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原在结束社会实践的那天晚上给伏见猿比古发了一条私信。
伏见猿比古看见消息提醒的时候不由得面色古怪起来。
一条小广告, 关于幸平蛋糕店(他家什么时候开的店……)的新品巧克力。
这个人什么毛病, 群发消息居然发到他这来了。
伏见猿比古刚想把消息删了, 就见对方又发过来一条。
“虽然我们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我们好歹也算和平相处了十来天嘛。巧克力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尝一下,就抹茶口味的那个。这几天……也感谢你的照顾了, 所以不会收额外的钱。你要的话,回个可以就行。”
最近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稀奇。伏见猿比古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决定维持高冷人设删掉短信。
然后他就手滑的回了个可以。
……这是手滑。
接着北川原又发过来一句什么, 但因为网不好,伏见猿比古始终加载不出具体内容。
大概也是些没营养的话。伏见猿比古脑子想着自己的“一时手滑”,倒也并不是很在意,加载不出来也就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
***
大概是北川原态度确实诚恳, 非常有给人打工, 拿人工资的自觉,伏见猿比古最后还是把他的社会实践工资分文不差的交给了他。
北川原拿到工资后还在仁王雅治面前特别得意的感叹道,“还好我急中生智,不然都不知道伏见那家伙要拿这件事瞎做多少文章,说不定还要扣我工资。”
当时仁王雅治的表情已经不是一般的复杂,大概是牛杂面加什锦火锅的级别。
“我有时候觉得, ”仁王雅治最后慢吞吞的开口, “你一定是脑子少了一根筋。”
他在北川原发飙之前补充到,“但是我现在发现自己实在是错得彻底。”
“你哪里是少根筋啊, ”仁王雅治格外诚恳的说,“你脑袋里的筋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拥有的。”
北川原:“……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在埋汰我吗?”
仁王雅治刚想点头, 就迎上了北川原凌厉的目光。本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朝着他轻笑了两声。
“你要是听不出来的话,”他说话颇有一点顽劣的感觉,“我也就不说了。”
仁王雅治有时候会有一点恶趣味,先把北川原气到跳脚的程度,然后在一点一点慢慢去顺对方的毛。他这件事向来是做得得心应手,同时乐此不疲。
“我说啊,”北川原挑起一边的眉头,也并不是真正生气的样子,“你这个人真是好点幼稚。”
“不敢不敢,”仁王雅治一副故作谦虚的表情,“比不上你。”
他们两个进行着没有意义的对话,这向来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但仁王雅治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些许不同。
他不动声色的忽然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有件事……我有一点事想要问你,”北川原脸僵了一下,片刻后犹疑的开口,“你先前,就是我和你在地铁遇到的那一回,你当时是不是……在生气?”
他最后的问句在中间停顿了两下,话里带着试探,显然也不是十分确信。
仁王雅治是个演技派,虽然北川原惯常的称呼是“戏精”。他的性格和他打球时的状态其实是很像的,是属于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类型,因此,如果仁王雅治愿意,他想要伪装或是隐瞒自己的情绪从来不是什么困难事。且只有少数人可以感觉出来。
在这方面,北川原其实并没有柳生比吕士来得敏感。毕竟,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从初中起就一起打球,接着又上了同样的高中和大学,他们毫无疑问是最熟悉的两个人。
因而那一天,北川原也只是不怎么明显的感受到仁王雅治一瞬间的不太对劲,且很快就消隐无踪。好像是他的一个错觉。
仁王雅治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似乎也没有打哈哈糊弄过去的意思,他的神情很认真。仁王雅治真正认真起来,脸上往往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也不会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高深莫测不好亲近。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也总是能感受到那一份认真。
北川原腰板不自觉的挺直了一点。
“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伏见猿比古?”仁王雅治少有的这样单刀直入的说话,他的语调平稳,也不说多余的话。
涉及到情感问题这种事,北川原这一年里实在是七七八八奇奇怪怪的经历了太多,连个回答问题的固定模板都有了。什么“我对他有且仅有一种感情,那就是不共戴天的宿敌,别的感情现在没有,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但是也不知是怎么的,北川原看见仁王雅治的那一双眼睛,突然就没能把这些说出口。
北川原当然骗过人,世界上没有完全诚实的人,而他也只是一个会因为各种理由跟别人撒谎的普通人,仁王雅治也没有被排除在他欺骗过的对象之外。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骗过对方,那些谎言大多在半途就夭折了。
就好像是现在,他便有种想要自动的缴械投降的冲动。
“……当然不喜欢了。”他回答一点都不干脆,而几秒的犹豫或许说明不了决定性的问题,但却可以反应出来一些东西。
仁王雅治微微眯了眯眼,“是吗?”
北川原觉得自己最搞不懂就是喜欢这种感情,复杂又麻烦。他只能用普世意义上关于“喜欢”的定义来辨明。
“你看我那么讨厌他,对不对,喜欢……怎么可能嘛。”
“哦,那你昨天干嘛让我把那份巧克力寄过去,让我想想,”仁王雅治装模作样的做出思考的表情,“还是心形的。”
北川原昨天因为学校里有事走不开,让他帮忙寄了一份巧克力给东京法务局里的某个人。虽然没有直说姓名,但就这个地址,要是还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就是纯粹的智商问题了。
“那有什么办法,创真那个牌子只有这个形状啊!”
“……牌子?”仁王雅治疑惑的开口。
“……你听我跟你说。”
***
大清早,一盒巧克力整整齐齐的摆在伏见猿比古的桌子上。虽然选用的是比较朴素的浅蓝色裁纸,但是包装从边边角角都透出一种精致来,和街角蛋糕店里的廉价产品有着细微却本质的不同。
伏见猿比古的视线漫不经心转开,然后看见盒子旁边的一张纸。那张纸很小,折成方格和巧克力盒子一起装在塑料袋里,一不留神就容易忽略过去。
“还是浅粉色的,”好事的同事忽然凑近,调笑的开口,“不会是情书吧。”
伏见猿比古神色不变,光看表面完全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同事对此习以为常,伏见猿比古平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翻来覆去总是那一个,就是高考阅读理解满分的人做这个分析题怕都是要栽。
伏见猿比古随意的拾起那张纸,脸上仍然是全无所谓的样子,于是同事在旁边默默的同情了送巧克力的人一秒。
至于为什么是一秒,倒不是说他同情心稀少,而是因为下一秒,伏见猿比古的脸色就变得非常的难看。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他甚至觉得对方拿纸的手在微微发颤。他的手指用了力,字条上被摁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伏见猿比古只粗粗扫了一眼,便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他先是僵了两秒,接着他便以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掏出手机翻到了昨天的消息栏。
然后终于看见了那句昨天因为网络波动而没有看见的话。
这句话不仅充满了自动回复的味道,简直就是自动回复。
“您的帐单如下……感谢惠顾,幸平蛋糕店欢迎您的再次光临!如要继续订购请按1,退订请按2。”
伏见猿比古又看了一眼那张浅粉色的字条,只不过这回他的目光像是想把它给烧了。
北川原……
伏见猿比古咬牙切齿的想。
你大晚上的给我发私信订购巧克力的小广告就算了,而且还给了我张账单?!
居然还好意思说不收额外的钱……
额外的……
等等。伏见猿比古看着那条手机短信忽然顿住。
手机上发过来的帐单照片下面写了一行备注。
伏见猿比古又看了一眼那张纸。
上面划掉了邮费。
“备注:怕你误会我还是加一句,免掉的是邮费,巧克力的钱别忘了付。”
***
“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关系不好,给他发广告前我还特意加了一句话来着。”
仁王雅治:“……所以你干嘛执意给他发广告?”
北川原有理有据的解释道,“要抓住每一个客源啊。然后,他先回了我个‘可以’,后面也没说要退订,那不就是我家的顾客吗?我总不能不发货吧?”
“……你说你是群发的,”仁王雅治仍有不解,“可是我并没有收到。”
“废话,拜托,我们都这么熟了,发什么广告给你啊,”北川原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我请你吃啊。”
仁王雅治:……真是谢谢。
“不过说起来,”北川原一脸不满,“他好像到现在都没给我汇钱。我都没有收他额外的邮费。”
仁王雅治沉默着皱了皱眉。
“这不是在吃我的霸王餐吗?!你说他过不过分?”北川原说得振振有词。
察觉到不对劲,但并不是很清楚真相的仁王雅治被北川原的节奏带着点了点头,“好像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