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给我住手——”镜像被江珩一棍接一棍打得脑袋又晕又疼, 他冲着江珩嗷叫着,顶着满头的血和黑窟窿的眼, 怎么看怎么凄惨, 怎么看怎么可怜。
江珩手中打地鼠的动作毫无停滞,密集的敲打声在不大的空间里不断响起,汇成清脆的鼓点。
“可是你出来的话, 我就会死,我不想死呀。”江珩不紧不慢地说道,嘴角的小酒窝悄悄显出形来,小牙尖也跟着笑一起露出来,看起来乖得要命。
如果他没抄着棍子打“地鼠”的话。
镜像忍无可忍, 终于——低头投降:“我不出来了,你别打了!我可是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江珩闻言, 敲下最后一棍, 在镜像的哀嚎声中,不太乐意地说:“你才不是我!”
他盯着镜像已经被棍子敲得鲜血直流的脑袋,还有他抱着头龇牙咧嘴哀嚎的模样,忿忿不平地道:“我才没有你这么丑!”
镜像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抬头刚好看见江珩似乎要把木棍收回去,内心一喜, 抓住机会往外伸头。
江珩正往回慢悠悠地收着木棍, 略一抬眼就撞上窃喜的镜像的脸。
那张脸满是从头上流下的鲜血,衬着青白交加的肤色还有没有眼球的眼眶,活脱脱一个寻仇厉鬼的形象。
江珩被吓得手里一抖, 木棍调转方向,下落时带出呼呼的风声,劲道狠厉地砸在那张脸上。
镜像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木棍贴脸,横扫着打了回镜中,如同被高尔夫球杆击中的高尔夫球,一飞老远,差点飞到天上去,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江珩行动快于思维,等镜像被他打飞出去了,他才眨眨眼,反应过来。
他生气地鼓着脸颊,气呼呼地来回踱步,手里的木棍捏得紧紧的,挥动着指向已经遥远又渺小地躺在远方的镜像。
“你说话不算话!骗子!”江珩皱着秀气的鼻头,软软的声音铿锵有力地骂道。
镜像已经倒地不起,并不能回应江珩的气愤指责。
他在模糊的意识里努力思考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身为一个鬼,却被打得如此凄惨呢?
江珩生气了一会儿,发现镜像已经没有动静了,他凑到镜面前,正好看见镜像的身影消退成一道白光,转瞬即逝。
“嗯?”江珩感到迷惑,他把刚顺手掏出来的木棍收回系统空间,换成杀伤力更大更便携的银刀。
镜像不见了,可是周遭的其他场景并没有变化,那他该怎么出去?
江珩看了一会镜面,犹豫地转身,尝试着能不能撩开身后的那些黑色幕布,从它们后面走出去。
他成功地拉开了幕布,迈步向前走,但才刚迈出一步,额头就“砰”地一声撞上了坚硬的东西。
“好痛。”江珩揉着被撞得通红一片的额头,有点担心会不会鼓包。
江珩吸吸鼻子,眼睫上挂着被疼痛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一边揉额头,一边伸手去试探撞到的是什么东西。
幕布后面全是一片黑暗,他没法用眼睛看清事物,只能摸索着猜测。
掌下是一片平整光滑的墙面,江珩往左右都走了一段,最后发现拦住他去路的是一整面光滑的玻璃墙,这道玻璃墙将幕布后所有的方位都拦截住,江珩根本无法从幕布后走出去去。
江珩果断掉头往回走,重新回到那面被镜像弄得裂洞百出的巨大镜子前。
周围的景象同他方才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江珩看了看镜面上的那些大破口,灵光一闪:“难道是往镜子里走吗?”
试试看吧,江珩想着,挑了个比较大的裂洞,避开边缘尖锐的碎玻璃,小心翼翼地从裂洞钻了进去。
他双脚刚踏进镜子里,身后破碎的镜面突然消失无踪。
江珩谨慎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没有什么特别的,全是一片空茫,边缘则是深不见底的浓黑,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吞噬一切般蠢蠢欲动。
忽然一阵拍手声传遍了整个镜内,江珩左顾右盼,都没有看到人影。
一阵细微的骚动声趴在他的耳畔,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亡灵在窃窃私语。
“要开始了……”
“……期待……新作……”
最后一下拍掌声落下,边缘的浓黑便陡然暴动起来,转瞬间便涌到了江珩的身侧,包围了他的周身。
江珩握着银刀在周身划了一圈,但那些黑暗毫无反应,依然覆盖着一切,整个镜内的空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下。
不是鬼魂。江珩判断。
耳边的窃窃私语停止了,周遭重归寂静。
“啪”的一声,一束灼热的灯光从江珩头顶打下来,将他整个人罩住,光圈将他与黑暗隔开。
接着又响起了三声,三盏顶灯陆续打开,而出现在三个光圈里的都是熟人。
顾谨谚,克莱因和阿尔瓦站在光圈内,他们三人之间离得比较近,但都离江珩比较远。
“这他妈什么地方?”阿尔瓦显然对身处的环境莫名其妙。
克莱因一眼就看到了江珩,兴奋地跟他招手:“克莉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大家走散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江珩看着克莱因跟他招手,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走过去。
顾谨谚兴致缺缺地撩起眼皮看了克莱因一眼,眼神就跟冰渣子似的。
“克莉丝,别出光圈。”顾谨谚声音淡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但江珩却察觉到了,他缩回光圈内,目光落在顾谨谚身上。
“库里恩——?”江珩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顾谨谚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因为过于用力而凸起。
他忍耐地低喘了一口气,感觉到颈侧的血管正在疼痛地跳动着,心脏的跳动变得缓慢而闷疼。
“没事。”顾谨谚简单地回答,尽可能用寡言来掩饰住自己的不适。
江珩皱着小脸,一下就看穿了顾谨谚刻意的掩饰:“你不舒服。”他肯定道。
他想跨出光圈去顾谨谚那边,但顾谨谚却立刻看出了他的意图,再次告诫:“小珩,不要跨出光圈,有危险。”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上来,让顾谨谚不得不垂下眼帘盖住眼底的情绪。
江珩闻言,慢慢收回脚,回到光圈里。
顾谨谚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见下一秒,江珩猛地踏出光圈,迅速地朝他跑过来。
顾谨谚瞳孔一缩:“江珩——!”
属于江珩的光圈在他跑离后,闪烁两下,熄灭了。
浓稠的黑暗从江珩的身后张牙舞爪的扑来,猖狂凶恶得犹如一只恶兽。
“别跑……”
“还没开始……还没开始……”
刚才耳畔的私语再次出现,这一次它们似乎有些焦急,语气急促,声音的交替也更加频繁,似乎都在迫切地想要倾诉什么。
江珩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顾瑾谚那儿跑,最终在黑暗烧到了他的衣角之时,成功地跑进了顾瑾谚的光圈里。
柔和明亮的光将黑暗隔在外面,江珩舒了口气,撑着膝盖稍微喘了喘,把有些紊乱的气息平复好。
他抬头,顾瑾谚正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脸上面无表情的。
江珩有点心虚,上一次看到顾瑾谚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前天他因为过劳发烧倒下的时候。
他在医院一睁眼,顾瑾谚就是这样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瑾谚……”江珩讨好地笑笑,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顾瑾谚冷着脸,垂着眼看江珩,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两人的视线相对,直到江珩扛不住先移开了眼。
顾瑾谚叹气,声调冷沉:“我是不是说了不要出来,会有危险?”
江珩双手不安分地绞在一块,揪来揪去,不好意思回答。
顾瑾谚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淡的反问:“嗯?”
江珩见躲不过质问,便用小得跟蚊子似的声音回答:“说了……”
顾瑾谚简直要气笑了,他朝江珩逼近两步,将人整个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你也知道我说了?”
“阿尔瓦之前说的你也听到了,三轮副本的死亡是有痛感的,哪怕游戏会给你消除阴影,但是你死亡的时候也是很逼真的!”顾瑾谚一向沉稳的语气有了变化,他抬手捏住江珩的脸,力道适中地扯了扯。
“我看你是根本不怕!副本失败了,你这个游戏就白玩了!你该得到的——”顾瑾谚差点将“钱”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没气昏了头,及时换了个措辞,“——评级就没了,知道吗?”
江珩被捏着脸,口齿含糊地嘟囔道:“我怕的。”
顾瑾谚还在气头上,冷冷地回了句:“哦?”
江珩抓住顾瑾谚捏他脸的手,把自己脸上的软肉拯救出来,然后双手抓着顾瑾谚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
“我很怕疼的,以前小时候磕破了膝盖,我哭得可惨了,奶奶哄了我好久才没有哭。”江珩慢慢地说,声音绵软地带着怀念。
顾瑾谚没料到江珩会提到他的奶奶,一时间气消了大半,他低头望着江珩,安静地听他说话。
“后来没有奶奶哄了,我就更怕了。”江珩笑笑,抬起的眼眸里星海光涌,璀璨得让人沉迷。
顾瑾谚指尖微动,他绷着嘴角,生气的情绪早就抛之脑后,心里都在想着该怎么安慰。
但他却嘴拙地说不出话。
江珩似乎并没有伤心,他眼眸一弯,形状姣好的小酒窝里装满了蜜糖:“所以我不想让你也这样,疼的时候没人陪着是很寂寞的。”
江珩望进顾瑾谚犹如沉潭般的眼中,继续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而且这只是一个游戏,如果它让你那么难受,我就不玩了。”
“你的痛是真的,但游戏是假的。”
“我不想为了一个虚假的东西,让你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