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青分到了一小半兔子肉, 他本来还想着尝尝烤兔子是什么味道，可当拿到手中的时候, 他闻了一下, 就皱起了眉。
“好怪。”他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就是失去了胃口，不想去动。
兔子肉的卖相并不是很好, 半生不熟的，但在饥饿的驱动下，其他人还是吃得挺香的。
商人一见到沈冬青把兔子肉放在一边，也不顾面子，厚着脸皮上来问：“你不要吃, 给我们吃好了。”
还没等沈冬青同意，商人抓着兔子肉就跑了, 他生怕被抢走, 两三口就直接全部塞到了嘴巴里，连骨头都没有吐出来，吃得是满脸油光。
沈冬青也没在意，转头问：“你饿吗？”
周闻彦：“还好。”
他也是有点饿了, 胃一抽一抽，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沈冬青看了一眼行李箱, 扒拉了一包巧克力塞到了周闻彦的手中, 他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只带了一些小零食，不太顶饿。
周闻彦撕开了包装, 咬了一口巧克力，甜腻的巧克力融化在了口中，好像缓解了一些胃部的压力。
他又咬下一小半，递到了沈冬青的嘴边。
沈冬青推开了周闻彦的手：“你吃，我不饿。”他抽了抽鼻子，“这里的东西都好奇怪，零食不多，还是省着点吃吧。”
反正饿了的时候还可以吃周闻彦身上的阴气。
沈冬青像是过冬储备粮食的仓鼠一般，数着行李箱里面的食物。
周闻彦笑了一声：“过来。”
沈冬青磨磨蹭蹭地凑了过去。
周闻彦伸手一捞，把人直接拉到了怀里，低头亲了上去。
沈冬青微微瞪大了眼睛：“唔……”
甜的？
巧克力还未融化，被强制抵入了沈冬青的口中，化作了一股甜甜的暖流。
周闻彦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用拇指蹭过沈冬青的唇角，擦拭下了粘在那里的一点巧克力。
“一起吃。”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完了一块巧克力，这才注意到少了两个玩家，只有商人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那里。
*
刚一走出避风处，迎面就吹过刺骨的寒风。
网红女抬手挡着风，费劲地说：“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医生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你跟我来，我怀疑商人就是那个死者。”
网红女沉默了片刻，问：“有证据吗？”
商人看起来毫无异常，要说他是死人，也得把证据拿出来。
医生左右一看，见没有人跟上来，于是说：“跟我来。”
两个人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刚才又落了一阵雪，将之前医生留下的痕迹给覆盖了，就连一撮兔子毛都找不到。
医生心头一咯噔，按照记忆走去，蹲在地上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那根藏起来的手指。
网红女有些不耐烦：“到底好了没有？”
她身上穿着的羽绒服是轻薄修身款的，这么直接站在风雪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寒意，她跺了跺脚，说了一声：“我在那边等你。”就跑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医生魔怔了一半，根本没在意网红女说得话，一直在雪里面翻找着，就连双手被冻得通红都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医生终于碰到了一截被冻得硬邦邦的东西，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快来——”
尾音飘散在寒风中。
医生的嘴唇微张，怔在了那里。
面前的那一截手指看起来纤细修长，并没有带着那枚硕大的金戒指。
医生又拂去了一层积雪。
可以看见下面躺着一个削瘦的身影，穿着红色的羽绒外套，隔着冰层，那网红专属的尖脸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生惊在了原地，身体像是被一股寒意笼罩，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网红女的一声短促的呼叫。
医生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把现场恢复原样，装作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
网红女连滚带爬，从石头后面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那、那里……”
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什么？”
网红女终于顺过气来，指着石头后面说：“我看见了那个小姑娘的尸体，就是梳麻花辫的那个！”
医生：“过去看看。”
网红女有些不愿意，但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还是走了回去。
可石头后面什么都没有。
网红女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说：“我明明看见了……”
要不是医生刚才在雪地里面发现了网红女的尸体，也要相信了网红女的话了，他略带敷衍地说：“还是先回去吧。”
网红女惊魂未定，没有发现医生的异样，点了点头，想要赶紧回到人群里面。
*
“嗝。”商人揉了揉肚子，“我出去放下水哈。”
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去，摇摇晃晃地绕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刚拉下裤链，低头一看，那点尿意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草！”
商人连连倒退，后脚跟绊倒了一块石头，直接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直直地看着前方。
那里被一丛枯枝覆盖，可以看见一只手从中滑落了出来，枯枝后躺着的是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只是他的脸被冻得青白，眼镜上也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商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僵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身后传来的交谈声，他才重获了身体的控制权，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营地走去。
沈冬青见从身旁走过的商人，歪了歪头：“怎么感觉大家都变得奇怪了。”
周闻彦说：“我们过去看看。”
商人去的时候在雪地上留了一连串的脚印，还没来得及被覆盖掉，现在正好可以顺着脚印找过去。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刚才商人待的地方。
那里堆着一丛枯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冬青踢了一脚枯枝，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下，看起来里面没有藏着东西。
“他们看见了什么？”沈冬青没想明白。
周闻彦半蹲了下来：“应该是这个。”
沈冬青也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
周闻彦伸手拂去了地上积雪，渐渐得，下方浮现了一个人的五官。
沈冬青越看越眼熟，最后当这个五官完全显现出来的时候，他瞪圆了眼睛：“是我！”
他与被埋在雪地里面的“沈冬青”对视。
要是别人看见自己的尸体，怕是要吓得不轻，可沈冬青不仅不害怕，还十分好奇地戳着玩。
“是硬的！”沈冬青惊讶地说。
周闻彦也很淡定：“被冻僵了。”
沈冬青很少照镜子，现在和自己面对面还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左捏捏右捏捏，最后还来了一句：“要不我们带回去吧？”
上个副本想要带骨婴玩，吓得它原地超度了，这具尸体应该可以带回去做个纪念吧？
周闻彦：“带不回去。”
沈冬青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周闻彦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这应该不是真的。”
沈冬青这才反应了过来。
如果这具尸体是真的，那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转头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软软的，带着一点温度。
“我没死啊。”沈冬青有些茫然。
周闻彦忍不住笑了：“你闭上眼睛。”
沈冬青下意识就听从周闻彦的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等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了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睁眼。”
沈冬青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地上的尸体已经被不见了。
他还有些失望：“没了啊。”
不能带回去带纪念品了。
周闻彦说：“说不定旁边还有我的‘尸体’。”
沈冬青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劲，到旁边刨了一下积雪，没挖两下，就在下面发现了周闻彦的“尸体”。
“真的哎。”沈冬青东摸摸西捏捏，“一模一样。”
周闻彦双手抱肩：“真的不摸摸假的？”
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却对假的东西摸来摸去，怎么能让他不吃味？
沈冬青赶紧收回了手，仰头看着周闻彦，讨好地笑了笑。
周闻彦伸手，一把把人拉了起来，弯腰拍了拍他腿上沾着的霜雪。
沈冬青一转头，发现雪坑里面的尸体又消失不见了，他揉了揉眼睛：“刚刚是幻觉吗？”
周闻彦说：“嗯。”
沈冬青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周闻彦俯身凑了过去。
沈冬青伸出双手覆盖上了周闻彦的两侧脸颊，捏了起来。
周闻彦失笑，声音有些变形：“玩够了吗？”
沈冬青放下了手，悄悄地转移了话题：“那这样每个人都会见到别人的尸体了，等晚餐时间，岂不是会互相指认？”
周闻彦点头。
沈冬青：“可是这样就一直找不到真正死掉的人了啊。”
周闻彦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沈冬青扭头看向了他：“你猜到什么了吗？”
周闻彦摊手：“没有。”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
沈冬青眨巴了一下眼睛：“会怎么做？”
周闻彦搂着人，慢慢朝着营地走去：“我只确定你和我两个人是活人，通关的方式很简单，把其他都宰了就是了。”
沈冬青仰头看着他：“真的？”
周闻彦捏了一下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假的。”
如果为了通关就大肆杀戮，那不是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被游戏所同化了吗？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通关了，这人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冬青捂着鼻子，瓮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和沈冬青以前玩过的游戏都不一样。
以前只要实力碾压，见到鬼怪直接推平就完事了，现在却要动脑子想办法，他不喜欢这种游戏！
要是游戏能听到沈冬青的心声，肯定会得意地笑起来，毕竟这个游戏的目的可不是讨人喜欢，能让玩家害怕、讨厌就最好了。
周闻彦说了一个字：“等。”
通过屠杀其他玩家来通过游戏是可行的。
周闻彦不想这么做，不代表别的玩家不想这么做，毕竟在解不开谜题的情况下，用这个方式是最简单粗暴的。
*
回到营地，所有人都在那里。
只是相隔一段时间，玩家们之间的气氛截然不同，一个个都保持着距离，偶尔警惕地看向四周。
NPC倒是没察觉到，正在忙碌着准备过夜的东西。
丽萨展开了一个帐篷，侧头看向了其他人：“快来把帐篷搭好，不然我们晚上可没地方睡了。”
其他玩家不为所动。
只有周闻彦和沈冬青过去帮忙。
沈冬青拽着帐篷的一角，周闻彦拿起一块石头将钉子用力砸下，固定好帐篷。
没费多少时间，就搭好了一个帐篷。
丽萨松了一口气：“这个帐篷就给你们住吧！我们还有三个帐篷。”
周闻彦状若无意地问：“你们三个人，怎么带了四个帐篷？”
丽萨脸色不变：“为了保险啊，万一一个帐篷破了，还有备用的。”
说完后，她转身就去搭其他帐篷了。
雪山上的白天似乎比平时要长，搭好了所有的帐篷，天际才泛起了一层橘光。
丽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自语道：“该准备晚餐了。”
丽萨又开始炖汤了，古怪的味道飘了出来。
用她的说法是，现在物资不足，只能用汤水凑合一下填饱肚子了。
但显然，她的汤并不畅销，在场的只有博格和雷欧能够捧场，还有麻花辫也捏着鼻子喝了两碗。
丽萨端着汤询问其他人，都被一一拒绝了。
她有些生气，扔下了汤勺，坐回了位置上，望着碗里漂浮着油渍的汤，自语道：“挑三拣四，等到时候没得吃了，还不是……”
周闻彦坐得比较近，听到了她所说的话，问：“什么？”
丽萨沉着脸，没有回答，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喝完了汤，三个NPC就各自回到帐篷里面了。
按照分配，网红女、麻花辫和丽萨三个女人在一个帐篷，商人和博格、医生和雷欧各占一个帐篷。
但现在，玩家们都没有要进帐篷的时候，待在外面吹冷风。
他们在等待着晚餐指认时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边坐下，火光跳跃，照得人脸一明一暗。
游戏的声音突地响起，吓得麻花辫一哆嗦。
【指认时间开始】
【请指出你认为的死者】
商人第一个开口：“是医生，我亲眼看见了他的尸体！”
医生立即反驳：“放屁！网红女才是死人，我也看见了她的尸体！”
麻花辫弱弱地说：“我看见了商人的尸体。”
网红女指着麻花辫，声音拉高：“她已经死了！我不要和死人睡一个帐篷！”
四个人互相指认，形成了一个闭环。
只余下沈冬青和周闻彦两个人没有发言，但是他们四个人激烈的争吵了起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游戏不顾玩家们还在争吵，自顾自地宣布了结果：
【很遗憾，今夜是平局】
【或许你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死者，可是还没有有利的证据来说服其他人，请在第二天继续努力】
游戏声音落下，篝火旁陷入了一片死寂。
商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游戏说的讯息。
互相指认是无效的，只有以压倒性的票数选出死者，才算真正的解开谜题。
可是看现在这样，每个人都说看到了尸体，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了。
医生率先开口：“我建议明天大家都待在一起，去找今天见到的尸体。”
网红女点头：“可以。”
商人和麻花辫也没有意见。
玩家们确定了明天要做的事情后，就各自钻入了帐篷里面。
兹拉——
帐篷的拉链拉下，里面陷入了一片黑暗。
篝火在缺少燃料的情况下也渐渐变弱，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袅袅飘向上空。
等到一切都归于宁静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爬了出来。他四肢着地，没有在地上流下任何痕迹，像是轻飘飘地飘向了营地中，最终停留在了丽萨煮汤的汤锅前。
煮完汤后，丽萨没有来得及清洗，就干脆先扔在那里。
那个人慢慢地俯身，将整个头都塞在了小小的汤锅里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痴迷。
饿、好饿啊，为什么会这么饿……
好想吃东西……
他从汤锅里面抬起头，扭曲着身子爬向了其中一个帐篷，渴望地伸出了一根枯瘦的手指。
可还没碰到帐篷，就感觉到里面一股可怕的气息，连忙收回了手，连滚带爬地钻回了黑暗中，一动不敢动。
帐篷中。
沈冬青睁开了半拉眼睛，他迷迷糊糊地说：“怎么好像……”有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抵挡不住困意，就又阖上了眼睛，钻回到了周闻彦的怀里，像是猫一样蹭了两下，才踏实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