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沈崇欣抱胸而立,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厨房,停在半跪在灶膛前,拿着根小树枝不知在鼓捣什么的赵宸轩身上。
“我,唔——”赵宸轩刚欲起身,忽然脚下一软。
“小心!”沈崇欣眼疾手快的接住险些跌倒的夫郎,小心脏被吓得呯呯直跳。
见赵宸轩面色隐忍,沈崇欣立刻顺势半跪下来,让赵宸轩坐在她的腿上,一手揽腰,一手按上赵宸轩蹲麻了的双腿。
猝不及防之下,赵宸轩痛呼出声。
仅一墙之隔,瘦骨嶙峋的男人满脸麻木的打理着自家院子里的菜地,对隔壁的动静充耳不闻,一点儿多管闲事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沈崇欣完全没有给赵宸轩当凳子的必要,也不知道在她没看见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赵宸轩不光衣摆湿了大半,就连脸上都染了上两道黑灰。
“……”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沈崇欣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脸上可以不管,衣服却不能不换,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染风寒,村里又没有像样的大夫,沈崇欣急性上头直接上手。
还没从腿上百蚁噬心的折磨中缓过神来,突然被人一把扯开了衣衫,赵宸轩惊惧之下回首就是一个巴掌。
“……”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片刻。
赵宸轩欲言又止,斟酌着该如何解释他并非故意,沈崇欣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了之前的动作。
“妻主……不要。”至少不要在这里,赵宸轩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满眼哀求的看着沈崇欣,却不敌沈崇欣郎心似铁,很快就被硬生生扒了个干净。
扒完才发现手边没有能换的衣服,沈崇欣明显卡了一下,才恍然的一锤掌心,扔下夫郎跑出了厨房。
被独自丢在原地,赵宸轩低头看着自己刚被沈崇欣扒下来扔在地上,在污水里滚了一圈儿,已经脏的不能看了的衣服,赤脚站在地上,沉默的让人心疼。
刺骨的山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赵宸轩不知是冷是惧的打了一个抖。
没有让夫郎久等,沈崇欣回来的很快,抖开手中的衣衫将夫郎裹好,沈崇欣打开水缸的盖子往里面一瞧。
……
也不知道赵宸轩刷锅用了多少水,半人高的水缸都空了。
沈崇欣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什么,拎起旁边的水桶出了门。再次把赵宸轩独自丢在原地。
从溪边打了水回来,沈崇欣搬开灶台上的锅,把进了水的灶膛掏空,熟练的加柴点火。
幸好灶膛内湿得不是特别厉害。
至于为什么不用另一间的灶——那灶只是烧炕用的,没留能做饭的孔。
听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赵宸轩盯着自己被冻得泛青发紫的脚,把头埋得更深了。
温热的布巾突然贴上脸颊,赵宸轩受惊般抬头,正对上沈崇欣写满担心的眼。没有想象中的嫌弃厌恶,沈崇欣目光沉静,眼中只有纯然的关心。
赵宸轩微怔,卡在喉间的话自然吐露:“下次我会做好的。”
“嗯。”随口应了一声,沈崇欣用浸湿的布巾把夫郎从头擦拭到脚,也许是她的态度过于坦然,反倒失了本该有的暧昧之气。
“妻主,我可以自己来。”赵宸轩羞涩道。
“没事。”把夫郎打理得干干净净,沈崇欣终于满意,也没让夫郎的脚再沾地,直接把人抱进了里屋。
刚烧起不久的火炕已经染上了温度,沈崇欣从炕上摞着的箱子里抱出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夫郎裹好,这才放心再次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赵宸轩突然就有些委屈。
在被沈崇欣扒光了晾在厨房里的时候他没哭,被沈崇欣对比的像个废物的时候他也忍住了,但是现在被妥妥当当的安置在房间里,他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赵宸轩哭得很让人心疼,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掉着眼泪,间隔许久才轻轻的抽泣一下,看得来给赵宸轩送姜汤的沈崇欣都惊住了。
终于注意到夫郎情绪不对,沈崇欣在旁边慌得手足无措,绞尽脑汁的思考半响,才笨嘴拙舌的安慰道:“锅刷的很干净。”
妻主真的不是在嘲讽吗?看来十年后,沈崇欣还是长进了,至少那时的她干不出这么让人一言难尽的事,或者是当时的环境没给她发挥的余地?
赵宸轩泪眼朦胧的看向沈崇欣,他也不想哭,但是控制不住。
对上赵宸轩的视线,到底是害怕夫郎感染风寒的情绪占了上风,沈崇欣先哄着人把姜汤喝了,然后才放任赵宸轩发泄情绪,半是焦躁半是耐心的哄了半天。
等到赵宸轩终于不哭了,时间已经彻底过了饭时,没有预想中的责怪,沈崇欣端了水来给夫郎洗脸,然后平静的去了厨房,在有限的条件下,折腾出了一顿还算说得过去的午饭。
“吃饭了。”沈崇欣掀开帘子叫人。
赵宸轩面色古怪的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时人讲究女子远庖厨,做饭一向是男子的事情,怎么妻主如此熟练?
赵宸轩的心情欣喜中带了点儿复杂,喜在妻主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复杂也在妻主为他洗手作羹汤。
“吃啊。”东西是不太好,连一点儿荤腥都没有,但是下一顿就不会了。沈崇欣把唯一一碗白米饭端到夫郎面前,至于她自己,吃点儿糙谷馒头就行了,顶饿还好带。
赵宸轩还不至于眼瞎到连这点都注意不到,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见沈崇欣警惕的躲远,那防备的小眼神儿,乌溜溜的。
“……”对农家米饭的珍贵程度还是认知不够,赵宸轩没有多说什么,轻易的放过了她,招呼妻主坐回来吃饭。
时间不早,这事还是下次再说吧。
沈崇欣做的饭卖相并不好看,赵宸轩本以为味道顶多也就是差强人意,甫一入口却发现竟然意外的好吃。
怎会如此?
赵宸轩没忍住再次用奇异的目光看向沈崇欣。
这是怎么了?沈崇欣注意到赵宸轩的视线,开始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她知道她做的菜很难看,边边儿还有点儿焦了,但她只是还没适应用农家的大锅做饭,以后就会好的。
说实话,沈崇欣到现在都感觉十分的不真实——她竟然真的带赵宸轩回了家!
沈崇欣患有疯症,自认身处暗室,本不该拖累别人,但她实在太想有个家了。会选择花楼里的小倌儿,也是不想把好人家的男儿拖下水。
赵宸轩是落难的公子,他愿意跟她回家她也很高兴,但总觉得家里简陋的环境配不上他。
饭后,沈崇欣端了用过的碗筷,去厨房收拾赵宸轩留下的烂摊子。赵宸轩见此,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就被沈崇欣喝止:“你别过来!”
沈崇欣的态度非常明确,她见不得赵宸轩沾染油烟,在她眼中,她家夫郎就该执笔品茗,醉心书画。
她把他娶回家不是为了把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变成街头巷尾的乡野村夫的。
不是说乡野村夫不好,但是这不一样。
“妻主,我来收拾吧。”赵宸轩思考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妻主相信他并非四体不勤,只会招灾惹祸。
“不行。”沈崇欣摇头。
“我可以学。”这样不行,就算沈崇欣现在不介意,他也不能仗着妻主的偏爱,持宠生娇,等感情淡去,这些都是现成的罪过。赵宸轩放软声音,“妻主可以教教我吗?”
“再说吧。”沈崇欣没有直白的拒绝。
“那晚膳……”赵宸轩试探道。
“由我来做。”沈崇欣自然的接道:“以后家里的饭都由我来做。”
“我来给您打下手。”赵宸轩忙道。
“不用。”饭都不想让夫郎做,哪会让他来打下手,这厨房里又是火又是刀的,多危险啊!沈崇欣拒绝。
“那我来洗衣服?”心下微沉,赵宸轩看着自己被沈崇欣捡起来放进木盆里的衣服,再次试探道。
“放着我来吧。”沈崇欣瞥了一眼道。
“这是我的衣服。”赵宸轩陈述。
“哦,没事,你放心,我会给你洗干净的。”她这次特意买了洗衣服的皂角,一定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她家夫郎可不是她,不能将就。
“那我能做什么呢?”赵宸轩指尖微颤,攥紧的拳已在掌心印下了深深的月牙痕迹。
“嗯……”沈崇欣想了一会儿,拖着夫郎回到里屋,把人妥善的安置在炕上,又从之前背回来的放日用杂物的筐里找出之前在县里买的书,“你歇一会儿,我很快收拾好。”
“所以我就是什么都不用做,是吗?”赵宸轩不懂沈崇欣在想什么,但他接受过的教育告诉他,只有玩物才什么都不需要做。
因为主家对它没有任何期待,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摆着好看。赵宸轩相信沈崇欣没有恶意,但她的行为透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