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宗主的库房可是能抵上一个小宗门代代传承的积蓄,其中什么珍稀的灵药没有——偏偏这七窍悸心莲就是一味特例。
此药每百年开一次花,花期唯有七天。待过了这七天,便是花落灵消,只成一味再寻常不过的安神辅药。谢虚的库房之中,倒是也养了许多这种奇花,但要么便是年份不够,要么还要等几十年才能成熟。
谢虚这些日子出去几趟,也是为了寻找正逢花期年限的七窍悸心莲。
询问谢虚有未找到灵药的弟子,已经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真人了,生得也算俊朗。他见谢虚回他的话,还微微偏头看向他,白净的面颊顿时飞上淡红:“我、弟子却是寻到了一株这样的七窍莲。”
谢虚的眼睛微亮,盯着那人。
被谢小宗主那双似星辰般好看的眸子盯着,任是仙人也吃不消。那金丹真人红着脸,脑中一片空白,先前筹谋计划的全忘干净了,只飞快拂过自己的储物戒,手上出现一枚剔透蓝翡制成的盒子。
他将药盒一打开,那里面偎着的一朵花叶透明的植物展露出来,馥郁芬芳顿时溢出,嗅闻之间便觉神智清明。
“弟子……想将这药献给谢小宗主!”
刹那间,无数倾羡的目光扫了过来,好似还藏着一分难耐的嫉妒。
谢虚只以为是那些弟子羡慕自己平白得到了灵药,却不知他们是在嫉妒那个……能献药的人。
被一整个宗门及父亲宠着长大的谢小宗主当然不知客气为何物,他眼中似含着星光一般明亮,殷红的唇微微那么一挑,面前的金丹真人直被迷的神魂颠倒,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药盒。
谢虚便在这时接过那珍贵的七窍悸心莲。
他道:“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金丹真人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天门,结结巴巴地道:“扶、扶音。”
谢小宗主倨傲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记住了:“你要多少灵石?对了……我那也有两株千年的七窍莲,只是还要再等十几年开花,一并抵给你了。”
扶音脸更红了,声音有些嗫嚅:“我不要灵石。”
谢虚瞥他一眼,淡声道:“那我让人将七窍莲送到你洞府上,”说罢,又改道向小药峰走去,还特意命令了一句,“别跟着我。”
能与谢小宗主说上几句话,已经是极让人庆幸的事了。
扶音回到那群金丹真人中时,旁的人都以一种嫉羡的目光看着他——那可是谢小宗主送来的花!更何况,他还与谢虚说了那么多话。
与他关系近的已是忍不住酸道:“你从哪寻来的七窍莲?真是走了大运道了。”
扶音的眼睛还牢牢盯着谢虚身影消失的地方,只觉得连自己的魂也被一并摄走了,心口处压抑地发疼。他听见身边人的询问,不怎么走心地低声道:“捡的。”
……
谢虚端详着手中药盒,心知他所历的第一个重要剧情点、第一次得罪主角受,便都在这盒中花里面了。
正值花期的七窍莲实在难得,便是那扶音真人,也没那个运道正巧赶上,他手中得来的这株,其实是……从主角受那里抢来的。
白子浮身为气运之子,看着是练气修为的普通弟子,实则是散仙白令转世,身具一处玄妙的须弥空间,内藏的洞天福地灵气极其充裕,用来培植灵药再好不过,他本身更是因修炼的特殊功法,有一场大机缘——白子浮能以自己体内的真元,浇灌培育出无数珍奇的灵药,代价不过是修为略略倒退一些,反倒助他根基更深厚,道心圆融,战力远胜同修为的弟子。
这株七窍莲便是白子浮花费了练气九层一半的修为催生出来,是他全副身家里最值钱的灵药,可惜那木质锦盒藏不住其馥郁清香,反倒让那来巡视灵药园的扶音真人发现了。
整个极欲宗都知道谢小宗主在寻那千年生的七窍莲。
扶音见一个普通的练气小修竟藏了一株品相如此好、正值花期的七窍莲,还以为白子浮是要拿去讨好谢虚,顿时恶从心起,夺走了那株七窍莲。
谢虚并不知情,便收下了扶音献的殷勤。当然,他要是知道,应该也会用这株灵药,不过是将报酬转给白子浮罢了。
而白子浮眼见自己为正攻谈棠费尽心血所催生出的灵药,竟是被横刀夺走,当然记恨上了心。等看见谢虚向谈棠献上由自己的七窍莲为主药制成的生骨膏时,更以为是谢虚指使的人抢药,心中屈辱不已。
两人便在这时结了仇,哪怕是白子浮单方面的。
这一段剧情里谢虚倒无须费神,只将七窍悸心莲送去小药峰,让峰主防风为自己炼成生骨膏便可。
只是他第二日前去小药峰取药时,刚踏出山门,便听远远传来一声呼喊:“谢、谢小宗主!”
那人音色听着清朗温和,只是因焦急而微微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有要事、要事禀告。”等他的身影渐近,才看清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眉目如画的炼气期弟子。
谢虚的眸光微微一定。
其实早在白子浮进极欲宗之前,他便让人打探过主角受,用留影石记录下了他的相貌,自然清楚面前这相貌隽秀的男子便是白子浮。
因谢小宗主生得好看,哪怕是在宗门之中,也有亡命之徒不惧被宗主别无欲以雷霆手段处置,不怕死地去轻薄于谢虚,这种事出了几次,哪怕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也让别宗主胆战心惊地给谢小宗主身旁派了四个元婴期暗卫守着,只听从谢虚的调遣。
此刻这些元婴暗卫原是戒备地盯着来人,但发现他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练气弟子时,轻舒了一口气,又随之泛起了更深切的不满。
这极欲宗的练气弟子那么多,还是头一次有如此大胆,敢冲上来和谢小宗主搭话的。
更重要的是,谢小宗主还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半透明的鲛绡微微扬起,那身姿修长的少年微回过头,语调慵懒地从喉中发出一声音调:“嗯?”
白子浮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远远隔着几尺立定。那少年实在相貌好看得超乎他的臆想,眼中不免闪过一分慌乱。他微低下了头,似是十分羞赧,玉白的耳朵尖都攀上了淡粉色,被乌黑的发给掩盖住了。他顿了半晌,才道:“昨日,谢小宗主拿到的那朵七窍悸心莲,其实、其实是弟子采来的,被那扶音真人给……”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谢虚想到。
他拿的是大纲类剧情,只知最后结果是白子浮对谢虚生怨,不知其中还有白子浮亲自来询问的小插曲。
不过这样更好——能方便他将一个飞扬跋扈,抢夺别人心血的纨绔修二代形象塑造出来。
“你说那朵七窍莲,是你的?”谢小宗主声音平静,淡然询问。
“正是。”
“我怎么不知道一个练气期弟子,能得到这种千年灵药了,”谢虚突然走到白子浮面前,微微倾身,那如墨一般的黑发便滑下来,几缕发梢落在白子浮衣襟上。而谢虚更是神情傲慢,十分恶劣地说道,“就算是你的,也是你偷来的罢。”
小宗主身上的沁香一下子扑了满怀,白子浮反应极大的一连后退几步。似是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声如蚊蚋地道:“不是我偷来的。”
白子浮想起之前应对扶音真人的说辞:“前些时日,松山秘境开放,我在那秘境后山洞窟里侥幸采来的七窍莲。”
实则那后山洞窟中的确有七窍悸心莲,但都是十几年生的灵草,年岁最大的一株也不过将将百年,被他采来精心栽培才成了千年份的珍稀灵药。
谢虚微眯了眯眼。
“七窍悸心莲生长习性奇特,在百岁之前,唯长在火灵气充裕的干涸石缝间,那松山秘境洞窟为火行之地,的确很适合七窍莲幼株生长。”
白子浮连忙点头,却听谢虚又接着道:“可一过百年,这种灵草便愈加喜寒,要么是以寒属灵石布成阵法供养,要么将它置身于灵气极其浓稠的灵地才能存活……你所说的秘境洞窟,好像与这两处都沾不上边呢。”
白衣青年刹时背上渗出一层薄汗。
他还是小瞧了谢小宗主,以为对方被娇惯着长大,怎么可能会注意草药习性这种小细节,哪知对方并不像扶音真人那样好糊弄。白子浮只顿了一刻,便紧接着解释道:“我寻到的那处……”
“够了,”谢虚却只是打断他,语气极散漫地道,“你可知,诬陷同门的金丹师兄是什么罪名?”
这句话含义颇深。
正是因扶音为金丹真人,别说是抢走他一棵灵植,哪怕是取他的性命,也不过是去思过崖待几日罢了。
白子浮一下子沉默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极干涩,似乎苦笑了一声道:“弟子失礼了,给谢小宗主赔罪,还望小宗主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他后退一步,脊背深深地弯下去,两袖覆在身前,洁白的袖摆垂落下来。
白子浮的话听的那些守在谢虚身边的暗卫牙痒痒。
他们谢小宗主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去传一个炼气期弟子的闲话,这人未免也太脸大了。
谢虚也的确是傲慢至极的,他低瞥了白子浮一眼,细密的眼睫垂下来时,莫名显出一分煽情的艳丽。
“嗯。”
只应了一个字,谢小宗主扬袖离去。
估测主角受应对自己嫌恶不已了,谢虚心情极好。
只是回到自己的青虚峰时,他的脚步还是缓了一缓,眉眼低敛时,露出的是有些苦恼的神情。
谢小宗主被宠着过了十九年,从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直到他十九岁生辰时,捡来了一个相貌极其俊美、身受重伤的男人。
对别无欲宗主都没什么好脸色,娇惯任性至极的谢虚,这次却是一头栽了进去,只想将自己最好的灵器、宝物都献给他讨他欢心。更惨的是,谢小宗主没什么喜欢人的经验,便听了旁人的馊主意,懵懂间将这人叫做自己的脔宠。
被谢虚捡来的人便是剧情中的正攻谈棠。
他是八千魔界中唯一的大天魔,统御魔界,在与天道的斗争中身受重伤,意外流落到修真界,修为还被封印了十成,只能万分屈辱地留在谢小宗主这里……做了个脔宠。
可想而知,哪怕谢虚表面上对他再好,但是心高气傲的大天魔却被冠上“脔宠”之名,做一个筑基人修的面首,对谈棠而言,这该是多么大的屈辱了。
所以谈棠非但没有对谢虚有一分动心,反而憎他至深,恢复力量后便展开了他的报复。
正好那时,也是谢虚最最落魄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