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书

被熟悉的景物勾起了回忆,脑子里乱成一片,沈崇欣在回去的路上实在忍不住,用脑袋狠狠的撞了几下大树,这才勉强保持了理智,没把自己丢在山里。

沈崇欣觉得问题不大。

就是顶着一脸血回去好像吓到李大夫了。

何止是吓到,被沈崇欣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李大夫不顾沈崇欣的挣扎,把人压在凳子上,颇为紧张的检查了一通,确认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放进内院,沈崇欣不满的扁了扁嘴。

讨厌,沈崇欣闷闷不乐的走进客室,感觉额头上痒痒的,沈崇欣刚要探手去摸,就被抓住了手腕。

“伤口不能用手摸。”

本朝有面容有损者不得科举入仕的规定,生于书香门第,赵宸轩对此一向敏感。虽不觉沈崇欣会走仕途,然见其伤在额上,赵宸轩仍是煞有介事的问李家夫郎讨了药膏。

沈崇欣坐在榻边,一双眼停在赵宸轩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动来动去。

“别动。”赵宸轩按住沈崇欣乱动的小脑袋。

“……”配合的不动,沈崇欣乖乖坐正方便夫郎帮她上药,等夫郎说好了,这才起身去给夫郎打水净手。

缺了根簪子。

在路过夫郎身侧时,沈崇欣看着赵宸轩仅用发带束起的长发,在心中默默想到。她想送夫郎一根束发的簪子。

……

沈崇欣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姑娘,说是要送夫郎簪子,第二日醒来赵宸轩便在枕边见到了。白玉为底,通体剔透,唯顶端带了一抹碧翠,玉质虽不算好,却胜在一个巧字。

沈崇欣昨日回来后就没再出门,如今天还没有大亮,也不知沈崇欣是打哪儿寻来的簪子。

赵宸轩心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玉簪,他猜沈崇欣应是不知送男子玉簪代表着什么,这才会将此物予他,可他却不能坦然接受。

——玉簪合该是给正夫的信物才是。

如今的他哪里还有资格?他早就不是那个受人推崇,雅正端方的京中第一公子了。

可明知不该,赵宸轩却像魔怔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推拒的话。

这是他想了,盼了两辈子的正夫之位啊……

“她还没告诉你吗?”晨起洗漱,发现赵宸轩所住客室的房门又没关的李家夫郎,刚走近就注意到了赵宸轩手中的簪子,和他相较往常格外苍白失神的脸色。

‘什么?’赵宸轩心中莫名有种预感,堪称急切的看向李家夫郎,几次开口却不敢问。

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

果真是个不晓事的疯子,见赵宸轩眼中疑惑不似作伪,李家夫郎直言道:“你就是她的夫郎。”

“可我……”官家罪奴,是没有资格为人正夫的,便是天下大赦,也轮不到他,他和姐姐都在赦免名单之外。

便是前生,姐姐以战功杀回朝堂,她的籍贯仍是贱奴,至死仍为家将,有掌兵之能,却无掌兵之权,所立战功尽数归于旁人,替三皇女帐下的一众武将刷了资历,自己却连个自由身都没有。

赵宸轩下意识想要反驳,心中却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一丝期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李家夫郎却回应了他的这份期待。

“你可知西和县有多偏远?”

在西和县,县令的话可比皇家律法有用多了。莫说是改籍这等小事,就是西和县的人都死绝了,只要县令不上报,朝廷就不会知道。

边远之地的混乱,是久居京中之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直白的说,从销毁身契的那一刻起,身为官家罪奴的赵宸轩就已经不存于世了,现在活在这里的是沈崇欣的夫郎,西和县溪口村村民赵宸轩。

“多谢告知。”赵宸轩的神情略显恍惚,却没有忘了礼节。他一直以为即便留下,他最多也不过是沈崇欣的侍奴,却不曾想……

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赵宸轩似嘲似讽的笑了一声,原来他这么早就得到了前生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可笑他机关算尽,竟是为了他本就拥有的东西搭上了一生。

文冀!

心中恨极,赵宸轩紧紧攥住手中玉簪,微垂了头没让李家夫郎察觉出不妥。

时间已然倒转,他不能让前世恩怨毁了今生的一切。

只是去替夫郎打水,沈崇欣回来的很快,但赵宸轩调整的更快,等沈崇欣端着水盆回来,他就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既然妻主没有提起,他是不是应该假做不知?

忆及沈崇欣并没有拒绝他称呼她为妻主,赵宸轩心里乱糟糟的,拿不准沈崇欣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心中的迫切占了上风“妻主,我能看看婚书吗?”

赵宸轩问的小心,沈崇欣回的更小心,毕竟这事儿是她理亏。

“抱歉,是我忘记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沈崇欣从怀中取出用崭新的油纸包好的小盒子,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赵宸轩一把夺过。

尚还带着属于沈崇欣的温度,赵宸轩只觉手中的盒子重逾千斤,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拿不稳,更打不开。

对夫郎的激动表示理解,最终还是由沈崇欣出手,帮赵宸轩打开了盒子。

一张加盖了官印的薄纸静静的躺在其中——

正是他们二人的婚书。

沈崇欣表面镇定,眼神却略带飘忽,似乎是在不安,直到在夫郎发间看到了戴得端正的玉簪,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看着白纸黑字的婚书久久不动的赵宸轩,直到天光放亮,才哑着嗓子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是婚书的存在,给他带来了一丝勇气,赵宸轩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值得沈崇欣为他付出的事情,那么沈崇欣是因为什么认定了他呢?

弄不清楚原因,赵宸轩就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不敢赌,沈崇欣前世对他的深情究竟是时间酿造出的美酒,还是初见时的一眼惊鸿,若是发现他同她喜欢的样子并不相同,沈崇欣又会如何看他?

赵宸轩皮囊表象下掩盖的,是从前世延续到今生的焦虑不安,若非重生在了沈崇欣身边,死死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宸轩说不定早就步了沈崇欣的后尘。

到时候他说不定还跟沈崇欣更为相配——两个人都是疯子。

但是正因为重要,赵宸轩的心中才更为患得患失,为了维持现状,他甚至不敢有丝毫妄动,生怕沈崇欣不要他,但再这么下去琴弦早晚会有绷断的一天。

说到底,不过是极端的缺乏安全感罢了。

并不理解赵宸轩心中不安,听到赵宸轩的问题,沈崇欣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因为你是我的夫郎啊。”沈崇欣理所当然道。

“可我……”赵宸轩看出了沈崇欣的认真,也正因如此赵宸轩的表□□显急切,他前生的爱恨,多与利益挂钩,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见过最热烈的爱情,那是能突破世俗的,容不下旁人的占有。

正因为见过,所以他很确定,他对沈崇欣的感情有愧疚,有感激,有依赖,就是没有爱。

“我不值得。”

“你是我的夫郎。”这就足够了,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沈崇欣趁机摸了摸赵宸轩头上的簪子,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就算开始的时候没有,只要相互关心,互相爱护,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他们都是一家人。

沈崇欣并不觉得这很重要,爱情是万中无一的相遇,但生活却是由责任和柴米油盐组成的。

她是赵宸轩的妻主,这就足够了。

就算没有感情牵绊,利益交换,只要是他,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