吧,我在游戏等你。

发完顿了几秒,闻争看着大黑说:“我给北思宁发了微信,但他几天没回我了。你说他在做什么?”

大黑头也不抬,只有尾巴下意识甩了甩。

“我说,我在游戏等他,他不会忙到连上线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吧。”闻争对着微信一个字一个字的又读了一遍,才摸了一把大黑的毛脑袋。大黑摇头甩掉他的手,好像还在为他的晚归生气,电视都不要看了。

闻争想跟北思宁好好谈谈。

他觉得,那天的争吵,还不至于让两人彻底形同陌路,成为连游戏见一面都不行的关系。

然而北思宁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闻争当晚上线,在生存空间商业街外的长椅上坐了两个小时,都没等到大王上线。

游戏一人一号,脑电波匹配,不存在登小号的情况。

他明明听到了,仍然打定主意不来。

这么讨厌他了吗?

商业街人来人往,闻争的系统脸没人认得出来,他插着兜坐着,面前的地面上闪烁着对面店铺里投出的各色光斑。

鼎沸人声来来去去,唯独好友上线的提示音,一直像幻觉一样缥缈的在脑子里晃,就是落不到实处。

等到僵硬的时候,提示音叮地响了一声,闻争飞速点开列表,并不是期待的人,是邓璞玉上线了。闻争失望关掉列表。

没过多久,小玉急匆匆赶来,一掌拍在他后背:“争哥争哥!怎么呆这儿!”

闻争轻轻呼了一口气,跟着他站起来。

“你直播间的粉丝都暴动了……”邓璞玉跟着他走,边骂他:“粉丝说你在线两小时,不看微博也不直播,过来问我你在干嘛。所以,你这是干嘛呢?”

闻争烦躁地啧了一声:“等人。”

“谁啊?”邓璞玉顺口一接,很快反应过来:“是宁哥吗?宁哥怎么了啊,你给他打电话啊?”

说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闻争:“说起来他人呢,好像好几天没看见了,之前不是还陪你看猫去了吗,你们主播大会时候那花絮这几天还在转发呢,粉丝做了好多视频,我都看到了,cp粉好多哦,实红哈哈哈、诶!”

他没注意前面的闻争停下,不留神撞了下他后背:“你今天怎么回事……”

中央晶石散发幽幽蓝光,闻争看了会儿,花了三分钟清理思绪,把话题带走。

“小百灵你认识吗?”闻争问。

“嗯?”邓璞玉愣了愣:“我知道啊,你怎么突然问她?”

“今天碰到了。”闻争把事情说了说,才道:“当时不小心答应了,回头带她玩一局,当我说话算话,帮我个忙。”

“噢噢,小事!”邓璞玉答应后又感叹:“我的天,这是什么跨区合作,你要不要主播赛最后那天再带她?正好蹭一波热度啊!”

“不了,”闻争看着映着星空的穹顶:“没她也是第一,挑之前一天吧。”

一局游戏四个人,除了他们仨还要一个。北思宁叫不来,闻争正考虑喊谁,好友上线提示又响了。

这次他冷静点开,果然仍然不是大王,是成美。

那次水族馆打到一半,闻争被迫下线,之后私下和成美联系过,算有了几分私交。

成美上线后主动找来,很快和他们汇合,蹦跶两下兴致勃勃地邀请他们下本。

时间正好,闻争打开直播,安抚了一下等了两个小时从兴奋到念佛的粉丝们,看了成美一眼:“过两天有时间吗?”

毕竟带小孩,与其匹配到素质太差的队友,不如问现成的人选。成美一边勾选排本信息,一边满口答应:“带人?随叫随到!”

虽然成美一直情绪高涨,但今天看着格外兴奋,邓璞玉好奇问:“may神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吗?”

“有!”成美晃了晃粉色的马尾:“今年我架构的副本应该又能上白金了!”

这一个月,测试的都是五星以上评级的副本,根据玩家测试综合打分,能成功评上白金级别的副本每年只有五个。已经到了最后几天,名次和分数不会有太大变动了,成美应该是接到了上面的消息。

“哇!”邓璞玉为他鼓掌:“你今年也有做大本!?是哪个,我们玩过了吗?”

没正式上线前,副本架构师不署名,但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成美笑眯眯地回答:“不知道你们玩过没,叫《双子》。”

闻争和邓璞玉都没抽到过,邓璞玉好奇:“啥背景的?”

“校园。”多的不能再说了,成美蹦了蹦:“好啦,就算测试期抽不到,正式上线以后也可以选的,我等你们的玩后感!”

“好。”闻争点头:“我们先进吧。”

成美是他第一个架构师朋友,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向他请教关于设计副本的事。说到没去过的白金副本,他也很好奇,总算冲淡了一点等不来人的郁闷,看了眼弹幕。

-原来双子是may神做的,我了个大草

-may神去年不是做的法老之怒吗!?前后风格差太多了吧!!!

-求一个简单的背景剧透,就是那种官网会放的,我就想知道有多恐怖,我受不了法老之怒……

-玩了一个小时就be了的本人举手,没有法老之怒和幽境恐怖,谜题难度不算大,但是剧情更丰满一点。和may神以前专心搞密室的风格不太一样,幽闭恐惧患者也可以轻松进入。也不灵异。

-说得我好好奇啊!

-我至今不敢相信这个may神是男的,我不知道该说他可爱还是猥琐

-能做出双子和法老之怒这样的副本,may神绝对不可能是wsn!?你们以为架构师这么好当,奖那么好拿吗!

-醒醒,看看他的小裙子

-may神什么时候爆个照吧让我死心,金刚芭比也可以

-争哥,要不要面个基,我不求may神爆照了,你去看一眼告诉我们他多少斤

-争哥争哥,没事我就叫叫

-哈哈哈争哥争哥,我就想问问大黑的肉排烤焦了吗

-争哥,大黑成精了吗

-争哥争哥,好几天没看见明珠了,叫明珠上来玩呀!

……

……这话怎么又绕回去了。

这晚的副本久违匹配到一个纯种猪队友,觉得自己是玉皇大帝,队友都是虾兵蟹将,态度颐指气使,还会骂人,一口一个“傻逼脑子蘸酱吃了”。闻争前二十分钟一言不发,弹幕一片义愤填膺,安慰他运气不好的礼物源源不断。

等那猪队友拿到一个重要道具,闻争果断抢走,一脚把他揣进陷阱里,让他化成白光提前离世。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遇见这种人,他起码要在心里唱上十遍不生气才能勉强平静。但今天可能是怒火都被北姓男子吸走了,闻争意外的平静。

以至于弹幕看到他猝不及防踢人一幕,都吓了一跳。

-争哥争哥,不要跟那种人计较……

-争哥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都不跟我们说话了呜呜

-不要生气了争哥,我们帮你骂他!(屏蔽素质n连)

-猪队友太可怕了,把我们争哥脾气这么好的人都逼成这样了

-?……前面有句可怕的话飞了过去

-我也看到了,莫名一个哆嗦

-脾气这么好的人hhhh!

闻争:“……有那么好笑?”

弹幕:争哥终于跟我们说话了!好笑啊真的好笑!

这场打完已经是凌晨两点,闻争摘下眼镜。枕头边上的红色同款眼镜留在原位,大黑不见踪影。

闻争赤脚走到沙发旁,静静看大黑猫趴着熟睡,一只爪子无意识地抓了抓空气。

闻争很久,轻轻叹了口气,把猫抱起来,往卧室走。

大黑立刻醒了,瞥了一眼愚蠢的人类。

“他没来。”闻争淡淡说,胸腔的震动被猫温热的躯体准确捕捉,大黑低低发出一声喉音。

“明天我会继续等他,等到他来为止。”

***

北思宁冷着脸走进大楼,明亮的白色走廊,两边放着绿植,尽头玻璃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大厅。

“老大!”小黄毛高兴地昂起脑袋,颠颠地冲到门口迎接他们的新老板:“老大你看看这边怎么样,这一层都是我们的了!”

“唔。”北思宁神识扫了一圈,周围布局立刻进入脑海,忽然皱眉:“那堆奶猫怎么还在这儿?”

小黄毛赶紧狗腿补充:“不好送啊老大,山里太远了,这些小崽儿太小,查得又严,得等风声没那么紧了才能送走……”

北思宁想起这些猫小弟们的微弱的妖力,无语地。

租下这层新的办公大楼,竟然没有花太多北思宁变出来的假金子,这还要多亏了银河集团的倒塌。选美大赛之后,许多投资商与带了一群山林猫的小黄毛接洽,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宠物帝国。

北思宁做了详细的计划,让小黄毛在明面上吸纳了一批投资,新摊子迅速铺开,也给了城里艰难求生的猫妖们一个栖身之地。

“北摇”主营宠物用品,时机成熟会自产猫粮,猫零食,生活用品,经营宠物医疗。唯独不包括宠物繁育。

宠物用品本来就占这个行业的利润大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猫,都可能是家里的宝贝。哪个猫主人不想给自家宝贝吃最好最健康的食物呢?

而猫妖们别的本事没有,原型到底是猫舌头,判断零食好吃不好吃最有发言权。

曾经小黄毛的宠物店总有熟客回头,也有这个原因在——他家的零食,自己觉得好吃才往外卖,普通猫咪们自然也爱吃。

银河集团的宠物粮其实做得不错,奈何最近名声大跌,对它观感不好的猫主人都避开他们家经营的品牌。新公司趁虚而入,各方面都无比顺利。

然而北思宁揣着一肚子烦心事,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进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在转移上摇了摇,发呆。

办公室门被敲响,他回过神,冷淡地让进来。

一个陌生女性单手持钴蓝手包,长卷发挽在脑后,笑着向他问好:“北总。”

第一次被叫北总,北思宁有点得意,如果尾巴在,恐怕要微微翘起来。想起看过的霸道总裁电视剧,他端着架子轻轻咳了一声。

“坐。”说完看了眼桌面,又道:“范铃柔?”

这是他们新公司招聘来的第一个人类员工,投资商介绍来的人脉。

北思宁迫切需要了解人类社会的帮手,简单和她通过话,双方都比较满意。今天既是相互面试,也是深入了解,如果顺利的话,合同就可以签下来。

“是的北总,您长得……很眼熟。”

饶是身经百战的女强人范铃柔,看到北思宁的刹那也愣了好几秒的神。

近距离的高强度美颜暴击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不是在镜头前,而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新创业公司里。

范铃柔平时不关注娱乐,更不知道直播,但主播大会期间北思宁的照片在微博红出了圈,作为公关部总监的范铃柔是看过的。

范铃柔本来只是来看看。

一个新的创业公司,前景如何太难说了,能生存下来都是十之一二,更别谈发展成规模。

但现在,在还没谈到薪资待遇,股份,发展计划,等等的时候……范铃柔就做出了决定——留下来!

开玩笑!老板这么好看!公司不火天理难容!决定了!就把老板的照片印在猫粮的袋子上!

范铃柔自嗨地脑内爆炸,之后正经和北思宁开了一上午的会。

范铃柔很高兴,新老板又聪明又开明。北思宁也高兴,这个人类员工简直拼命三郎,拿一份钱干八份活儿,还很开心的样子。

雇佣人类的性价比真高。

因为高兴,北总决定请这个优秀的人类女性手下,去公司楼下的餐厅吃个饭。坐下来点了单,北思宁微微出神。

他刚成为北摇山妖王时,曾面临类似的选择。

避居山中,或者与人类积极接触。

当时他年轻气盛,坚持要出山。

人类没什么可怕的,大家都会说话,能修炼,单个儿打起来胜负未知,各有各的优势长处。

妖族难开灵智,一旦开了,就能活很久,修炼方式也得天独厚;而人类生来就有智慧,却寿命有限,能快速晋升且活得长久者,无不气运强盛。

然而在连年龟缩中,妖族被打怕了,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

彼时漂亮青涩的青年抱着无名剑,在大殿里信誓旦旦的说,外面没那么可怕,他一定要带领妖族下山。

“妖族和人类也可以互惠互利。”青年满身桀骜:“人类与我们争斗,每次也是损失惨重。如果我们肯卖些甲蜕,掉毛,老兽骨之类,能拿钱财换取的东西,那些修士何必要拿命来拼?”

“你们看吧,北摇山不可能永远隐匿。妖族即便式微,力量也不可小觑。有共赢的法子,他们不会看不见。”

“有了资源,有了盟友,有了话语权,我们也能成为这方世界里不可随意招惹的势力。”

“不会再任人鱼肉!”

青年清亮的嗓音回荡在殿中,朱红的横梁上吊下一只小虫……没人说话。

那些长老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话荒唐可笑。

青年咬牙,眼睛要瞪出火来,忽然周围冒出一圈小妖的毛脑袋来。

“大王生气啦!”“大王……”“大王把不听话的都吃掉!”

青年忽然展露笑颜,亮了整座殿堂。他不再努力说服,只说:“没跟你们商量,你们都得听我的。”

妖王力排众议,最初也寸步难行。但什么事情,坚持做下去,总会看见成果。十年,五十年,百年,三百年……他当年描绘的蓝图渐渐成了真。

然而他低估了人类的贪婪。

“北总?”范铃柔晃了晃手:“问你喝什么。”

“水。”北思宁回过神,看向眼前漂亮的女人。她有着很多人类都有的好品质——非常努力,也非常有野心。

“我问你,”北思宁忽然说:“如果给你一份薪酬更高的工作,你去吗?”

范铃柔被问得一懵,实话实说:“还得看其它方面,工作环境,内容,发展空间……”

北思宁觉得自己的问题没有问到点子上,捋了捋头发,索性直接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捡了一只猫。”

“嗯?”

“你会好好养它吗?”

范铃柔莫名从北思宁那里接收了一阵杀气,仿佛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她就不用来上班了。

“当然好好养,我又不是变态?”

北思宁沉声:“那如果,你以为这个猫有……有特别神奇的地方,养得特别仔细。当你知道那又是你的误会的时候,会对它的态度一落千丈吗?”

“…………”范铃柔:这是什么人性考验问题!?

“失望还是会有吧?”范铃柔试探回答:“人期待落空,心里多半会有落差……但养猫本来就不图什么,过几天还是该怎么是怎么样。”

北思宁眉头紧皱:“如果那人就是变了,以前亲手做猫饭,现在天天出去玩,不回家,让猫饿着……说明什么!?”

“啊……说明,说明……他最近很忙?”

砰一声。

是北思宁单手拍桌的声音。

范铃柔被吓了一大跳,心脏撞得咚咚响,然而气急败坏的北老板还是……很好看。

“我看根本不是忙吧!就是不上心了!哪有那么多理由!”顿了顿,北思宁压低声音:“……人类。”

这顿饭北思宁吃了好多,难为了他最近没怎么吃上盐和糖。

正餐完了还特地点了巧克力蛋糕,对着服务员用一张冷脸要求多放巧克力。

范铃柔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接受了老板有点奇葩的设定,可能要把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归给老板的美貌。

送走下午还有事的新手下,北思宁舍不得甜甜的奶茶,又要了一杯,坐在餐厅。

他慢慢掏出逃避了很久的手机,捣鼓了半天才重新开机。

他憎恨人类,也钦佩人类。

在他的世界,修士也捣鼓出各种传信和留影的手段。

而这个没多少灵气的世界,人类依然用另一种方式达成了目的。即使是凡人,活得也和修士一样精彩。

游戏幻境新鲜有趣,各种其他的娱乐层出不穷,好像寿命短,世界发展反而更快更好了。

手机亮起,未接电话和各种短信叮叮咚咚响完,北思宁慢慢戳开微信图标。

[闻争]:有空回电话

[闻争]:看到了回复我

[闻争]:在?

[闻争]:北思宁,我们谈谈。我在游戏等你。

[闻争]:我等到你上线

他喜欢我。

北思宁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又为什么非要知道那么多?

北思宁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知道,闻争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他不是个会轻易怀疑的人,证实的事也不会轻易推翻。

他假装对猫说北思宁怎么怎么样,实际就是对他说。闻争无数次跟自己对视。

北思宁垂下眼睫,看着被呼吸漾出波纹的奶茶。

他不会承认的。

大黑就是一只普通的猫。

如果闻争不想再养……北思宁掐了指关节,留下一道白印,他会让大黑消失。

从一块石头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动物永远不会再从那块石头上跳下第二次,这是动物的天性。

司命猫妖紧紧按住自己的手,想,闻争也不过就是个人类而已。

贪婪,好色,有野心的人类。

他心中各种念头翻涌,耳边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

手一动,之前被他拍了一掌的桌子,掉了个角。

“先生……”服务员战战兢兢跑来:“弄坏桌子是要赔偿的……”

北思宁麻木:“…………啊。”

还很脆弱!

这样的人类怎么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