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友萧几次都被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只是一直住在急救病房没有出来,整个人虚弱地只能睁着眼睛, 胳膊都抬不起来。韩染陪着叶和泽熬了一夜,第二天凌晨亲眼看着叶和泽洗了把脸去工作, 韩染没有劝慰, 虽然有心想他休息, 可毕竟叶和泽身上的责任太重, 一刻都清闲不得。最后转而交代方净言不要让叶和泽开车,目送他们的车开远了才上了潘莹来接他去机场的车。
有责任的不只是叶和泽一个人,韩染自己也是。虽然心系对方,可总有许多需要面对和分离。
年三十那天, 叶和泽意料之中的失约了。韩染自掏腰包请全组留下来工作的人吃了一顿年夜饭,完成工作之后, 租了酒店的一个会议室, 全组的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看着电视节目等待着新年的钟声。
韩染和彭辉一起喝了酒之后,眼看着他有些醉了,便找了个空自己溜出去给叶和泽打电话。
自从上次回来之后, 不论多忙韩染都会抽出时间跟叶和泽联系。听他发发牢骚 ,听他说说叶友萧的情况, 家里的情况还有壹壹。韩染尽自己所能地给叶和泽提供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小心翼翼地生怕戳到他的伤心处。
在叶和泽的表面下有很多不完美, 其中最甚的是他不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难过的, 喜悦的亦或是伤心,如果不是经过相处和观察,几乎无法从他的表面上分辨出来。他总是温和干练的,出门收拾的干干净净从没有过颓废的样子。韩染刚开始无法适应他这样的性格,几次为此而与叶和泽发生争执,可后来就习惯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叶和泽自己能够控制的,既然他无法表达,那只有自己去试着理解了。
成长环境塑造了韩染敏感却又懂事得令人觉得懦弱的性格,而这样的他却正好适合叶和泽。以致于,叶和泽不主动开口,韩染即使心里着急,却硬是能忍下来陪伴在一旁,等待他心境平和的时候主动开口。
韩染避开人群,独自到了酒店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叶和泽打起了电话。
因着是除夕,街头挂着喜庆的灯笼,看上去格外喜庆。路上没有行人,只偶尔路过一辆车而已。外面挂着风,风里还带着罗川江的水汽,吹乱了韩染额前的头发,还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
韩染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把帽子扣在头上,看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给叶和泽打了电话过去。
可等了很久却没有人接通,不远处有人在放炮,砰地一声炸了开来,随后的是顺着风吹来的硝烟味和飘到韩染脚下的破碎的红纸。韩染的心随着忙音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不知叶和泽发生了什么事,却又像是猜到了些似得,只能一遍一遍地打着电话。
韩染的担忧并不多余,叶和泽刚收到新的一张病危通知书,并且在免责书上作为叶友萧的家属签字。
虽然是新年,可家里的保姆和佣人都没有放假,叶和泽特意给她们加了工资。除此之外,方净言也没有离开,即便是大年夜里依旧守在叶和泽身边,叶和泽交代他去联系殡仪馆以防之后的手忙脚乱,而保姆牵着壹壹的手站在叶和泽不远处。
叶和泽把病危通知书随手折了一折,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放在一起,又都放回口袋里。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夹克,口袋被他塞的鼓囊囊的,平白少了许多潇洒帅气,可叶和泽并不在意,他只愣愣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急救室的大门,回身对壹壹招了招手说:“过来叔叔这里。”
壹壹其实有些困了,他这个年纪熬不得夜,但还是乖巧地翻着手被揉了揉眼睛,放开保姆的手迈着短腿走了过去。
叶和泽一把将壹壹捞了起来,抱在怀里,看他眼睛都揉红了,便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眼下的青黑和眼袋令他看上去多了些憔悴,可对着壹壹说话却还是轻言慢语地,与往常没有区别,他问:“困了吗?”
壹壹点了点头,泛红的眼眶看上去有些可怜。
叶和泽心疼地捏了下他的鼻尖说:“再忍一会,我们一起陪陪爸爸。”
壹壹乖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囊生囊气地嗯了一声,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太困了,眼泪顺着哈欠一起流了出来,顺便趴在叶和泽的肩头抹了干净。
叶和泽不在意壹壹的小动作,只定定地看着急救室的门,沉吟地站在原地。
方净言开着车,包就放在副驾驶上,开出一段距离后,隐约听到手机震动的响声,之前因为在医院,他把手机调了震动,这时听到响动,先是没注意以为是信念祝福信息,可响的久了,也就发现不对来了。
方净言在一个红灯停了车,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瞧,顿时一头冷汗。刚刚在医院一番忙乱,叶和泽把手机暂时交给他拿着,后来又让他出来办事,一来二去,就把手机的事儿给忘了,方净言顺手就揣包里给带了出来。这时才发现,可现在要折回去还手机已经来不及了。看着来电上的备注‘阳光’方净言竟然一时猜不出是谁来。
对方似乎有急事,一连打来十几个还在不依不挠地继续打。
方净言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接起来,正好红灯变了绿灯,方净言发动车子,开过了路口,将车停在路边,才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久接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急切的问话。
方净言听着声音,便能将人对上号了。他感到有些尴尬,却是一板一眼地说:“韩先生你好,我是方净言。”
韩染打电话打的手机有些烫手,那边终于是接通了,一股脑儿地不管不顾就问起话来,可没想到叶和泽的手机却被方净言接了起来,登时愣住了,随后支吾着说:“啊,方助理你好,叶和泽呢?”
方净言说:“叶总还在医院,刚刚出来匆忙,错拿了叶总的手机……”他解释着说。
韩染听罢,吁了口气,便又问道:“那边……那边还好吗?”
方净言思索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想了想措辞才说:“叶总很好,只是叶总的哥哥刚被送进急救室抢救……”
对于叶友萧最近的状况,韩染是知道的,叶和泽这几天收到的病危通知书少说也有十张八张了,进急诊室也不是第一次,可大年三十的,也许是认知里本该喜悦团聚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韩染感到格外的忧心、
“他……叶和泽有没有什么事?他情绪还好吗?”韩染问道。
方净言微微皱了皱眉,回忆着叶和泽的神情表示:“叶总没有什么不对,一切都很正常,”说着,忽然心里一动,犹豫片刻道,“叶总让我现在去联系殡仪馆……”话说到这,方净言就没再接着说了。
韩染猛地抬起了头,正巧看到天空上绽放的一团烟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却丝毫不能让韩染觉得温暖。他颤了颤嘴唇,脸色霎时褪去了血色,问道:“殡仪馆?”韩染重复道,“救不回来了?”
方净言说道:“不确定,医院方面还在努力,叶总的意思是,提前准备好,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韩染呼吸一滞,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最后怎么挂的电话也不知道,头脑一片空白地走回了酒店。
酒店的会议室里,剧组同事们还在等着跨年。不少人已经喝多了,还有不少人凑齐了几桌麻将。
韩染青白着脸走到彭辉跟前,彭辉正跟制片人还有剧组的人一块打麻将。
“我要请假。”韩染木着脸说。
彭辉摸牌的手顿了一下,诧异地转头看向韩染,嘴里噙着还在燃着的半支烟,不在意的回过头来往锅里放了一张牌说:“不行,再有几天就全组杀青了,没什么要紧事,谁都不能请假。”彭辉说道。
制片人跟彭辉关系挺好,今天也是特意来陪大过年还坚守在工作岗位的剧组同事们的,听到彭辉的语气不好,也没多说,只拿眼角瞥了眼韩染,笑着打圆场说:“最多再有四天,克服一下。”
见气氛不对,本来围在旁边看牌局的人纷纷找借口散开了,潘莹这时也摆脱了扯着她聊天的化妆组的小女生,往韩染这处走了过来。
“我有要紧事。”韩染沉着声音道。
彭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剧组开工这么长时间,韩染一直是个称职的演员,敬业又不作妖,整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可却在临近杀青的时候频繁请假。明星在组的时候还要拍杂志和综艺请假,这事他也理解,韩染一直也做的不错,尤其是这几天眼看着全组杀青,整组的人都留下来加班没放假,越是到这时候越是不好放开。更何况后面的镜头大部分都是男主角的,韩染要请一天假,剧组杀青就得延后一天,里面的费用和时间都耗费不起。
可彭辉还是第一次听韩染这样说话,抬起头看他,见他目光灼灼,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不由得沉下了脸。问:“什么要紧事?你说出来我听听看,值不值得全组人都停工等你一天。”
这话说的已经很严重了,彭辉还是看在韩染的面子上尽量没把话往更难听地说。
潘莹着急过来,见这里头剑奴跋扈的气氛不由得扯了扯韩染的衣角。
可韩染却是死心眼地甩了开来,他看着彭辉的眼睛说:“家里人病危,要回去送他一程。”
彭辉和制片人闻言一怔,同时看向韩染,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彭辉问:“你家谁?”
韩染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爱人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