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元彬看来, 司净虽然不学无术, 但他毕竟是三王爷,从小接受的就是优秀的教育,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什么都不懂的份儿上。
然而司净用行动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他的确是什么都不会。
路元彬看着摆在他面前的考校结果, 连着叹了好几次气, 最后才勉强接受了现实,认命地帮司净拾起书本, 打算把夫子今天讲的东西从头教起,给他掰碎了捏成渣喂到嘴里……就不信这样还不会!
司净就是一直在现代待着,没什么基础而已, 并非脑袋痴傻,成了智障,因此进步虽然缓慢,但还是有的。
他看着路元彬不厌其烦的样子, 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紧接着想起路元彬天生对他不怎么高的好感度, 心头猛地一颤, 连忙把想要好颜对待路元彬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冷着一张脸说刚才那里没听清楚,要路元彬再给他讲一遍。
……哪里是没听清楚?明明是根本没有听好吧?
路元彬不是特别好脾气的人, 此时见司净一副要挑事的样子, 额头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但他抬起头来,注意到站在台上的夫子,夫子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看姿势应该是劝说他冷静下来,莫要落了把柄在三王爷手上。
把尊卑之分想通,路元彬恢复了几分好颜色,重新端正起态度,把今天夫子讲的内容好好地给司净说了一遍。
这回司净稍有进步。
反复许多次,司净看起来好了不少,路元彬舒了一口气,再接再厉。
一天下午和一天早上的时间就在你来我往的练习中过去,很快皇上下了朝,派小太监过来召唤司净去御书房。
其实司净心头还是有些没谱,但他并未在脸上表明出来,而是耀武扬威地出了上书房的门,跟着太监到了御书房。
皇上听到司净一直在学习,于是一面翻看着桌面上的奏折,一面打趣他:“朕怎么都没想到,净儿居然也有刻苦用功的一天啊……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是难得的,若是被你母妃知道,又该热泪盈眶了。”
司净恭谨地行了礼,然后笑呵呵地站在皇上身前,给路元彬刷了个存在感:“其实都是状元郎的功劳,若非状元郎一字一句地给儿臣讲解内容,儿臣也不能复习得这么轻松。”
“哦?”听司净提起路元彬,皇上顿了顿手上的东西,然后继续探身用毛笔蘸了满满的墨汁,“你觉得状元郎此人如何?”
皇上问到路元彬,是有别的事情吗?
司净回忆了一下路元彬和他的相处情况,发现路元彬看似无欲无求,实际上眼中总是在不经意间燃烧着炽热的烈火,一见就知道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这种人却被囿于上书房,只能和他这种闲散王爷作伴,心中的悲愤可见一斑。
而且路元彬对司净的态度不是很好,那说明他很难把好感度升到一百……这时候就不用离他太近了,把路元彬扔到朝堂上,最好外派出去,然后他好好地待在皇宫和京城里,一辈子都见不上几面,岂不美哉?
既然心中有了计划,在皇上问到路元彬的时候,司净也直白地说了出口:“父皇,儿臣偶尔听状元郎和夫子聊天,感觉他一心想做大事业……儿臣反倒是耽误了他,父皇要不你就把他调出去吧,就算是去做了清闲的职位,从最底层升起,也是一桩好事啊。”
估计这是三皇子第一次和皇上聊到相关的事情,皇上没忍住讶异地叹了一声,然后放下笔墨认真盯着他:“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难不成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如果被人发现不是本人,有什么惩罚吗?
司净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但他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而是露出一个有些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儿臣用状元郎来做伴读也没什么用,他早就很有文化了,在上书房继续读书也是浪费……不如就放出去为民造福吧。”
“……这还是朕第一次听你说到这种话。”皇上没出现什么反常的情绪,仅是仰起头来望着窗外,看样子是在回忆什么,“往常你不管遇到什么,都只为自己考虑,霸道无比,朕和你母妃还担心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倒是好了不少。”
司净表面上依然在微微笑着,实际心里却是没忍住咯噔了一声。
原主的人设居然是这种风格的?他是不是ooc了?
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惩罚,司净也就暂时放下心来,有些无奈地摇头:“父皇,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儿臣现在已经称王,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府了,到时不就要娶妻生子了?怎么能一直幼稚下去?”
“行,”皇上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我原本打算把状元郎再在你身边放上几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把他调回翰林院,让他好好修学,一步一步起来吧。”
不过就算是司净的长大让皇上又惊又喜,他还是没有逃脱被逼着背四书五经的下场,幸好他昨天记得比较牢靠,今早又复习了几遍,才没有出什么太大的纰漏,整体上皇上还是满意的。
回了上书房,路元彬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司净推开门施施然地走进房间,成功捕获了夫子投来的关注目光:“陛下觉得王爷如何?”
司净先撩开袍子坐到椅子上,又喝了一口下人送上来的茶水,歇够了功夫,才慢吞吞地开口:“父皇说本王背得不错,教导的人有功,赏。”
听到“教导的人”四个字,就算路元彬一直自诩无欲无求,但还是没忍住转过头盯着司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可司净话锋一转,殷红的唇瓣里立时吐出了讨人厌的言语:“不过本王对父皇说了,教导本王的是状元郎,但本王一直不怎么喜欢他,他为人高傲无知、整日拉着一张脸不会说话,更不会讨本王欢心,看着他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
说着说着,司净离路元彬越来越近,他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只能逼得路元彬连连后退,受不住这近在咫尺的艳色:“本王特别向父皇请求,把状元郎赶快弄到别的地方去,省得碍了本王的眼。”
最后一个字也说完,司净直起身来,看着路元彬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路元彬伸手抹了一下额头莫须有的汗珠,虽然心头有一万句脏话想讲,可鉴于他和司净的身份差距,最终他也只能回一句:“是臣做的不好。”
下午,皇上派的人就赶来了上书房,让路元彬以后都不必再来上书房,让他去别的地方修撰古籍。
夫子仗着在上书房教了很长时间,稍微有点儿脸面,于是凑过来关心地打探:“公公能告知一下,元彬接下来要去何处吗?”
路元彬跪在地上迎接圣旨,他的余光瞥见司净一面看着桌面上的话本,一面伸手拿着桌角盘子上的桂花糕。
他往嘴里塞了半块桂花糕,等吃完后,又伸舌头舔了舔指尖上的碎末。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司净犹豫了一下,把书合上,侧头向他看了过来,还不忘挑衅地扬了扬眉毛,笑了一下。
路元彬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在心里想着这个三王爷生得的确好看,怪不得帝王宠爱他。
但性格也的确是过于恶劣了,应该让人教导一下。
他抬起头来,听到大太监有些为难地小声和夫子开口:“这个……咱家也不清楚,据说是陛下还没订下来,就先让状元郎出来上书房,等陛下确定了,再去任职。”
……还有这个说法?
路元彬咬了咬下唇,怀疑皇上听了司净的告状后,已经打算把他雪藏掉了,一直不给职位,放在外面闲着,总有一天他会废掉的。
司净也听到了大太监的话,他有些诧异地瞥了路元彬一眼,心想着要不让皇上给路元彬外派一个官职吧,山高路远的,他们两个估计就能真的死生不复相见了。
既然想到了这点,等路元彬收拾铺盖走人之后,司净就又跑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的大太监给司净问了好,然后有些歉意地开口:“三王爷,太子殿下和陛下正在议事,容奴才为王爷通报一声,如何?”
司净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让大太监休要磨蹭,赶快进去。
大太监进去了一小会儿,出来后就满面笑容地望向司净,说陛下让他进去了。
走进御书房,皇上坐在主位,侧面坐着他的大哥司泓秋。
二人一致地把目光投向刚入门的司净,然后皇上难得惊喜地开口:“净儿,你怎么又来找朕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司净给司泓秋和皇上都行了礼,然后往前几步,把今天听到的东西说出来:“父皇,今天儿臣在上书房听到宣旨的太监说,父皇还没想好把状元郎安排在哪里?”
“是啊,”听司净这么说,皇上起了兴趣,“净儿可有什么想法?”
犹豫了一下,司净把自己的想法套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来:“儿臣觉得可以先让他在京城做两年官,然后派到地方去磨炼一下,要是能磨炼出来就是未来的栋梁,磨炼不出来,就可以一直在那处待着了。”
司净的话刚说完,皇上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听到旁边的司泓秋在行了个礼后站起身来禀告:“启禀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对于太子的想法,皇上自然不会堵着,所以他自然地抬起手来:“说吧。”
司泓秋沉吟了一下,把他对路元彬的初始印象吐出:“儿臣刚见到状元郎是在一次茶楼集会的路上,儿臣听到状元郎在和同僚说笑,谈一些有关治国的想法,虽然有些夸夸其谈,但儿臣觉得状元郎应该是个可塑之才,后来的作文也说明了这点。”
说到这里,可能是为了获取认同,司泓秋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成功得到他带了几分赞赏的目光。
于是他定下心来,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