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铁大约猜到来者是谁,理了理衣襟,确认并无不妥之后才道:“进来。”
穆承渊应声入内,玄明的身影在他背后不远处一闪而过。
穆承渊瞧了一眼如铁的气色,开口道:“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如铁跪下,真心实意磕了个头:“多谢睿王殿下相助之恩。”
若不是这个人,他至今还被困在太子府。
“快起来,不必如此。”穆承渊迅速摆了摆手:“本王过来是想问你,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先不管蒲英他们说了什么,你自己想留下还是走?”
太子突然抽风搞了这么一出,令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意外住在了同个屋檐下,若能开诚布公说清楚再好不过。
如铁本该直接提走的,许是被灌了太多的鸡汤,鬼使神差顺着道:“留下如何,走又如何?”
穆承渊道:“你若留下来,从此就是睿王府的一份子,本王自会佑护你;走的话却得等上一段时日,皇兄才将你送出,本王若直接放了你,等同于打他的脸,最好是过去一年半载,待没人记得这事了,你再悄悄离去。”
“放心,本王经常不在府里,若有战事,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趟,你不必太过拘泥。还有便是蒲公公那边,他是母妃的人,千万别让他瞧出端倪,惹母妃担心。”
睿王一口气说得相当周全,看来已深思熟虑过。如铁一怔,不由自主地点头,倘若之前还对这个人有过不满与猜疑,此刻也都尽数散去。
他取出了视若生命的五十两银票,对睿王道:“我爹当初卖我得了二十五两银子,就当是我赔给你的。”
对好人,如铁也不会不讲理,总不能叫睿王白白把他放了,人财两空。
穆承渊嘴角一抽,道:“不必了,你留着吧,身契待你走时自会还你。只是今夜本王过来了,也不好再走,就凑合留着在你这里。”
“……”
如铁心道,不会吧,刚发了好人卡,这就要他侍寝了??折腾了一天都快累死了,还要伺候这位爷,千万不要啊!
如铁讪笑着道:“殿下,您、您看我这脸……”
对着这张脸都能下得去手,您还真是生冷不忌啊!!
“脸怎么了?”睿王奇怪瞥了他一眼:“又不是没见过,睡个觉还用脸不成?”
“呃……”
如铁被噎住,的确吹了灯倒是一样的。
睿王长腿一迈,先一步躺在了塌上,如铁磨磨蹭蹭把屋里的灯烛都吹灭,一见人都躺下了,也跟着上了床。
他脑袋一挨枕头就觉得不大对,太子府的规矩可还记着呢,没主子的命令,男宠不能自己爬床,可是主子都躺了,要怎么办?
如铁脑子里乱哄哄的,见穆承渊和衣而卧,思索片刻,挪到床角跪着,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要宽衣?”
穆承渊已反应过来此人误会了什么,揉了揉额头道:“不必了。只是与你同榻,没别的意思。本王说了会放你走,就不会食言。”
哦,原来只是摆摆样子,如铁松了口气,而且听睿王的意思,往后也不会要自己伺候了,挺好的。
如铁立刻蹭蹭蹭挪过来,很自来熟地躺下占据了另一半床榻。
“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穆承渊随口道:“你这样的,本王没兴趣。”
我这样的??我怎样了啊!!
如铁本来又累又困,闻言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合欢之死的悲愤压在心头还未散去,他带了点克制不住的怒意道:“怎么,殿下是嫌我脏还是嫌我臭?”
男宠怎么了,既没偷又没抢,怎么就十恶不赦了?这么看不上男宠,你怎么不去睡菜园子啊?!
士可杀不可辱!
屋子里烛火已熄,一片暗沉,他看不见穆承渊轻轻皱了一下眉:“你多虑了。本王只是嫌你蠢,又总是爱胡思乱想。”
“…………”
“还有,本王不喜欢男子。你在本王眼里,就和一块石头差不多。”
x!
原来是直男——直男了不起啊!直男就可以鄙视穿越党引以为傲的智商吗?
如铁一下子杠精附体,憋不住握拳道:“请殿下赐教,我哪里蠢了?”
穆承渊困顿得不行,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合上了眼睛道:“与本王顶嘴,你不是蠢是什么?”
卧槽,这人面上不错,私下怎么这般讨人厌?
估计未婚妻被杀的可怜单身狗都是假相,真叫人想踹他一脚!
如铁猛地转头,目光炯炯,却发现才片刻的工夫,本王已经睡着了。
“……”
还是算了。
睿王救过他,又答应放他走,对他来说有天大的恩情,趁人之危也非君子所为,鉴于种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如铁决定先放此人一马,下一次再踹。
他合衣躺着,身旁多出一个均匀的呼吸,换做别人,他或许不会这般在意,尽管他是个同,也不会随随便便对着一个男子,而且还是个直男就心生旖旎,可是睿王睡在旁边,总觉得有些别扭,真是奇了怪了。
而且在太子府隐忍了这么久,为何换了个轻松些的地方反而忍不住,睿王也是人上人,得罪睿王也会倒霉吧。
如铁为自己的鲁莽懊恼了一阵,还以为会纠结到睡不着,结果没多久便沉沉入了梦,在睿王府的第一夜便这般平安度过。醒来时天光大亮,枕边人早不见了踪影。
如铁生龙活虎地跳下床,只见案上灯座下边压了一张字条,如铁抽出来看了一眼,原是嘱他三餐会有人送过来,也可自行去厨房拿。字条旁放着一面昨日没见过的玉牌,如铁拿起来细看,玉牌正面刻着睿王府字样,背后却是通行二字,并非太子府发的那种,既是身份的象征,却也是挥之不去的枷锁。
通行令都给了,说明真的可以自由出入……
如铁激动之余又想给穆承渊发好人卡,可是想起某人的毒舌,还是生生忍住了。他把令牌揣好,又心血来潮把昨日的字条找出来,与今日的放在一起,字迹竟是一样的。如铁笑了笑,把字条全都收了,信步出了院子。
蒲公公像只老母鸡一样地守在院门口,殷勤地道:“公子可要沐浴?”
如铁不怎么讲究,原想婉拒,可是蒲公公翻着花的闪亮小眼神又跑了出来,如铁想起不能让蒲公公起疑,于是客客气气道:“那就牢烦公公了。”
蒲公公喜得见牙不见眼,领着如铁去了澡房。热水早备下了,也没什么人在旁盯着,如铁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昨日涂的药膏很有效果,原本要两三日才消的红疹已退去不少,想起这东西早晚都得用,便趁着沐浴又涂了一回。
蒲公公重新为如铁备了崭新的衣物,笑着道:“都已按殿下的吩咐改过了,若仍不合身,再改便是。”
这个蒲公公,还真是不遗余力替主子刷好感哪,哎,可惜却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个钢铁直男,不会对男人有兴趣的。
如铁一边腹诽,一边听话地换上新衣,这一回大小不差,且料子摸着十分舒服,心里感激,想着要不要道个谢,随口道:“睿王殿下人在何处?”
蒲公公道:“云将军请殿下去永昌侯府议事了。”
如铁对传说中的王公贵族仍是一头雾水,蒲公公见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刻意提点了一句:“云将军乃永昌侯与荣安长公主之子,与殿下年纪相仿,平时常有来往。”
如铁晕乎乎地想,公主前面再加个长,貌似是皇帝姐妹,一个长公主之子,一个皇帝之子,那不就是表兄弟?
如铁好容易理清这层关系,蒲公公又道:“还有敬王府世子与殿下关系也不错,至于诚王府就比较复杂了,他家共有七位公子……”
“……”
如铁脑袋都大了一圈,一府一个柿子(世子)就已经够头疼了,还有什么七位公子,葫芦娃吗?
如铁忙道:“这些我不必都记得吧?”
蒲公公道:“公子总该知道的,往后说不定会遇上。”
如铁只好认命地听蒲公公气沉丹田,把诚王家的葫芦娃们挨个念叨了一遍。
蒲公公见他生不如死,怜爱地道:“若公子实在记不住,那么就只记六公子。六公子与云将军最亲近,也时常来咱们睿王府。只有一样,六公子耳不能闻,若是公子见到了,也别太奇怪。”
如铁内流满面,怎么不早说啊,这么明显的特征,总算能记住这个六娃了!
蒲公公念叨完,早膳已送过来了,因要忌口,都是些清粥小菜,如铁几口吃完,便想着趁穆承渊不在,偷偷溜出去看一眼。
蒲公公道:“殿下早有吩咐,公子想去何处都可以,但是要令玄亮远远跟着,免得公子找不到路。”
蒲公公招了招手,一名黑衣男子无声息地出现在三丈远的地方。
如铁见他的面容与玄明如出一辙,好奇地问:“玄亮,你与玄明是何关系?”
玄亮道:“属下是玄明的双胞胎弟弟。平时他负责殿下安全,属下负责府中事务。公子今日想去何处?”
如铁想起玄明对他总是吹胡子瞪眼的,倒是玄亮安静许多,笑着道:“我也不知呢,先带我四处转转吧。”
这便算是向蒲公公报了备,玄亮领着如铁,大摇大摆出了睿王府,守门的侍卫都认得如铁了,本来他还想试一试通行令牌,结果连令牌都没用上。
出了府,如铁便有些摸不着北,只在府门前的路上逛了逛,在临近的包子铺试着买了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便回了府,一直吃包子喝茶,安分地呆到了晚上。
穆承渊这一夜并未过来。
如铁睡得无比踏实,第二日又去点心铺转了转,买了些点心。
第三日是酒馆小店。
第四日则是首饰铺与杂货铺,还买了点时鲜的果子带过来,分给了蒲公公等人。
……
第七日,如铁的过敏症状已都痊愈了,睿王府周遭也溜溜达达逛完了,与蒲公公玄亮他们混得极熟,穆承渊算了算日子过来时,如铁壮着胆子恭敬地道:“睿王殿下,我想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