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间的宁静将别墅里热闹的气氛衬托得更显欢快,初秋的夜风从敞开着的玻璃门吹进来, 格外舒爽。
贺澜和几个朋友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 久违地享受着朋友聚会带来的轻松感。
话题说到一半, 朋友见有客人来, 放下杯子起身去迎:“关烟来了, 我去接一下,你们聊。”
顺着朋友离开的方向, 贺澜看到了刚进门的关烟。
虽然跟关烟是同辈出道,两个人也都在圈内混了十来年了, 可从来没有合作过, 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所以贺澜对关烟的印象, 仅仅停留在传言和作品,以及唯数不多的几次偶遇上。
这会儿关烟给贺澜的感觉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气质, 给人一种看似随和,实则略有几分疏远的氛围, 让人感觉难以跟她交心。但贺澜知道, 关烟的性格虽然不太热络,在圈内的人缘却非常不错, 好到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谁说关烟的坏话,而跟关烟相熟的人提起关烟时,也总是一副特别信任的态度,这在圈内是非常难得的, 也因为这一点让贺澜对关烟一直有几分好奇。
朋友领着关烟穿过客厅的人群往这边来,半路关烟被好友截住,亲昵地抱着关烟亲了一口,关烟故作嫌弃地拍打好友,俩人玩笑了几句后,关烟继续往这边来。
安排关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后,宴会的主人转身去给她拿喝的。这边几个人纷纷跟关烟打招呼,大家就算不太熟也都是认识的,并不尴尬。
看着对面已经恢复了冷清气质的关烟,贺澜觉得她可能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刚才被朋友亲吻的时候,关烟身上的气场有一瞬间的松动,身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柔软来。
贺澜可以肯定,那一瞬间感觉到的不一样,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聊天间,贺澜有意无意地跟关烟多了一些沟通,然后顺势要了关烟的微信。
*****
要微信的时候 ,贺澜也没有想得太远,只是出于本来的好奇,和无意间被勾起的兴趣,才随手要了个微信而已,她没有要刻意去创造什么机会的意思。只不过每次翻通讯录时看到关烟的名字,便会想是不是可以找个理由联系一下。然而事实却是,她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可找,因为实在是没有交集。
最终,贺澜非常直接地约了关烟吃饭,没有借用任何理由。对于她的邀约,关烟显得很意外,因为她们根本不熟,可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熟,让关烟不好拒绝她的邀请。
两个人约在一家圈内人开的餐厅见面,关烟踩着点来的,见面后关烟明显有些不自在,因为她们完全没有见面的理由。
吃饭的时候,关烟还是委婉又随意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找她出来吃饭,贺澜特别无所谓地说:“就想找你一起吃饭而已。”
明知道关烟会在意,贺澜却坏心眼儿的将这个像是理由又完全不算理由的理由用到底。
最终,两个人真的就只是吃了顿饭而已,没有聊任何有营养的事情。贺澜想,也许关烟来的时候还在想她一定有什么事要找她,只是在微信里不好说才没有说而已,但并不是,她真的真的就只是想跟关烟吃饭而已,硬要说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她对关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兴趣,想要跟关烟多接触接触。
自这顿没有理由的聚餐之后,贺澜便时不时地约关烟出来交流感情,无一例外,每次都是以吃饭为借口,无一例外,关烟只要有空就会答应。
大概实在好奇她的意图,在见过数次都没有得到一个像样的理由之后,关烟终于忍不住蹦出一句话来:“你很喜欢吃饭吗?”
看着神情里略带无奈的关烟,贺澜一下没绷住,笑出声来:“我喜欢跟你吃饭。”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暧昧,关烟抿了抿唇,没有接这话。
数次的见面吃饭,让贺澜渐渐发现关烟在某些方面真的很迟钝,所以她暗暗期待着到底要吃多少次饭关烟才能察觉到她的意图。
吃了数次饭后,在又一次邀约时,贺澜把地点改成了她家,关烟答应了。
贺澜会做饭,但做菜水准十分不稳定,很不巧的,第一次在家里招待关烟,她便手抖了。
看着关烟吃过她炒的家常菜后面露难色的样子,贺澜淡定地拿起手机:“好吧,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关烟爽快地放了筷子,调侃道:“你何必为难自己又为难我呢。”
贺澜不满地瞪她一眼,点完外卖后把一桌子难以下咽的菜收拾一下放到一个食盒里。
关烟看着贺澜奇怪的举动,好奇道:“不扔掉吗?”
“小区外面有不少流浪狗,回头拿去喂它们。”
“……你还要拿去为难狗?”
蹲在地上的贺澜扭回头来,非常不满地道:“我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一般一般,你之前对我是有什么误会?”
*****
跟关烟相熟之前,贺澜还觉得关烟的好人缘来得莫名其妙,这种看上去有些难相处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怎么会混得这么一翻风顺。
相熟之后,贺澜终于知道原因了,关烟是一个不会侵入他人情感,却能无条件地接收别人的依赖的人,这种隐性的温柔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对她多出许多信任。
一开始贺澜觉得关烟的这个特质很厉害,一般人是难以做到在接收别人的感情的同时还能维持‘自我’的,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或是生出一些衍生的情感来。
然而时间久了贺澜才渐渐明白,关烟能做到如此,其实只是因为她从来不在情感上对别人抱有期待,也十分吝啬自己在情感上的付出,不论关系多么亲密,关烟不会对任何人投入过多的情感,不论是朋友……还是爱人。
“新闻里的内容你别信,只是角度刚好而已。”贺澜看到八卦新闻爆出她和同剧组演员接触暧昧的照片,再加上那些故意煽动的内容,怕关烟误会,忙给关烟打电话解释。
本以为关烟多少会有点生气,但电话那边的关烟却笑着道:“你急什么,我当然知道是假的。”
“那就好,我怕你误会。”
“怎么可能,比起真实度不知道有几分的新闻,我当然更相信你,你不用为了这种事情特意打电话来解释。”
“嗯。”贺澜很欣慰关烟对她的信任。
在这个圈子里混,被八卦新闻闹出一些有的没的来是常事,但因为关烟的信任,贺澜也渐渐对这些事情觉得无所谓了。
这两年正处在事业稳定上升阶段的二人都很忙,难得两个人都没有工作,贺澜跑到关烟家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然而电视看到一半,贺澜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她又闹绯闻了。挂了电话后,贺澜满不在乎地去搜新闻,看到被曝光的照片时,贺澜心下了然,是前两天她跟同剧组的演员一起进出餐厅时被拍了。当时其实还有别人,但新闻却说只有她和一位男演员,挑事儿的态度非常明显。
虽然是瞎编的,但照片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贺澜看向身边的关烟,刚才她跟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关烟都听到了,但这会儿关烟却什么都没有问,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贺澜故意把照片给关烟看:“我又被拍了。”
关烟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到手机上,看一眼照片后非常淡定地又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视上:“常事,不要在意。”
“……”原本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心态,想说关烟多少会有点不舒服的吧,然而贺澜却真的没能从关烟的神情中读出一丝一毫的在意。“嗯。”
*****
两个人工作都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贺澜觉得她和关烟的状态未免有点太过松散,尽管感情稳定,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矛盾,但这大概是因为她们能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吧,然而贺澜知道关烟对这个状态没有什么不满,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舒适。
“要不我们住一起吧?”抱着随口一问的想法,贺澜试着提出自己的期望,尽管她觉得这事是个奢望。
关烟扭头看她,平静地问:“认真的吗?”
“……认真的。”
关烟顿了顿,略一思索后,竟答应了:“好啊。”
贺澜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复,一时竟不敢相信:“认真的吗?”
“嗯,正好我想换一个安保和环境都好一些的地方。”
贺澜一时没有听懂关烟的意思。
不等贺澜回味,关烟淡淡地道:“最近让人给我物色了一个挺不错的地方,刚建成的小区,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做邻居?”
“……”尽管跟自己的预期不太一样,但贺澜觉得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房子很贵,贵到再往前两年贺澜可能都舍不得掏腰包的程度,但是值得。
搬家这天,贺澜看到关烟从隔壁的房子里走出来,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对她着微笑,美得让她挪不开眼。
*****
“这次进组要多久?”房间里铺满了关烟要带进剧组的东西,每次进组都跟要搬家一样。
蹲在地上收东西的关烟头也不抬:“两个月吧。”
两个月,下个月同样要进组的贺澜盘算着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一算,便让她觉得这真是一道悲伤的算术题。
“我们就算做了邻居,也完全没有什么改变呢。”贺澜好笑又无奈地道:“要不少拍点戏?”
关烟抬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贺澜:“认真的吗?”
“……随便说说。”
“哦。”关烟低下头去继续整理东西。
贺澜沉默地在边上陪着,好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你对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有不满吗?”
关烟莫名其妙地看着贺澜:“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又不是小孩儿了,谈个恋爱还要一直粘着?”
贺澜无奈地笑出声来:“说的是呢。”
*****
睁开眼睛看到身边躺着露了香肩的李淼妙时,贺澜的内心是绝望的,人生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跟李淼妙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只是多喝了两杯而已。
脑海里闪过关烟的身影,贺澜强行将画面驱逐出去,不让自己再多想一分一秒,好似这样就能把这件事情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
掀被子的动静惊动了睡梦中的人,李淼妙睁开眼睛,看到贺澜后,扬起轻轻的笑意:“早。”
“……”贺澜从李淼妙带着朦胧感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她完全不想看到的情绪,这一刻,她发现她刚刚的想法有多么荒唐和可笑,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见贺澜打算起床,李淼妙拿过床头的手机查看时间,问道:“你几点的飞机呀?”
贺澜没有依旧没有回应她,径直进了洗手间。
看到镜子里自己因为宿醉而略显憔悴的脸,内心的烦躁和不安像蔓藤般一点点生长开,直到缠住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穿了衬衣光着腿的李淼妙出现在浴室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贺澜收起思绪,假装淡定地洗漱,尽量把自己收得有个人样。
混乱的思绪让贺澜完全不想理李淼妙,李淼妙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冷漠,扒在门框上默不作声地看着贺澜,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说:“所以昨晚是什么?一夜情吗?”
贺澜洗漱的动作一顿,视线无法转向李淼妙,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淡定而冷漠地道:“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还是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如果有,我道歉,因为我完全不记得了。”
李淼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撇撇嘴,轻轻耸肩:“好吧。”
贺澜知道李淼妙对她有好感,拍戏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了,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跟李淼妙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李淼妙也没有过越线的行为。昨晚,是个意外。
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李淼妙走了,贺澜手里的动作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绷着表情的自己愣愣出神,好一会儿才继续动作。
助理过来的时候,贺澜装作无意地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喝得再多,也不可能把自己交给助理和经纪人以外的人,她想不通李淼妙是怎么睡到她床上来的。
按助理的说法,昨晚上确实是助理把她送回房间的,但是她因为喝多了难受,倒床上就要睡,还不让助理帮她洗漱,助理没办法就只能让她那么睡了。
听完之后贺澜更郁闷了,所以李淼妙到底是怎么睡到她床上来的?这事恐怕除了李淼妙本人,没人知道。
*****
李淼妙偶尔会发来一些内容轻松的信息,贺澜知道那些无厘头的,故意搞笑的东西都只是李淼妙为了刷存在感故意发的而已。
每一次贺澜都只是看过就删,从来没有回复过,李淼妙发信息的频率并不高,可能一个月一次,甚至更久,而且从来不提及任何敏感的话题,所有的信息似乎都真的只是为了逗她开心一般,只不过她从来没有笑过。
贺澜没有问过李淼妙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知道,她希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变成一个永远的谜,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一晚而发生变化。
然而,她大概是太高看自己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情况,不同的人。
贺澜睁眼后看到身边的人时,竟忍不住溢出笑来,原来人的堕落只需要一秒钟,只是一个转念之间,只是一瞬间的松懈,便会让绷紧的神经彻底被扯断。
而更让她想要发笑的是,这种堕落比起死守着那一丝希望,更来得让她心安理得。
*****
开机宴还是那么无趣,中途贺澜久违地收到了李淼妙发来的信息,还是无厘头的搞笑,她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删除。
心情不好,贺澜借口上洗手间出去透透气,解完手出来时,洗手间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看着有几分眼熟,见了她后两眼放光的一个女人。
对方大概是圈内人,新人,这些年新人冒头太快,一批接一批,名字和脸都还对不上号就又换了另一批。
贺澜本来没有太在意,心想对方如果想要个合照她便给了吧。看着她洗完手,对方非常殷勤地给她送上擦手纸,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没有一丝杂质,一瞬间,关烟那双清冷却干净的眼睛在脑海里一晃而过,贺澜忙将画面压下去。
心脏非常不舒服,贺澜收回神,接过对方给的纸,微微一笑:“谢谢。”
对方显得非常激动:“我看您戏长大的。”
贺澜不想跟对方纠缠,于是抬腿就走,但大约是莫名的亲近感,她竟无意识地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小朋友真不会说话。”这个动作又让她想起关烟来,她不禁觉得心里更加不舒服。
大约是被她这个动作挑逗了,对方跟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吵着要跟她合影,心情莫名烦躁,让她久违的想起某一个清晨看到李淼妙在她身边醒来的画面,心里阴暗的情绪迫使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答应跟对方合影,甚至报复般地做出一些并不适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的动作。
然后,贺澜听到自己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我们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