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安吉并没有打算在“House”呆太久。
以往这个时间, 它们陪护人一般都在整理被陪护人的学习资料和个人资料,以及测试下一场游戏的合适选择。
但安吉不想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它现在有更重要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去做。
虽然在杰森面前它说了要放弃的话, 但它根本不是这么打算的。
它和杰森不一样,它虽然向另一位大人宣誓了忠诚,但它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地效忠。打从一开始, 它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杰森不愿意配合它的计划,甚至还警告它打消主意,真是目光短浅又愚昧。
白熊安吉想着,很快回到了“Dormitory”里,轻车熟路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它要抓紧一切的时间, 这都是为了它的珍宝。
白熊安吉微笑着打开房间的门。
房门没有锁,它一瞬间以为是有人偷偷溜进了它房间, 但调取记忆后发现是它自己早上疏忽了, 没有关门。
白熊安吉放下心。
窗帘被拉上,阳光被严密地隔绝在外,黑暗笼罩下来,把整个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阴沉诡谲。
白熊安吉站在书桌前,平静地看着一桌子江珩的体检报告, 拿起日期最近的那一份。
“很快就可以了……”白熊安吉轻声说, 它温和地望着报告上的照片,“我不可能把你交给别人。”
“实验还没有完成……不能再耽误了……就差最后一点了。”白熊安吉喃喃道,它走到遮掩密室的书柜前, 正要把那本遮盖开关的书抽出来,就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仿佛是某种东西轻轻掉落的声音。
白熊安吉猛地把书抽出来,按下按钮,倏地打开密室。
密室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只有装着实验体的仪器微微发着运作的暗绿光芒。
白熊安吉环顾整个密室,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它踩着一地凌乱的稿纸,走到仪器前仔细地查看。
没有问题。
“是错觉吗?”白熊安吉玻璃眼珠瞬间转红,它把定位打开来,查看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
定位上没有任何显示。
“没有人。”
江珩和伊慧云堪堪缩在偶然发现的“地窖”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被感官敏锐的安吉发觉他们的藏身地。
直到听到白熊安吉重新退出密室,似乎去联络什么人了,两人才纷纷松开快屏不住的呼吸。
“吓死我了,怎么回事?”伊慧云喘着气说。
刚刚江珩一听到白熊安吉进房间的动静,就立刻把地上的一块地砖掀开,拉着她躲进这个“地窖”。
江珩轻声细语:“刚才的事情你没有印象吗?”
伊慧云皱着眉仔细回想:“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感觉记忆很模糊,难道我要进入养老期了吗?记性这么差。”
江珩若无其事地别开眼,抿着嘴装不懂。
“比起这个,我们等下要怎么出去,万一安吉不离开房间呢?”伊慧云忧心忡忡。
江珩软乎乎地说:“不会的,至少午饭时间它肯定会回‘House’。”
伊慧云觉得也是,便暂且放下心来。
“我们这是在哪?”她环顾四周,终于发觉了一点不对。
一开始伊慧云以为这里是地窖,是因为能让她和江珩躲藏的空间有些狭小,他们蹲着也只是勉强能不让头撞到顶上的地砖。
但伊慧云却忽然发现,她的左侧延伸出了一条狭隘的下坡甬道,甬道的高度从一开始半蹲才能通过的高度逐渐拓高到可以让他们毫无困难地直立行走,远处是出乎意料的宽敞,甚至还有一点光亮。
“下去看看吧。”江珩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空间里挪出来,弓着腰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直到站直了头也不会撞到顶上,才敢直起身来。
下到甬道后,甬道里的情况就看得更清晰了。
这条甬道从半途开始就不是旱路而是水路,有点像是下水道的样子。水没有异味,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缺乏光源,稍显粘稠和浑浊。
一条小船贴心地拴在水路的这一头,应该是让人用来“过河”的。
“要下去吗?”伊慧云问。
江珩眯起眼,试图往深一点的地方望去,但除了远处的那点光亮外,什么也看不清。
“下去吧。”江珩舔了舔唇,“也许我们回来的时候,安吉就已经走了。”
伊慧云闻言,立刻把那条小船往岸边再扯近了点,她先让江珩上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上船。
船上配了两支桨,江珩和伊慧云两人一人一支,然后一前一后地坐稳了。
绳索被解开,小船被划动,向前驶去。
由于两人对划船这件事都不算太熟悉,所以小船行驶的速度算不上快,甚至有些慢,但也是因为这样,周围的景象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甬道的顶部是拱形的,没有挂灯,两旁的弧形墙壁上倒是间距固定地亮着微弱的灯,散发出来的光亮足以让两人视野尚好地把船划稳。
江珩盯着船桨拨动的黑漆漆的稠水,总觉得自己划桨像是在搅芝麻糊。
“这水感觉很奇怪,阻力比正常的水来得大。”伊慧云也发觉了水的不对劲,“总感觉黏糊糊的,怪恶心。”
船划过一半多的水路,平静的水面忽然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水中潜伏的生物一跃而起,直挺挺地竖在船头前,把小船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江珩被它发出的巨大水声给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它正慢慢地把头凑过来,仿佛想要跟他贴个脸。
它像是一个人,又不像是一个人。
它的身高不算太高,大概一米八左右,脑袋上套着个古里古怪的彩色头套,身体左边是湿哒哒的橡胶套,像是被泡肿了般鼓起,右边是半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湿透的橡胶套上滑腻的液体正在慢慢地流动下来,仿佛是融化的动物脂肪变成的尸油,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味。
江珩差点被熏吐了。
明明在船附近的水什么味道都没有,偏偏这个古怪的东西身上带起来的水却臭得吓人。
江珩很冷静地把船桨从水里一把抽出来,在甩了它一身的粘水之后,一船桨敲在它的骨头架子上。
骨头架子快散架般吱吱呀呀地响了好一阵子,还是顽强地挺住了。
伊慧云对“怪人”刮目相看,在挨了江珩的一船桨后居然还能挺着,真是了不得。
江珩斟酌着要不要给它另半边也来一下,它忽然开口了。
“别、别打我。”“怪人”哆哆嗦嗦地说道,仿佛被冻着了似的。
江珩瞅着它,眨眨眼:“你会说话吗?”
“怪人”迟钝地点头,瓮声瓮气:“会,我会,不打我。”
江珩揪着眉,屏住鼻息,小声回答:“我不打你,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你身上不太好闻。”
“怪人”哗啦啦地淌着水,退了一段距离。
江珩总算呼出口气来:“你是谁?”
“怪人”缓慢地回答:“引路人,引路人!”它说到第二次的时候,有些骄傲地提高声量,但是反而显得怪声怪调。
伊慧云看它对他们没有威胁,好奇地凑热闹:“什么是引路人?”
“怪人”沉默片刻,突然高声喊道:“不和你说!不和你说!”
伊慧云不满地挥挥拳头:“干嘛不告诉我!”
“怪人”瑟缩了一下,随即底气十足地回答:“你不好看!不好看!”
“……”
伊慧云咬牙切齿地微笑着:“江珩,我可以揍它一顿吗?大卸八块的那种揍。”
江珩安抚好伊慧云,然后继续和“怪人”交谈。
至于伊慧云,她坐在船尾无所事事,彻底不想和“怪人”交谈了,省得自讨没趣。
“引路人是什么呀?”江珩软声问。
“怪人”茫然地思索完,念叨:“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是命令!是命令!”显然它并不理解自己所说答案的意思,只是在服从某个人的命令。
江珩敏锐地听到“我们”这两个字,他又问:“你们不只一个人吗?”
“怪人”兴奋地点点头,它刚点完头,船只的四面八方拔起无数个同样形态的“怪人”,它们吵吵闹闹地附和:“不只一个!有很多,很多!”
阵仗搞得挺大,像是好几十张嘴巴巴地在吵。
江珩抬手揉揉太阳穴,然后严实地捂住耳朵。
窄小的空间里一下子响起这么多怪里怪气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疼,头也晕。
“怪人”们发现江珩的动作,突然间乖乖地住了声,一个个像焉了吧唧的小鹌鹑,埋着脑袋不说话了。
伊慧云忽然觉得这些“怪人”看着还怪可怜的,不过她想了想刚才的场景,又把那股同情劲摁了下去。
江珩悄悄地挪开捂耳朵的手,他揉了揉耳朵:“引路人是要引什么路?”
“怪人”们这次学乖了,每次只让一个人说一句话:“给你引路。”
“给好看的人!”
“有个好看的地方!”
“送礼物!”
江珩:???
他发现这群“怪人”的智慧程度恐怕不是特别高,说话的条理也乱七八糟的,只能大概听出一点意思来。
“那你们要带路吗?”江珩说。
“怪人”们纷纷点头:“带路!”
“帮你划船!”
“很好看的地方!”
江珩正在想它们要怎么帮他划船,就看见“怪人”们一溜烟地钻到水下,然后托着船底,直接把船举着往前走。
“……”
伊慧云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到这么帮忙划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