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在非洲大草原, 又是车顶, 呼呼的风刮过,听筒里全是刺啦啦的声音。
两个人握紧了手,屏息以待。
接着沈母的怒吼就要震碎屏幕:“你这个小兔崽子!!!多大啊,你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 别随便上床, 上床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沈情默默扭头,跟宋凛相视一眼。
沈母还在咆哮:“你为什么不听!!!带个套那么难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意外怀孕为什么不打!!!”
沈情和宋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沈情可怜巴巴地看着屏幕:“妈, 是我想生的。”
沈母用手指点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戳到沈情的额头一般:“我就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情挠头:“那时候我自己都怕得不得了……怎么敢跟你们说,而且我是男的诶, 怀孕了,更不敢说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我不会再真的是你们从垃圾桶捡来的吧?”
“臭小子!你瞎想什么呢?”沈父对着镜头骂了一声,“你妈怀胎十月才把你生下来。当时产检就知道你性/器/官发育有问题, 是你妈坚持要把你生下来的。”
说完这些, 他犹不解气:“我和你妈才是你从垃圾桶捡来的吧。”
沈母戳了沈父一下:“你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
她重新看向镜头:“别怕, 我跟你爸过几天就回国。”
沈情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 我还有三个月才生呢,这还早。”
沈母啐了一口:“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沈情把宋凛拉进镜头:“这不还有宋凛嘛。”
一看到宋凛, 沈母的脸色稍霁, 嘴里却是仍不饶人:“他生过孩子吗?你妈我生过两个了都。”
沈情抑制住嘴角的笑意:“成,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您。”
沈母:“接什么接, 你躺着等我们上门吧,我跟你爹要赖在你家不走了。”
沈情再也忍不住了,笑容灿烂:“我们这包吃包住。”
挂了电话,沈情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
宋凛捏捏他的脸:“这不也没凶你,你啊,我丈母娘还是心疼你。”
沈情任他动手动脚:“我跟我妈,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就太远了你知道吧。”他的神情有一丝落寞,“太远了,那种距离感,不是说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拉进的。因为陌生,所以害怕。”
“可是他们还是你父母。”宋凛松了手,看到沈情脸上的软肉已经有些发红了,心虚地手缩了回去。
沈情恍若未觉自己脸上已经被捏红了:“是,我总是明白得特别晚。”
宋凛咳嗽两声:“我吃完了,去书房办点事儿。”
沈情尚且沉浸在亲情的感动氛围中:“你走吧。”
宋凛迅速离开现场。
前脚刚迈进书房,宋凛就听到沈情在楼下喊:“宋凛,你给我滚下来!”
宋凛连忙把书房反锁了。
沈母这个人说风就是雨。
她说的过几天就真的是过几天。
第四天,沈情正在家里躺着看胎教视频,沈母提着大包小包来了。
后面跟着两个空着手的大男人:沈休一和沈父。
沈情用目光谴责他们两个:“你们是人吗,让我妈拎这么重的东西。”
沈休一哭着脸:“他从国外给我侄子带的礼物,说什么也不让我们拿,非要亲手提过来,我能怎么办,我抢都抢不过。”
沈情:“……”
沈母心满意足地把东西放下,那大包小包的,立刻在地板上堆成了座小山。
沈情在心里给他妈发了个举重奖杯,没想到妈妈常年养尊处优,竟然也能徒手掂起这么重的东西。
看来他的怪力也是有源可循的。
沈母站着歇了会儿,又去拆礼物:“二壮啊,你看这是给宝宝买的小衣服,这是摇篮,这是小玩具,还有这些,都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奶粉……”
眼看着她越拆越多,沈情连忙扶起对方:“妈,你刚回来,先坐着喝口水。这些礼物我待会儿让人送到婴儿房去。”
沈母马上来了精神:“婴儿房装修好了?”
沈情回道:“差不多了吧,还在完善。”
沈母拉着他的胳膊:“走,带我去看看。”
婴儿房是用沈情隔壁的房间改的,离得近,方便。
沈情推开门,满室的粉红色让后面跟的两个大男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婴儿房需要充足的阳光,因此对面是一整扇大落地窗,外面刚好对着花园的树木,夏天荫凉,冬日叶子落完了,可以直接在房间晒太阳。
房间正中间放着张柔软的婴儿床,旁边是普通的大床,底下全铺了厚厚的白色羊毛地毯。
墙壁上贴的是浅粉色带碎花的墙纸,边上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靠着落地窗的地方还摆了个小木马。
正对着墙的那面墙里还嵌了块电子屏幕,沈情的手按在上面就显示出痕迹,那竟然是一块可以随便涂画的触摸屏。
沈休一忍不住发出灵魂质疑:“我怎么你怀的是男孩来着?”
沈情:“就是男孩儿啊。”
沈休一吐槽:“那你这一房间的粉色怎么回事儿?”
沈情歪头:“粉色怎么了,男孩儿就不可以喜欢粉色了吗,你个直男!”
沈休一和沈父同时摸了摸鼻子,身为在场唯二两个直男,他们真的无话可说。
沈母倒是喜欢得不得了,马上把她那大包小包拆了,准备摆在房里。
沈情眼睁睁看她拆出来一辆滑板车,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沈母回国本来就是为了照顾沈情,连带着沈父,两个人就在宋家住下来。
沈休一本来也跟着赖在这里,被沈母撵了回去:“回去上班!”
懂了,社畜不配享受亲情时光。
突然多了一对夫妇的宋家,第二天就爆发了矛盾。
是沈母与陈伯之间的。
沈情睡到日上三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陈伯和沈母在争执些什么。
下去了才听清沈母在说:“这个就是得猪脑好用?”
陈伯语气坚决:“沈夫人,哪有猪脑好的?依我说,得用猴脑。”
沈情插了一句:“什么猪脑猴脑,你们是要吃脑花吗?”
沈母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太油腻了那个,我说给小宝磨个手串。用猪脑里的一块骨头,串一串戴在手上,效果最好,保孩子聪聪明明。”
陈伯神色恭敬,态度却是坚定的反对:“猪脑怎么可能聪明,得用猴脑。”
沈母反驳:“那照你这么说,最好得用人脑了?!”
“你们大早上的,再商量就是在违法乱纪边缘试探了啊。”沈情当和事佬,“宝宝出生还有三个月呢,这事儿以后再说。”
沈母和陈伯齐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沈情觉得好笑:“好了,妈,先吃早饭吧。”
沈母:“我吃过了,你看看都几点了,要不是你怀孕了,我得掂着你的被子把你扯起来。”
沈情求饶:“我最近嗜睡,我也不想的。”
陈伯小声地插话:“夫人,早餐又给您上了一遍了。”
沈情生怕凉了又麻烦他们重做,就点点头:“我现在去吃。”
走远了还听到沈母在气冲冲:“你怎么能叫我儿子夫人?!”
沈情刚坐在餐桌上,就觉得肚子有点痒,他随便抓了几把就准备吃饭。
没想到抓完这几把,皮肤反而越来越痒了,沈情又揉了几下,依旧没能缓解。
他掀起衣服一看,圆滚滚的小西瓜似的肚皮上已经起了一小片红色疹子,而且还有扩散的趋势。
正中间是他刚刚挠出来的几道血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虽说痒得挠心,沈情却是不敢再碰了。
他饭也吃不下去了,去问沈母:“妈,你看我这是怎么回事?”
沈母过来对着光细细看了阵:“这是湿疹吧?”
沈情:“我怎么会突然起这种东西?”
沈母皱起了眉:“这,这我也不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没这个。”
陈伯马上殷切道:“我现在给医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沈情:“麻烦你了。”
医生来得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戴上消毒手套,一掀开沈情的衣服下摆,就断定道:“这是妊娠湿疹,很常见。”
沈情忍着瘙痒:“很痒,我一挠就破了,有什么办法吗?”
医生沉声道:“最好不要去碰,容易感染,至于有效的药膏,都是含有激素的,对孩子不太好。”
沈情两眼一黑:“那怎么办,就让我忍着吗?”
医生又仔细看了看说:“内服的药是不可以的,可以用一些冲洗的药水,比如炉甘石洗剂,比较有效果。”
听到还有救,沈情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医生又补充道:“记住不能挠,挠破了就会扩散或者传染。如果严重到无法承受的话,及时联系我。”
沈情点头:“放心,我现在已经受不了了。”
宋凛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沈情躺在沙发上,肚皮圆滚滚的。
沈母左手捏着个装满粉色液体的瓶子,右手拿着棉签在沈情肚皮上涂抹。
宋凛走进了,才看见沈情肚皮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还有几道斑驳的红痕,边缘已经结了细小的血痂。
沈母又蘸足了洗剂,轻轻擦在那块不成样子的皮肤上。
宋凛看得心疼得不得了:“我来吧。”
沈母本来不想假手于人,但看到宋凛都跪在旁边了,只好把手里的棉签和药瓶递给他。
宋凛小心翼翼地给沈情上药,棉签在药瓶里浸够了才抽出来,轻轻地点在湿疹处。
沈母看他做得细致又用心,便没有再盯着。
宋凛慢慢地给沈情涂完炉甘石洗剂,就坐在一边等着药水干透。
他一边揉着沈情水肿的腿一边问:“感觉怎么样,肚子上还痒吗?”
沈情舒服得直哼哼:“还成,现在不痒了。”
洗剂沾在皮肤上,暴露在空气中,带着凉凉的感觉,抑制住了沈情的痒意。
可是等肚皮上的药水慢慢干透之后,那股钻心蚀骨的痒又卷土重来。
沈情伸手想挠,被宋凛抓住了手:“乖,别碰。”
越被禁锢,所有的注意力就越集中在肚皮上,只觉得那一块儿是这么的痒,变着花样地折磨他脆弱的神经。
那种令人难耐的感受是如此清晰。
沈情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宋凛,我好痒,你帮我挠挠吧。”
宋凛吻着他的额头:“听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沈情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个真忍不了,求你了,就挠一下。”
看到他哭,宋凛心如刀割,从后面搂住了沈情,两只手紧紧地跟他十指相扣。
“别想这个,想想宝宝,想想宝宝出生会长什么样子,随你还是随我。你说,他会不会有你这么好看的眼睛……”
沈情腰腹扭动:“我想不了,宋凛算我求你了,就挠一下,真的太痒了。”
宋凛按着他的手:“我给你上药,上药好不好,你别碰。”
沈情咬着嘴唇:“你快点儿。”
宋凛忙去拿洗剂,又回来给沈情涂了厚厚一层,后者才勉强安静下来。
宋凛把沈情抱起来:“送你上去睡会儿,好不好?”
沈情仄仄地歪在他怀里,下巴小幅度地点了一下。
宋凛便抱着人,轻轻地放到床上。
他细心地把沈情的衣角掖在隆起的肚皮上面,以免衣服沾到药水,随后便悄悄地拉上了窗帘。
房间陷入黑暗,沈情难得舒坦一会儿,眯着眼缓缓坠入梦乡。
宋凛确认他呼吸逐渐平稳后,才悄悄退出了房间。
沈情这一觉睡得绵长。
他醒来时已是深夜,房间内一片漆黑,让人顿时心里发慌。
他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探,摸到了灼热的体温,是宋凛。
看来很晚了。
沈情放下心来,准备继续睡。
偏偏此刻头脑是如此清晰,没有半分睡意,他便睁着眼睛,在漆黑的房间躺着,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那股熟悉的痒在他的皮肉下面蠢蠢欲动,仿佛春天里要破土而出的种子。
沈情闭上眼睛,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是肚皮上的小恶魔并不肯轻易放过他,他们拿着极细的小叉子扎他的毛孔,他的血管,他的皮肉。
肆无忌惮。
也让他无法忽视。
越想着不要去想,就无法避免地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了肚子上面,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元都长到了那里似的。
沈情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
很疼。
但是并不能缓解肚皮上的痒,痒的痒,疼的疼,他所有的忍耐一下子溃不成军。
“宋凛。”
听到沈情的小声呼唤,宋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捂着沈情的眼睛,打开了灯。
等到估计沈情的眼睛能适应灯光后,他才挪开手:“怎么了?”
手下是熟悉的含着泪的眼睛。
沈情咬着牙忍着:“我痒。”
宋凛马上起床:“忍一会儿,我去拿药。”
这次他用纱布,浸透了洗剂,沥了沥,便轻轻地敷在沈情患处。
凉凉的触感重新侵袭皮肤,那群小恶魔被暂时镇压。
沈情喘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肚子动了一下,钝钝的疼。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
他楞了一下,突然惊喜地叫道:“宋凛!宝宝好像在踢我!”
宋凛诧异抬头,凑到他肚子边:“真的吗!”
沈情急切地抓起他的手就要放在肚子上:“你快来!”
宋凛连忙把手往回抽:“刚上药你注意点。”
沈情强硬地把他的手按在肚皮上:“你快摸摸宝宝。”
手掌接触到温热的绷得紧紧的皮肤,手下是奇妙的弧度,宋凛不由得屏气期待起来。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他感觉到,自己掌心的那块肉,有了一个迅速又微妙的动静。
虽然倏忽不见,宋凛还是激动起来:“他在踢你肚子,我刚刚摸到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终于第一次感受到初为人父的快乐。
也终于和他的血肉有了第一个互动,隔着沈情薄薄的肚皮。
宋凛把脸埋在沈情肚子旁边,脸颊蹭着他的腰侧。
宋凛的吐息拂过他的腰窝,他轻声说:“我爱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
这是沈情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话,他低头看着宋凛的眼睛。
宋凛便凑上来亲吻他的嘴角。
沈情揽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回应。
他的声音在舌尖的交缠中如此模糊,却又如此清晰。
“我也是。”
以前年轻的时候,想过很多告白的话,华丽的,花哨的,含蓄的。
没想到到最后,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脑子就会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最简单的话天旋地转。
最直白,往往也最真挚。
一如此刻。
一梦至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