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他们三个被下人从房间里叫出来, 聚集在餐厅的桌子上,等待着司净的到来。
他们两个中,王闵之和小公子是一派的人,他们两个对路元彬都采取了“不看不理不存在”的态度, 假装整个桌子乃至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元彬是一抹空气,被风一吹就会消失。
看他们两个的态度, 再联想到这次宴席的邀请人,对于究竟是谁想要害他,路元彬心头也有了猜测, 并且觉得可能性很高。
毕竟看现在王闵之望着他的眼神,实在是无法和“平和”放到一起。
大概半刻钟后,伴随着脚步声,司净从门外走进来。
主位是给他留着的, 司净随意扫视了众人一眼, 就坐到了位置上, 然后一拂袖子, 沉声开口:“好了,开饭吧。”
他们几个都有无尽的问题想要询问, 可司净好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一样, 直接一摆手,止住了他们即将开口的一切话语:“现在先别说话,本王要吃饭了。”
估计司净秉承着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 所以王闵之只能无奈地和小公子对视一眼,也跟着低下头吃饭。
别说,这饭菜看起来就无比诱人,吃到嘴里也丝毫不逊色,就是自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在初尝到这些食物的时候,也难掩那种类似于乡下佬进城的激动情绪。
虽然旁人都没看出他们的变化,但他们自己感觉到了,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儿,他们两个一致地看向坐在司净左手边的路元彬,等着他夸张的表情。
毕竟是个在宴席上连吃好几块点心的乡下人,怎么可能不被御厨的手艺震惊得五体投地?
只可惜他们亲眼见证着路元彬用勺子挖了一块蔬菜入嘴,然后咀嚼完毕直到咽下去,他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就是吃普通的家常菜一样。
难道是这道菜不怎么好吃?
王闵之想着,伸手也挖了一勺子的菜肴放到嘴里,结果还没来得及咀嚼,就被冲到大脑的鲜香味道弄得差点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么美味的食物,路元彬是怎么抑制住尖叫的冲动的?
路元彬在王闵之打量的目光中依然淡定自若地吃着菜。
他在上书房里待过,还特别被圣上指派做三王爷的伴读,自然品尝过皇宫的菜肴,而且吃过很多次,虽然每次吃到的时候依然觉得很是美味,但如今也能很好地控制好情绪,不再像第一次一样露出惊艳表情了。
路元彬记得他第一次品尝到御厨收益的时候,表情还被陛下看见了,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点名要求路元彬现场给他吃到的菜肴作一首诗。
可虽然路元彬的文采可圈可点,但他一直学习的都是写文章,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和财力去研究如何写出一首好诗,所以他憋了很久,才勉强把一首还算是对仗工整的诗句拿出来。
幸好圣上本就不是特别在乎诗词文采的人,他觉得路元彬用的形容词和比喻方法很有趣,就赏了他几百两金子。
只是王闵之和小公子可不知道路元彬有过这么一段过去,他们两个直接记恨起了路元彬,觉得他肯定是心思深沉的人,所以才能一直面无表情地吃下食物,不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
等到吃完饭,王闵之迫不及待地放下碗筷,眼巴巴地望着司净,等待着他吃完。
而司净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最后一口米饭放入口中,并仔细咀嚼后,才终于放下筷子。
几乎是在筷子放到桌面上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王闵之的提问也开了口:“王爷为何要把我们几个都带到这里来?若是王爷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小民就直接回家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站起来。
司净一直坐在座位上,一双澄澈的琉璃色眼眸定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没什么气势,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的柔弱。
可从他口中轻吐出的几个字,却充满了让人震撼的威慑力,直接把王闵之定在了原地:“你敢违逆本王?”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就是三王爷,就算是无理的要求,只要三王爷撒娇耍赖,也有很大几率能够拿下。
因此王闵之霎时间立在原地不敢乱动,脸上显出几分狼狈的屈辱来。
迟疑片刻后,他还是咬着牙站回到了司净身前:“……小民不敢。”
“既然不敢,你就回来坐着。”司净随意地伸手点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本王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两句话,你就急着逃走,是不是看不上本王?”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被扣到了脑袋上,王闵之吓得立时不敢乱动,只能僵硬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
“本王叫你们前来,其实也没有别的多余心思,”司净终于开了尊口,聊到了王闵之他们三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就是看你们几个有意思,所以想多和你们聊聊天。”
说到此处,司净脸上露出几分促狭的神色:“你们觉得本王的这个解释如何?可还满意?”
要说满意,对于如此敷衍的答案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们三个目前没人敢实话实说,所以只能在不甘心地互相看了一眼后,迟疑着缓慢地点头:“满……满意。”
“你们也别多想,本王和大学士说的话都是真的,既然你们觉得在书房门口出现的书生都有可能偷窃大学士的考题,那么你们两个也不能免去怀疑。”司净瞥了王闵之一眼,见他一脸的不服气,就轻笑了一声,“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本王知道你们会说自己是上一届的学子,和这届没关系,不可能泄露考题……”
说着,司净伸手点了一下路元彬,竟然在为他说话:“那他也是上一届的状元,本王觉得也不可能泄露考题……不过既然你们怀疑,看大学士也有些担心,本王就干脆把你们一起关起来,省得出别的事端。”
竟然还真的是这个原因……
路元彬垂下脑袋,眼神晦暗不明。
王闵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反驳司净,而小公子在外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有些不虞地开口:“就算是把他们抓了过来,王爷又何必把小民也弄过来?小民是大学士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泄露考题这样的勾当的。”
只可惜对于小公子的申辩,司净只以一个嘲笑的眼神回应:“那可不一定,毕竟小公子的不靠谱,整个京都都是出了名的,或许我把你带走之后,大学士还松了一口气呢。”
想到父亲对他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眼神,小公子的心明显虚了一下,眼神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上一秒路元彬还在为司净对他的好而感动,下一秒就又觉得司净分明是个恶魔。
因为司净伸手拍了拍巴掌,叫了几个下人进来:“送三位进书房,等到熄灯了才能带出来。”
什么?还有书房?
最不喜欢读书的小公子惊慌地侧过脑袋,就见司净正笑眯眯地望着他笑,明明是明媚好看的笑容,却硬生生地让他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书房里放满了各种珍藏的书籍,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架上。
路元彬一进到书房,眼神就仿佛定在书架上一般,根本撕不下来。
而王闵之和小公子则和侍卫们打着商量,想早点儿回去休息。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都在谋划和脑补着今天对路元彬的阴谋,因为太过激动,到后半夜才纷纷睡去,现在实在是太困了。
但侍卫们铁面无私,像一排大山一样矗立在门口,复读机一样反复重复着司净的命令:“三位大人要手抄五页书籍、再写两页观感才能离开书房。当你们写完之后,会有书爷专门来检查,若是写的不够,会被打回要求重写。”
这个场面对于困倦的王闵之和小公子来说不啻某种酷刑,但对于算是精神奕奕且热爱书籍的路元彬来说,他直接进入了如鱼得水的境地,他恨不得能够一直待在书房里,一辈子都不离开。
眼看着路元彬写了好几页的宣纸,王闵之和小公子终于明白求饶是没有用处的,于是任命地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摘抄起了东西,顺便在动笔之前狠狠地横了路元彬一眼。
在不远处的卧室里,司净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思考着自己做这一长串事情的用意。
似乎……也没什么用意,就是想帮一帮路元彬?
如果是在书里或者剧里看到路元彬,可能司净只会感慨一声“命途多舛”,但这次他亲眼看到了路元彬,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他不出手帮忙,未来可能会一片灰暗……他还是没忍心。
他怎么是个这么多变的人啊。
想到这里,司净伸手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司净再也不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做饭也是由专人送到书房外面,要求他们出书房食用,吃完之后就会被赶回书房继续学习。
王闵之和小公子都是爱玩的性格,长时间被关在书房里,已经快要疯了,每天都想尽办法延长吃饭的时间,恨不能一顿饭从早吃到晚。
而和他们对比鲜明的就是路元彬,他每天废寝忘食地坐在书房里,捧着一本书就能如痴如醉地看上两三天。
小公子隐约明白路元彬为什么能够拿到状元郎的位置了,因为他能坐得住。
可当他把自己的感悟分享给王闵之的时候,得到的不是感同身受地点头,而是王闵之有些暴躁的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路元彬是个好人了?他就算是再能坐得住,他当初侮辱过我的仇,也不能不报。”
面对王闵之的伶牙俐齿,小公子有些茫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的词语,可以把王闵之的这番话顶回去。
最后他只能叹了一口气:“但是就算如此,路元彬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啊,你看他真的能够沉下心学习,我们两个在这方面应该学习一下他的,我爹就经常说……”
小公子对父亲名句的引用还没开始,就被王闵之急躁地打断:“行了你别说了,你总是我爹我爹的,现在我们被三王爷困在这里,你爹可过来帮过我们?外面的人知不知道我们被关起来啊,我父母会不会担心啊,他们怎么没找过我呢?”
王闵之被司净完全隔离了起来,不知道外界的风云变幻。
而事实上,这件事在外面还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的。
皇上还特别召见过司净,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他们三个关起来。
对此,司净漫不经心地把和大学士说的理由向皇上重复了一遍,然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父皇,儿臣就关几天,也不会亏待他们。”
“行吧,”对于司净的撒娇,皇上果然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他叹了一口气,为司净继续善后,“王家那边,朕帮你说一下。”
差不多聊完了关人的事情,司净在台下站了一会儿,却没有立刻离开,看得皇上有些疑惑:“净儿,又怎么了?”
司净犹豫了一下,看向皇上:“父皇,儿臣觉得路元彬在京都做的小官已经可以了,要不要稍微提拔一下,或者外派到别的地方?”
皇上还是第一次见司净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于是他歪着脑袋模仿着司净撒娇时候的样子,仔细地开始盘问:“你为什么想要把路元彬派到外面啊?”
司净心底有千万种想法,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就随意地加了一句:“儿臣觉得他是个很有能力很有抱负的人,应该去实干出一番事业来。”
好了,得到司净对路元彬的评价“有能力有抱负”。
把评价放到心底,再和之前司净做的事情一对比,皇上恍然间明白了司净为什么要做出对路元彬万分嫌弃的表情,他是想让路元彬不再继续在上书房里念死书,想让他开拓出一番事业来。
想到这里,皇上又想到他当初钦点路元彬为状元郎的原因,心头猛然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是朕的错,朕的心胸都没有净儿宽广,总是苟于蝇头小利,不知道着眼未来。”说着,皇上伸手抱住司净,把身形还处于少年阶段的司净抱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司净笑眯眯地揽住皇上的胳膊,半撒娇地解释:“儿臣就是觉得路元彬是个大人物,一直放在上书房里,儿臣也觉得耽误了人家。不如早早派出去经历一下风霜雨雪,将来也能早点儿变成父皇的心腹。”
这番话果然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
他之前的想法是路元彬还小,可以考虑在上书房待几年,顺便影响和教导一下司净,让司净变得爱学习起来。
等到大一些,皇上也能够彻底摸清楚路元彬的性子,就开始重用他。
现在经过了好几件事,他也能够差不多看清楚路元彬的性格和人品了,虽然不一定是顶级的,但也绝对在中上水平,能够让人放心将一些事情交给他。
“也罢。”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给司净一个面子,“既然净儿这么说,朕也就不再难为他……等科举完,朕就让状元郎去京都附近的一个城镇驻扎一段时间,看看他面对百姓是什么样的态度,是否爱民如子。”
“多谢父皇!”皇上的承诺让司净笑逐颜开,他急忙从椅子上爬下来,给皇上行了一礼。
傍晚皇上留他吃了一顿饭,等到晚上,司净直接留在了皇宫,在他以前居住的地方睡下。
路元彬坐在书房里,看似在认真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实际上耳朵一直在高高竖起,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有些心神不宁。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司净应该已经吃了饭,正在慢悠悠地向楼上走,鞋子一下一下地砸在楼梯上,发出清脆又有韵律的响声。
怎么今天一直没有这种声音?是司净还没吃完饭?
路元彬坐在桌子前面,他低头凝视着摊开来的书册,犹豫了许久,还是往后翻了一页。
但过了半刻钟后,他又想不起前面部分写了什么内容,只能重新把书册翻回去,茫然地盯着书上的文字发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下去书。
过了一会儿,门口有侍卫的脚步声传来,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把房门推开,对激动的王闵之和小公子开口:“各位大人,该吃晚饭了。”
得到他的这句话,王闵之和小公子几乎是立刻扔下手中的书籍,蹦跳着赶向门外,迫不及待地涌到餐桌前面,先是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菜色,然后立刻挑选出自己最感兴趣的一道菜,伸筷夹入口中。
而路元彬和往常一样缓慢地整理好桌上的书籍和宣纸,然后跟着侍卫一起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只是这次他没有沉默不语,而是在犹豫了片刻后,望向侍卫,小心地发出询问:“问一下,王爷今天怎么不在?”
王爷不在这件事,路元彬怎么会知道?
侍卫愣了一下,眼神中明显出现了些许疑窦。
注意到侍卫的怀疑,路元彬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往常王爷都会上楼,这次我没听到他的脚步声,觉得很奇怪,所以想问问大人。”
既然路元彬给出了理由,侍卫也就不再犹豫,直接回应:“王爷今天出去了,刚才有下人过来传话,说他今天一天都不会回来了,你也不必等了。”
“哦……”路元彬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接着想了又想,还是追问了一句,“大人可否知道王爷去哪里了?”
对此,侍卫的回答显得异常地漫不经心:“我们这种小人物哪能知道王爷具体去哪儿了?反正王爷都是大人了,去哪里也没关系,就算是去青|楼给抓到,也不过是情趣而已。”
这番话是侍卫随口说的,说完之后他就把路元彬半强迫地按到了桌前,让他好好吃饭,不要胡乱说话了。
面对着王闵之和小公子嘲讽的表情,路元彬面色淡定地垂下头,挑选着面前的菜饭吃了几口,大概八分饱后,就起身离开了餐桌。
其实……侍卫说的也没错,司净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就算是立刻娶妻生子也没问题。
可他为什么就会觉得有些不快呢?
路元彬仔细思忖了很久,最终将其归结于自己对司净的不放心。
他和司净接触过一段时间,知道司净的性格,不像个成熟的男子,反倒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而且看他的发展,可能未来一辈子都长不大……毕竟年少时有父亲庇护,年长了还可以有兄长保护,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司净就可以嚣张任性一辈子。
这样的性格,又如何承担一个家庭的重任呢?
想到这里,路元彬没忍住失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比起他来,司净可算是完完全全的人生赢家了,长得好看、有钱有权,未来一帆风顺……他为这种人操什么心呢,有时间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自己。
路元彬去门口管侍卫们要了一盆清水,仔细把脸洗了一遍,总算是清醒了不少,可以继续投入学习了。
只是等到晚上他最后一个离开书房,都没有听到司净的声音,路元彬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不会真的在秦楼楚馆过夜了吧?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路元彬一|夜无眠,等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等到五更天就爬了起来,直接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
为了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他还特别挑选了一本佛经摘抄了几段,还跟着念了好几遍,才彻底放松下来。
等到早饭的时候,王闵之和小公子也起床到了餐厅,看到路元彬之后,便开口嘲笑他:“路元彬,你怎么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整个人都委顿成这样啊?”
被他们说中了心事,路元彬顿了顿,结果看似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昨日一直在挑灯夜读。”
“怎么没睡好?是想念你的小姑娘了?”小公子对路元彬的观感还好,所以此时愿意凑过来打趣,“看你的眼圈,都要布满你整张脸了。”
听到小公子这句话,路元彬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下眼睛下方,结果在伸手上去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黑眼圈是摸不出来的。
而他的举动也成功让王闵之和小公子爆笑出声,甚至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窃笑不止。
往常路元彬被嘲讽,就一定会反击回去,可这次他不知道是太过困倦,没有精力反击,还是有心事,竟然真的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喝粥,任由王闵之声音不小的“窃窃私语”在他耳边回响。
等到他们早饭差不多吃完,门外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王闵之和小公子还没反应过来,路元彬的眼睛就霎时间亮了起来,耳朵更是偷偷地竖了起来,在心底默默地数着司净的脚步。
等到司净进门之后,他看似随意地抬起头来,正好和司净对了个眼。
看到路元彬满脸的憔悴,司净愣了一下,然后伸手点了一下他:“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困?”
没料到会得到司净的关心,路元彬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身来回答:“小臣昨晚没睡好,所以早起的时候有些疲惫,不过不碍事……”
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就听司净直接下令:“好了,你今天就不用去书房了,回去房间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记得把今天的东西补上就行。”
没想到路元彬熬了一晚上,居然还能被放了一个假,虽然今天欠下的东西需要以后再补上,但是对于他的际遇,王闵之和小公子还是一致地投去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路元彬谢过了司净,然后注意观察了一下司净的衣着,发现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模糊的笑意,衬得他整个人都精神百倍。
看起来,司净昨晚过得不错啊?
想到这里,路元彬感觉脑袋一阵晕眩,他急忙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稳定住身形,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摇晃了一下脑袋,想要从不适中脱离。
旁边的侍卫看到路元彬的样子,都十分有眼色地凑上前来,扶住路元彬的身体,半拖着他进了房间,把他送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路元彬原本还想拉住侍卫再问几句话,但他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甚至连关门的声音都只能模糊地听清,在沉默片刻后,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外面,司净无所谓地面对着王闵之和小公子复杂的目光。
他当然也看出了他们眼底的期待,因此他笑了一下,给出条件:“你们要是想白天休息也没问题,只要你们今天能把明天的份数弄出来,本王都允许你们明天休息。”
“那他为什么可以先休息?”王闵之往常的作业都是七拼八凑得来的,怎么还有精力去准备新一天的。
无奈的他只能换个角度,开始控诉起了司净对待路元彬和对待他们的不同。
对此,司净冷酷一笑:“要是你们能困倦成他那个样子,或者得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重病,本王也可以让你们先休息,不过你们后面要是补不上,可就完了,本王会一直留着你们,直到你们写完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司净还不忘恶劣地笑了一声:“你们觉得如何啊?”
现在待在司净的书房里,王闵之和小公子已经生不如死了,每天要熬到后半夜才勉强凑齐要交的几页东西,他们可不像路元彬那样可以用半天的时候就凑齐两天的内容……
现在还能盼望着科举结束,他们的家里人过来接他们,或者司净真的按照承诺放他们离开,要是真的欠下了债务,估计就要在书房里待到天长地久了。
于是王闵之首先不服气地低下了脑袋,用行动表示自己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小公子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在顶撞司净这件事上也不敢多说话,只趁着王闵之开口的时候在旁边小声蹭上两句,想要跟着得到几分好处。
既然没什么好处,小公子就伸手夹了一大口的菜,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路元彬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窗外的一片漆黑,还茫然了许久,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起得太早了,天还没亮。
不过等到他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思绪才突然回笼,意识到他早上被司净放了一个假,现在应当是晚上而是清晨。
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的街景,路元彬眯了眯眼睛,吹了吹冷风,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转好了。
他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正好赶上饭点。
今天司净难得和他们一起吃饭,当路元彬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他看到王闵之和小公子正瑟瑟发抖地缩在桌子的一边,捧着饭碗埋头吃东西,甚至不敢多挑拣桌子另一边的饭菜。
司净倒是非常淡定,他端坐在正位上,一口菜一口饭地吃着晚餐,眼神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看起来有种让人怜惜的无辜和柔弱。
小公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喜欢美人,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抬头起来想要偷窥司净一眼,可他又怕被司净发现,所以只能一直把余光掠在司净身上,整个人好似小贼一般。
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几个人同时扭过头来。
司净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一下:“路公子,你醒了?”
“……是的。”面对司净的一张脸,路元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点头应声。
他在桌前停顿了一下,最后坐到了司净和小公子之间,直接挡住了小公子投向司净的视线。
小公子正在激|情欣赏司净的侧脸,突然被路元彬打断,一时间气结在胸,恨不能直接把路元彬推开。
可他又不敢,所以只能不甘不愿地狠狠瞪上路元彬几眼,最后灰溜溜地低头吃饭。
司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大概关心了一下路元彬的身体,要他明天记得把今天的作业补齐,然后就无所谓地继续吃饭。
之前路元彬一直不知道小公子在呆滞地看什么,司净虽然长得的确不错,但有那么好看吗?
这回坐到小公子的角度,路元彬才蓦然明白过来。
从侧脸望去,司净的侧脸弧度完美,带着一点瘦削的清隽,鼻梁高挺、眼眸晶明,睫毛如羽翼一般垂下,在这里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逆着光数清楚他有几根睫毛。
这个角度实在是太完美了,不管是什么人,可能都会就此萌生一种想要作画的心思。
路元彬也想,不过他紧接着就开始懊悔,叹息于自己没有学过绘画,只能看着司净的侧脸感叹,却无法落笔。
差不多用完饭,司净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小公子开口叫住:“王爷且慢,小生有话要和王爷说。”
看着司净骤然停下的脚步,小公子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接着忙不迭地小跑到司净身前,先是伸手拂了拂衣袖,然后才定神望着司净,打量着司净的脸。
司净现在还是个少年,身材还带着些许稚嫩感,不过这种介乎于青年和孩童之间的感觉在某些时候会更加吸引人。
“王爷,若是小生没有记错,后日应该就到了科举的日子吧?”虽然司净没有限制他们的其他行动,但他们从早到晚都待在书房里,也就相当于一种变相的囚禁了。
小公子找了机会得了一个晚上的空闲,出去到街上逛了一圈,买了几样零嘴回来,同时还和摊主聊了许多,明白了现在的日子。
被他这么一说,司净也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发现还的确没错。
“是。”他应了一声,脸颊旁边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甩动,好像是漂浮在海里的水草一样,不停地撩动着小公子的心弦。
小公子自诩见过数不清的美男美女,甚至在有段时间给自己封了一个“美人册”的名号,意思是他看过很多美人的样子,将这些美人都一一记在了心中,他自己就能当一本册子了。
因着他的身份,也的确有很多人愿意开口恭维配合,说他的确是阅尽了天下美人,无人能出其右。
可某次还是有人反驳他,问他是否看过三皇子。
三皇子已经很久没在京城中游玩过了,小公子自然是对其没有印象,但他打肿脸充胖子,就说既然他连记忆都没有,应该就是个相貌平常的男子吧。
当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公子清楚地记得发问的人嗤笑了一声,眼底的嘲讽清晰可见。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追问究竟,旁人的恭维和解释就把他淹没,直接忘记了要做的事情。
大家也普遍都没有看到过三皇子,因此觉得小公子说的就是实话,于是把“三皇子相貌平平”这句话传了出去。
如今真正看到司净,小公子才明白他当初错得有多离谱,又是多么的自以为是。
司净理应上他心中花名册的第一,是个有皮有骨的美人。
可能是他呆滞的时间太久了,司净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冷哼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想如何逃跑吗?还是在考虑着离开本王之后的好生活?”
司净的这番话成功把小公子的思绪拉回来,他站在原地慌张地解释:“小生没有……不,小生只是想……那个……”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过于滑稽可笑,司净无奈地抿了一下嘴,制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别说了,本王到时候自会让你们各自回家,绝不会无故扣押你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向路元彬:“你也自会有去处,不必担心。”
路元彬怔怔地望着司净,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是特别点出来的,可能是有用意的吧?
想到这里,路元彬还想等待着司净的解释,但司净就被小公子缠住询问科举的问题了,而这边王闵之也又是喜悦又是不爽地对路元彬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讽刺,直接把路元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几天后,科举结束,王闵之家的仆人最先守在驿站门口,看到侍卫们站出来守卫,就急切地上前,询问既然科举过去了,今天可否把他们的公子带走?
侍卫已经得了司净的命令,因此都没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而且微一点头:“可以了。”
说罢,侍卫长指了一个侍卫去把王闵之带出来。
王闵之也早就收拾好了行李。
他当初是一无所有过来的,现在自然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按照他的想法就是直接登上马车离开驿站,赶快回家好好地玩一段时间。
但司净要求书爷给他把这段时间的作业都用一个包裹包好,然后带回家交给家里人。
王闵之原本想着在路上就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但司净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直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眸光冰冷如水:“本王会特别派人去你们家询问这件事,若是被本王发现你丢了这些东西,本王就再把你接回来,写双倍的这些。”
想到写这一小摞东西浪费的时间和心力,再想到如果写双倍需要花费的时间,王闵之被吓了一大跳,只能咬着牙背起小包,上了马车,到家之后更是直接把包裹扔到了桌子上。
王老爷王夫人上前对他嘘寒问暖,而王闵之则疲惫地挥了挥手,没有和他们多说话,而是跑去了房间,躺在床上大睡了一觉。
王老爷的王夫人担心地对视了一眼,心想着王闵之一定是在王爷那里收到了欺侮,所以才会如此疲惫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