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府2.0

穆承渊一行人本都是骑马,归途多了一个如铁之后,总不能再像来时那样,由侍卫押着他了。穆承渊命玄明雇了一辆马车,如铁上车时,原本简易的马车内部已被人用毛毡细心裹了一层,还置了几个软垫,如铁靠坐在窗边,一言不发望着外头的景象,即便终于离开了太子府,他的心情仍轻松不起来。

许凌寒之死带给他极大的震撼,伤心之余他忍不住想,若他与许凌寒易地而处,他会不会选择死亡?

——定是不会的,与视名节如天的许凌寒不同,如铁始终觉得人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眼下出了太子府,他的人生似乎已看到了一点希望,虽仍是男宠,可主子换人了,据他观察,睿王仿佛还不错,他好歹有了一些积蓄,不知这位睿王殿下肯不肯让他“赎身”呢?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与睿王这对兄弟之间并不融洽,也有可能,只是换了个主子折磨他罢了。

这一日峰回路转,跌宕起伏,如铁疲累至极,想着想着便歪在软垫上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轻轻敲了一下车篷,如铁迷迷糊糊听见玄明的声音道:“快醒醒,咱们已经到了。”

如铁从马车中钻出来,揉了揉眼睛,自从离开颜家,他只去过陈国公府与太子府,这两座府邸挨得较近,都坐落在皇城繁华之地,陈国公府就连门前的一对狮子都是玉石所雕,而太子府光侍卫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相较之下,稍远一些的睿王府要冷清低调得多,仅一队侍卫把门,但是从侍卫们矫健的身影看,到底与别处不太一样。

睿王戎马一生,他手下的人,自然多了一股杀伐之气。

哦,如铁不着边际地想,这样的侍卫恐怕更难收买了。

他听话地跟在穆承渊身后入了府,才刚进门,满府下人纷纷赶来请安,如铁下意识便要后退,穆承渊却一把拉住他,大大方方道:“这是本王的如铁公子。”

“……”

如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看到底下人的眼睛不约而同亮了一下。

睿王殿下撂下一句话,便很不厚道地溜了。如铁马上被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老妇人包围,她们慈爱地望着他,七嘴八舌地问:“公子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何人?怎会来咱们睿王府的?”

隔着时空,如铁愣是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居委会大妈们的身影。他对付老太太特别不在行,尤其是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老太太,几乎问什么就答什么,老实地道:“十六了,家里还有爹娘和三个哥哥,因为穷被爹爹卖到了太子府,后来太子殿下又、把我送给了睿王殿下……”

老妇人不约而同拭了把泪:“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咱们殿下是个好人,公子跟了他定会好起来的。”

如铁囧了,怎么都把他当成与睿王有一腿了。

还有下人殷切地问他爱吃什么喝什么,如铁受宠若惊胡乱答了一气,之前在太子府被冷待惯了,这些人的热情反让他很不自在,正当脱身无能之际,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贴心地替他解了围。

“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公子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快都散了,别老是缠着他问东问西!”

老头一声叱,下人们脚下仿佛生了风,顷刻之间退得干干净净。

如铁见这老头眉毛都一把了,下巴却还是光秃秃的,嗓子又尖又细,心想这位应与张公公一样,是掌管起居的总管内侍。

睿王府的总管内侍姓蒲,见了如铁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和蔼地道:“殿下把公子托付给了老奴,还请公子随老奴来。”

如铁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蒲公公,睿王府按制没有太子府大,却也四通八达,五脏俱全。以前太子府的张公公只要他闷头走路,多看一眼也不准,而这位蒲公公,却时不时地停下来,把王府主要地形都说给他听,生怕他会迷路似的。

放眼看去,整座王府的格局简单利落,比起太子府,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花花草草,却多出了一整块演练场,还辟了几个园子出来,绿油油黄澄澄的一片。

如铁望着这一地疑似油菜花的东西,惊疑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

蒲公公道:“菜地啊。”

如铁:“……”

原来瞧着像油菜花,结果还真是油菜花啊——

莫非大楚太子的爱好是抽人,睿王殿下的爱好却是种地??

蒲公公轻咳了一声,适时挽回了主子英明神武的形象:“殿下日理万机,当然不是他亲手所种,是玄明那几个糙汉,闲得慌非要折腾什么菜园子,老奴都说过多少次了,王府种菜成何体统,若是来了贵客,还不得把人笑死……可殿下尽由着他们,唉。”

他颇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满园子的油菜花,脸上却是一片宠溺。

如铁总算见到一处与现代差不多,令他倍感亲切的景致了,不由露出浅笑:“挺好的。”

蒲公公又遥遥一指菜园旁的另一个园子:“这是殿下的药园,平常养着药草。公子若是进去可得小心一些,这药草可比菜精贵。”

如铁忍不住道:“是不是碰坏了,就会被罚?”

蒲公公道:“那是当然。王府的规矩,谁碰坏了谁就得重新种,直到种好了为止。”

“……”如铁不敢置信,“就这样?不用挨板子吗?”

在太子府,吃饭时洒了一粒米都要被罚,惹得主子不爽也要罚。

蒲公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咱们王府可没那么讲究——莫非挨了板子就能补回来?”

如铁嘴角抽了抽,道:“不能。”

“那就对了。”蒲公公自豪地道:“在咱们睿王府,只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殿下绝不会轻易打罚,但若是有人作了恶,殿下也不会放过,会按军法处置。”

“军法??”

头一次听说有人按军法治家,真的不会乱套吗?

蒲公公道:“怎么会乱?这府里的人,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几位老太太也是独子参了军,殿下特命人接入府中养老的,军法大家都熟,再妥帖不过。”

如铁道:“原来如此……”

难怪府里下人待睿王如此亲切,不知不觉,竟被狠刷了一波好感。

“对了,公公,怎么没听您提起这府里的内眷呀?”

如铁左右张望,他敏锐地发现,睿王府与太子府最大的不同,便是往来多是男子,没见到一个丫鬟,不太寻常。

这一问倒惹得蒲公公长叹了一声,打开了话匣子:“唉,一言难尽哪。殿下幼时,皇上就给殿下订过一门亲,对方是位花容月貌的侯府小姐。前些年原是要大婚了,那些挨千刀的北燕人一向对殿下又惧又怕,竟在新婚前夜掳走了那位小姐,殿下直接就从喜堂杀去救人,可是去晚了一步,小姐也没了。后来,皇上要再为殿下指婚,殿下总是推辞,就连侍妾通房也不肯收,府里就连个丫鬟也不留。他始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那位小姐,可作恶的明明是北燕人啊,与殿下何干,更可恨的是,皇城竟还有人传殿下克妻!!”

蒲公公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老奴以前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殿下开府时被娘娘派过来照顾殿下,算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他的脾性老奴再清楚不过,多好的一个人,怎会克妻呢,唉……”

如铁心里也是一叹,别的不提,这一点他深有感触,他在现代的父母早逝,也有人说他命硬克父克母,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了谁还敢这么说,如铁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听说睿王克妻,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说话间,蒲公公已将他带到了的一处幽静的宅院。

“公子往后就住在此处了。只是这府里没什么丫鬟,得委屈公子自己照顾自己,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老奴说话。公子的病症,殿下已命人送了药,就在里头案上搁着呢,公子记得早晚涂抹,忌口个几日就无恙了。”

这就完了?

既没检查他的东西,也没把他推到澡房里刷掉一层皮,也太轻松了吧?

就连不是正经男宠的如铁都觉得少了什么,下意识道:“那侍寝呢?”

蒲公公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哎,瞧老奴这记性,殿下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处,公子想见殿下的话,走几步就到了。”

如铁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顿时无语了,隔壁不过几丈远就是另一处院子,玄明那个大块头在外守着,里边还能是谁?

蒲公公虽没再说什么,那闪出火花来的小眼神,如铁都快看不下去了,心想,你这是故意耍我呢吧!

蒲公公乐颠颠地走了,如铁硬着头皮走进分给他的宅院,整间院子占地不大,也没住旁的人,很是安静,院门处没有看守的侍卫,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出入,里头稍大的一间屋子布置成了卧房,其余几间都空着,门上贴了字条,让他自己看着办就成。

如铁一脚踏进卧房,单这一间卧房就比他以前在岚院住的小屋子大了好几倍,秉承了睿王府的低调风,窗明几净,家具齐全,也没什么炫富的摆设,案上除了笔墨茶盏,还有一只掌心大的玉盒,打开满是墨绿色的膏状物。如铁警觉地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应就是蒲公公所说、睿王派人送来的草药了。

沉香木的卧榻上悬着罗帐,榻后有两只衣箱,一只是空的,如铁想了想便把自己的行李放了进去,另一只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衣物,有绸的也有布的,都是再规矩不过的样式,最上头照样压了一张字条,写着不合身可告知蒲公公,重新再制。

简直就像在做梦,如铁坐在榻上想了一会儿还有点不敢相信,睿王府比起太子府轻松太多,在现代,奋斗的终极目标不就是为了能有个舒适的窝,眼下窝都有了,睿王府的人又总是孜孜不倦地给他灌鸡汤,有这么好的条件,他还真怕一不小心就想留下来混吃等死……

当然,只是想一想而已。

做了这么久公子,他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睿王府的人待他好,不过是看在睿王久未娶妻要人陪伴,他总不可能一辈子当男宠吧?

还是什么都别想,先把过敏给治好再说。

如铁把脏衣服脱下来,对着铜镜给身上红肿的部位涂药,这药清清凉凉,一抹上瘙痒感立刻减轻了许多。抹完了药,如铁从衣箱里挑了件月白色的衣裳换了,这衣服按他目前的身形有些大,不过有的穿就行,如铁也不挑剔,把过长的袖子挽上一些之后,就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