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国际化

黑色轿车到达龙脊区488号的时候, “吓你没商量”的大门还未打开。

梁鸿振走下汽车, 正准备敲门, 突然听见三楼尽头传来了高分贝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他略皱了一下眉, 抬头看去,在走廊最后一间房子狭小而逼仄的窗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破旧的窗帘被半挽起, 窗户上布满灰尘, 透过斑驳的暗影, 可以看见一张苍白的面孔倒映在玻璃上, 唇边露出吊诡的微笑。

她无声无息地靠近一个正在屋子里寻找的黄衣男生, 黑色长发如流水般落在他肩头,有几丝钻进衣领。

红唇凑到耳边吹了口气, 口型变动,梁鸿振在楼下听不见萧云澜说了些什么, 却能看到男生僵硬如石头的动作和惊恐睁大的双眼。

黄T恤的脚步像是被黏在了地面上,心中除了“卧槽”之外没有第二个词,他能察觉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格外的冷, 如同一块冰, 而伴随着冷冷吹气的是小姐姐轻柔的问话:“你是在找我吗?”

尾音稍稍上扬,能想象出唇角的微笑, 可之前能够治愈心灵的笑语声此刻听来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回音。

男生连头都不敢回,一个趔趄朝后退去,“不不不。”

眼看就要走到门外, 突然,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挂了一下门边的老虎机。

表面落满灰尘, 看起来陈旧过时早就失去了功能的老虎机“咔哒”一声,在黄T恤的注视下亮起一圈圈小彩灯。

彩灯旋转起来,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armes……”

响起的歌声是英文的,黄T恤一时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可沙哑诡异的男声回荡在房间内,传来一丝不详的意味。

黄T恤直觉不妙,一扭头跑向门外,右手狠狠地拽上门把,想要将不知道是还是鬼的前台小姐姐和老虎机一起关在这间屋子里。

可就在这时,“咔哒”一声,像是关门的动作触动了某个按钮,老虎机旋转的彩灯突然停住了。

“高鹏,高鹏你在里面吗?”

手下发出“嘎吱”一声,在黄T恤震惊的眼神中,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同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们问:“你找到前台小姐姐了吗?”

“怎么办,没有小姐姐带路我好害怕,都不敢下楼了。”

黄T恤由于大脑空白一时说不出来话,他表情僵硬,朝后面指了一下,张了张嘴。

“窗户?”小青年们已经被吓了整整两层楼,深知鬼屋的特点,顿时放低声音:“这……这间房间里也有‘那些东西’?”

“那我们快走,把小姐姐找到,找到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黄T恤深呼吸,气得手抖,想要怒吼你们是不是疯了,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张大,指着同伴们身后。

“你你你,后后后……”

“什么?”两名同伴不知道自己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结巴,他们正准备顺着黄T恤的话回头,突然外面阳光一闪,玻璃窗上映出倒影。

刚才怎么也寻觅不到的小姐姐似乎是融化在了房间内的暗影里,顺着被陈设和家具遮挡住的地方悄悄潜行到自己身后,然后突然从屋顶上探下身子。她半个身子倒吊着,黑色长发落在了衣领里,酥酥麻麻,。

红唇勾起,萧云澜轻轻柔柔地在两个呆头鹅一般的年轻人耳边絮语:“找我?”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们身边吗?”

“!!!”

青年豁然回头,然而轻柔的笑声一闪而逝。再看向玻璃窗,那里已然没有了小姐姐的踪影。

“啪嗒”,卷起窗帘的钩子突然掉落,厚重的黑色窗帘落下,将整间屋子陷在了身后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一想到这片黑暗里正有人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在场三人就不由感到遍体生寒。

而就在神经绷紧到极限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肩头。

“啊啊啊啊!!!”

尖叫声再次响起,刺破云霄。

然而这回的三名小青年比黄T恤刚才刚可怜,因为他们连夺路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距离门最近的青年伸手拉上门把,然后他动作一僵,脸色苍白:“我……我好像摸到了一只手。”

黄T恤抖着声音,喉咙里带着哭腔:“另一只手在我肩膀上!”

按理说一个人只有两只手,第三个同伴是唯一没有被抓住的幸运儿,然而他的脸色却比两个同伴更加难看。

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幸运儿抖如筛糠,压低了嗓音。

“假如……假如两只手都被你们抓住的话,那么我们脚下踩的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黄T恤动了一下脚,运动鞋下方传来诡异的触感。

他低下头,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因此隐约可以看到陈列在地上的东西。

挡在自己和大门之间的是一截截苍白的断臂,五指似乎还在屈伸。

突然,一只手臂弹跳了一下,张开五指,抓住了黄T恤的脚踝。

“啊啊啊啊!!!”

伴随着尖叫声,右手边的老虎机亮起五颜六色地小彩灯,再次一圈圈地旋转。

可以看到,玻璃框内的三个卷轴齐齐转到了同一个图案上。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

“噗”

老虎机再次从兑奖口喷出一只断臂,然后用阴气指挥这只手臂抓住青年准备开门的手。

它卖力地高唱着诡异童谣——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armes……”

房间里传来的尖叫声似乎更情真意切了,隐约还有游客们战战兢兢的解密——

“它说这间房子里发生过凶杀案,凶手是母亲,她将死者分尸,煮给父亲吃,兄弟姐妹捡起了死者被砍掉的胳膊……”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一间华国的鬼屋里道具讲的是英文啊啊啊???”

“还有,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吗?没说要密室逃脱啊?!”

……

老虎机愤怒地想:道具怎么了?道具就不能有上进心,不能和国际接轨了吗?

老板说过,只要开了业,明年的计划就是红遍全世界!

作为一名优秀员工,它要与时俱进,不光刻苦学习英语,还要给自己编出一套完整的剧情,布置好线索,让鬼屋更有内涵。

玻璃屏上的图案闪了闪,如同下定决心。

老虎·影帝·机心想,就让这几名客人多关一会儿,尽情享受解谜的乐趣吧。

这是初次体验的客人才有的VIP优待。

·

梁鸿振站在鬼屋前方冷静了一会儿,让晨风吹凉自己的大脑。

他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才会相信楚同学短信里的话。

自己的妈,那是普通人能泡的吗?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梁鸿振走进大门,在柜台后等了一会儿,恰好看见第一批体验的年轻人惊恐地冲出走廊。

有一个女生因为跑得太快,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不慎摔倒,被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的萧云澜扶了一把。

“小心哦。”

“啊!”

她非但没有感谢,反而触电一般甩开手,看样子更害怕了。

“……”

萧云澜重新回到了黑色的柜台后,接了几杯热水递给顾客们。

他们不敢接,目光闪闪躲躲地盯着桌面,直到萧云澜无奈地退后几步,这才战战兢兢地端起水杯。

“放心吧,轻松愉快的参观之旅已经结束了。”萧云澜重新回到知心姐姐的角色,一脸治愈地安抚道。

她指指柜台下方,顾客们这才看到用暗红色油漆刷在黑色柜台上的一行提示。

“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一切冤魂厉鬼都是纸老虎。”

他们:“……”

这个配色就很不唯物好吗?!

暗红色油漆如同干涸的血迹,令游客们心头一阵不适,他们不愿再多留,匆匆喝了水,走出门。

跨出大门的瞬间,外界阳光照射在身上,如同从阴森鬼蜮重回人世间。

“呼——”黄T恤舒了口气。

他听见身边同伴道:“我突然发现人生是如此美好。”

“对对对,空气真是太清醒了。”

“唉,想想昨天还抱怨专业课留的作业太多,现在想想,能活着写论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每个人生活中都有压力,可这些压力似乎都随着之前在鬼屋中的尖叫、逃跑一扫而空,心中轻飘飘的,却罕见的没什么负面情绪,像是做了一次心灵瑜伽。

终于有一个胆大些的青年犹豫道:“我之前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自虐第二次了,可现在想想,等考试以后……说不定还来吧?”

“嗯……组个队。”另一人道:“老虎机那间屋子里发生的剧情我还没有完全破解,我发现有一只断臂的切口是锯齿形的,有点像之前在厨房里看到的割肉刀……或许下次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刀和汤锅,看是否能够找到别的线索。”

“服了你们俩,胆子可真大。”

“这就叫生命不息,作死不止,今天的事情我过会儿一定要发微博。”

“……咦,肖长河,你怎么不说话?”

被称作肖长河的男生是这群作死小青年的组织者,从之前的情况看,他比较外向健谈,但从“吓你没商量”出来的这一路上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听到同伴们的质疑,他抬起头,眉心皱起,表情里有一丝后怕。

他道:“我说了你们可别害怕。”

“有什么好怕?门口不是都提示了,一切冤魂厉鬼都是纸老虎,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呵呵。”肖长河低笑一声,“我最后一个出门,离开的时候问了前台一个问题。”

“你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么?”

“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

·

“不保证哦。”萧云澜眉眼弯弯,心情不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伸手揪了揪梁鸿振的脸皮。

“不要这么严肃嘛,刚拉好的皮,再这么严肃又成橘子干了。”

“妈……”梁鸿振无奈地拽下她冰冰凉凉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第一天上班,不要这么积极。”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不要这么积极地搞事情。

万一把顾客都吓跑,两个老板一着急,被扫地出门的还不是你自己。

萧云澜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意思,不悦地瞄了他一眼:“我看人准还是你看人准?”

“刚才那个小男生的眼神我再了解不过了,像他这种二十出头的年纪,越是拼命否定一件事,他的心里就越有兴趣,更何况……”

萧云澜住了嘴,没说男生身上本来就缠绕着一丝不详的怨气。

就算这次不说,他迟早也会陷入到某些诡异的事情中的。

“好了,不说了。”余光瞥见楚辞和沈晏一同走来这边,萧云澜捅捅儿子:“你不是有事情要和他们说吗?”

“……”

梁鸿振无奈地看看亲妈,目含警告——

以后不许再乱说话。

“行了行了。”萧云澜无趣地往柜台上一趴,顺手拿起梁鸿振带来的包裹往他怀里一塞:“答应你还不行,快拆开看看。”

接触包裹的一瞬间,她眉心一皱,似乎感觉到某种令自己非常不悦的气息。

这种气息有些熟悉,可萧云澜仔细想了想,没从记忆深处将它挖出来。

她不由抬起眼睛,看着楚辞和沈晏的方向。

“佤邦?”楚辞阅读了一下包裹表面的文字。

“似乎是缅甸一个地名,位于金三角附近。”

“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在这里。”梁鸿振指了指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那里用红色水笔潦草地画了个符号,像是一朵盛开在鲜血中的花。

“这是?”楚辞突然提高警惕,他记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同样的符号,就在不久前。

与此同时,梁鸿振的声音传来,他严肃道:“我之所以没有拆开,还把这份礼物带到这里,就是因为前几天收拾父亲的书房时看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写给父亲的,信后写着阅后即焚,可不知为何父亲没把它毁掉,还和保险箱里其他重要文件放在一起。”

“看信件的内容,似乎是当年那位风水师委托父亲代为处理一些产业,而落款的位置……”

他的拇指在红色符号上重重一按,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和低沉。

“落款的位置是一枚红色印章,印章上的图案和这个符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