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恋爱课堂之三

北川原被那句油腻的男人打击的不轻, 整个人如五雷轰顶, 并不比那些妙龄少女被叫阿姨的时候好多少。好在他是一个比较会抓重点的人, 他意识到这句话里面最重要的并非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个动词。

“你才几岁,就要跟人殉情?”北川原抱着好笑的心情, 伸手想拍拍对方的肩,但他连个衣服的边角都没碰到,对方就赶紧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

“喂, 用得着这么嫌弃吗?”北川原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郁闷,他心想着自己好歹也被女生追着告白过,虽然现在想起来全是黑历史, 但怎么着也不该这么被嫌弃啊。

太宰治把眼前这个人的郁闷看在眼里, 脸上和心里都很不以为意,但是又出于一种他其实从来没有过的同情之心安慰对方道,“其实也不是很嫌弃,也就是非常嫌弃的程度而已。”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是补刀吧!

北川原顿时升起和这个人搭话自己就是个傻逼的想法,他心累的转过头,继续在书堆里翻书。然而太宰治的话却在他转过头的时候慢吞吞的补完。

“毕竟我只喜欢可爱的小姐嘛, 这一点就算是你散发着吸引男性的气质, 我也不会动摇的。”

……

谢天谢地他没有在喝水,但北川原仍然被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语震的脚步一个踉跄, 几乎一头栽到书堆里去。

“啊,”太宰治微微的笑了那么一下, “开玩笑的。”

北川原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看起来小自己六七岁的少年耍的团团转。他由此更加坚定了找这个人搭话根本就是个愚蠢的决定,并且决定接下来绝对绝对不能跟这个人说话。

太宰治似乎也耗尽了对北川原的兴趣,转头跟其他来找书的人一样继续去翻书堆。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很喜欢自言自语。

“怎么又不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苦恼,脸上的表情却不尽然,随手抽出一本书,看到不是,就很随便的往后一扔,全然不顾后面是不是站着人。

“……我说你,”在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书砸到脑袋,砸到手,砸到脚的时候,北川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个年纪,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你家里不管吗?”

“家……”他面无表情的把这个单词重复了一遍,然后很快又在嘴角扬起微笑,“我是离家出走的,所以没关系。”

一脸无所谓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本也不是。”还没等北川原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太宰治就继续埋头书堆,同时把他手中那本不需要的书随手往后一扔。

好在这次北川原发现及时,闪避得当。但他低头去瞅了瞅那本书的书名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

“你给我住手!”北川原这回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我好不容易才从书堆里扒拉出来那么几本我要用的书,你别给我全扔了!”

北川原这回事真生气,来过这书店的都知道在这里找书有多困难。北川原好不容易把书扒拉出来,本来几本几本叠的好好的放在一边,被太宰治这么胡乱一丢,待会要再找回来,得无端的再死多少个脑细胞。

然而太宰治是何许人也,森鸥外尚且拿他没办法。在港口黑帮还没呆几年,就混到了干部候选,能静下心来听你说话已经是很难得。港口黑帮里的人都知道中原中也脾气火爆,看起来就不好惹,但只有首领森鸥外最清楚要说难管还是太宰治,所有的印象具体概括起来就一个词,糟心。

特别糟心的太宰治听到喊话顿也没顿一下,旁若无人的进行自己的找书大计。

所以说有时候小鬼这种东西真的很烦,智商高的小鬼更烦。至于那种小孩不听话怎么办,揍一顿就行的说辞放在这里全不管用,北川原当然不可能真的上前揍他一顿。遇到这种事,只能权当自己运气不好,北川原深吸一口气,“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找。”

太宰治这才回过头来看他,“《完全自杀手册》。”

“……啥玩意?!”

太宰治顿时一脸“既然是文盲,还问什么问”,气得北川原直咬牙,同时,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完全自杀手册》,是个正常人都没听说过这本书……不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找这种书的好吗?!

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北川原的好奇心随着时间流逝渐增,“你的心态能不能积极一点,乐观一点,成天殉情和自杀,你的童年是有什么阴影吗?”

太宰治的童年有没有阴影没人知道,因为他又重新进入到了不理人的状态,但这回和先前都不一样,面无表情的,看起来阴沉沉的。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一直被一群穷凶极恶的黑手党追杀。”

北川原一听,一时间居然被他逗乐了,“少年,你有意识到你这个画风跟你先前都不一样吗?”

什么仇家追杀,家世凄惨的戏码,北川原左看看右看看,硬是瞧不出太宰治有这方面的感觉,不像是怀抱着深仇大恨缺爱的样子。

“这是真的,”他轻松的笑了笑,没有对北川原的质疑作出什么辩解。

“要是真有黑手党在追你,你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先把手里的书放下。”

“好啊。”他这回应得爽快了,北川原接过书,心里正奇怪,就猝不及防的被人一把推到了旁边楼梯下的小仓房里。

说是小仓房,其实只是楼梯下的一个房间,连个像样的门也没有,店主随便拿了个窗帘布糊弄着当了门。土布积灰的程度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被这么一推,窗帘上的灰尘几乎全落在了他身上,北川原在房间里被呛得死去活来,太宰治的声音还好死不死从外面传过来,说的什么呢——

“安静点。”

北川原觉得自己就是不被呛死,也得被气死了。听他的意思,这是连咳嗽都不被允许了。

“追我的人来了,”太宰治轻描淡写的说,“不想被牵连的话,就别出声。”

其实往常太宰治没这么善解人意,牵连无辜这种事也从来没让他愧疚过,这回自然也是存了不怎么好的心思。

有句话他没说谎,他确实一直被黑手党的人追杀。新官上任总是不稳当,何况森鸥外做的是港口黑帮的首领。利益分配这种事就像切蛋糕,你切哪块,在别人眼里都是自己的小,别人的大,全然不知那其实是视线错觉。

在太宰治眼里,这些其实就是些破事。他在港口黑帮里是少见的体术不行,智商来凑的类型,但他本人反以为荣,对于以体术见长的中原中也日常性的半嘲半讽。

但体术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其实比智商来得管用。

比如说现在,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任务,同时被追杀,只不过跑路的时候跑了不同的路。中原中也还能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他却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凄凄惨惨戚戚。

毕竟追杀他的人可没几个有心情听他的废话,挑拨的语言是半点听不进,个个都试图模仿自家大boss做个直觉系。

太宰治很心累,但太宰治还是太宰治,要是脱不了身,估计能被中原中也嘲笑一整年。

彭格列是个神奇的黑手党组织,具体的神奇表现在他家不贩毒,拒绝人体实验,偶尔cosplay警察维护秩序,据说还拯救过世界。

且现任首领是个过分仁慈的人。

太宰治并不在乎牵连无辜,可这位首领却是在乎得很。对方沿途追杀过来,太宰治注意到他家手下不仅撞了老奶奶会送医院,撞了车会赔钱,偶尔一不小心枪弹走火,打破了店家的玻璃,居然还挺有礼貌的登门道歉。谈吐举止无不像是一个模范好市民。

影响永远是至上而下的,由此太宰治不难推测那位泽田纲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而这正是一点可以利用的弱点。

北川原看似是躲在他的后面,实则却是他的一个人质,用不着皆大欢喜,用到的时候也不必手软。

太宰治一早就注意到有对方的人进来,彭格列的标志很好认,何况对方还那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

他好整以暇,拍了拍书本上的灰,就这么坐了下来,直到那群人走到他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是泽田纲吉,太宰治一点也不惊讶,他心中自觉自己的身份配得上别人家的首领来找他。不算中原中也,他也是森鸥外最亲近的部下了,值得兴师动众。

“泽田先生,久闻大名。”太宰治笑眯眯的开口,这时候倒有点正常邻家好少年的样子了,然而在场的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知根知底,没一个敢小看眼前这个不过还十五六岁的家伙。

其实按泽田纲吉的年龄,叫先生有点过头,他听着有些别扭,但总不能让人家叫自己哥哥,那就不是别扭这么简单了。

“太宰君,”泽田纲吉也不废话,“可能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听着真像那群警察的说辞,”太宰治泰然自若,“接着是要把我抓进少管所吗?”

他这样说,语气里几乎都是嘲讽了,“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动手呢?”

太宰治抬起头直视泽田纲吉的目光,“我先前的投水自杀又一次失败了,这不是正巧吗。杀了我,也算是在港口黑帮身上砍了一刀。”

太宰治不是泽田纲吉这些年见过最难缠的人,诸如六道骸和白兰,都是麻烦程度直达五颗星的家伙。

但和他们不同的是,太宰治这个人没有半点的求生欲,不怕死的家伙是很可怕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身上找不到把柄。

更重要的是——

“你的能力很麻烦。”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也就是他们只是追着,而没有实际对他动手的原因。

自古中二病同根同源,超能力这玩意也差不多。太宰治的能力可以让所有异能失效,对火炎虽然谈不上使其失效,但也因为他不知道报废了多少匣兵器。

泽田纲吉每天看报上来的账单时都是一阵心疼,除了日常的人为灾害毁坏,自追杀太宰治以来,底下又多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兵器维修费。

“哦,所以?”

“我希望,你能主动的跟我们走。”

在港口黑帮和彭格列的关系还没彻底崩盘的时候,泽田纲吉这种做法无非是想给自自己身上添加点筹码。

太宰治很重要,这一点毫无疑问。哪怕港口黑帮里大部分的人都不认同,森鸥外却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眼下对太宰治而言,其实是个死局。他的能力再厉害,也只是针对能力而言。更何况一个能力对付不了那么多人,而且对方要是只凭体术,能不能跑出两米都是个问题。

太宰治从未像现在想念过中原中也。

只是这种时候,他的神态反而放松下来。

“你抓我其实没什么用,森先生的事与我无关,”他说话难得有点孩子气,配合他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未经历过变声期的声音,有点像小鬼耍赖,“总而言之就是无关,我这么说,你要怎么办?”

还是前面那句话,太宰治的难缠程度在于,他不怕死。

“我确实没什么办法,”泽田纲吉诚实的说。

他微蹲下来,突然一只手放到了太宰治的头上。太宰治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动不了。

异能力之外的能力吗?

“但是,”泽田纲吉的语调还是很平静,甚至给人一种格外安稳的感觉,“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只是你这个人,价值也够我把你带走了。”

“泽田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单吗?”太宰治忽然开口,却是一个似乎偏离主题的话题。

泽田纲吉微微皱起眉,不知道对方又打算干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一个无比重要的棋子,到现在也没有人前来救援。为什么我和我的搭档同时被你们的人追杀,我的搭档成功逃脱,我却被你们堵在这里。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吗?”

黑手党都会有疑心病。

不过这些当然都是烟雾弹,没人来救援,是因为之前对中原中也做了一些稍微有点过分的事,而他公报私仇。中原中也成功逃脱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战斗系异能,他被捕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体废。

但在敌方的人听来就肯定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想跳槽很久了,这一次不过是个契机而已。事实上,我跟森先生闹翻了。”他和森鸥外不合确有其事,这两天港口黑帮上上下下几乎都在谈论,但绝不到他所说的要跳槽这种程度。半真半假,最让人搞不清楚。

“如果泽田先生并不是这么强硬的想要带我走的话,我很乐意加入你们。”太宰治脸上一副比真金还真的情真意切的表情,语调也变得诚恳,不再飘飘浮浮得听来就不靠谱。

“……理由?”这番话的可信度在泽田纲吉看来也不过一分,但一分也是有,也是信任的开始。

太宰治瞳色渐深,“为了一个人。”

格外荒唐的答案。多的是人知道太宰治其人,不怕死且要寻死,人们都认定这种人是不可能会有什么执念的。为了一个人这种说法,显得过于荒唐愚蠢了。

然而有时候却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因为这是生死关头,气氛何其沉重,谁会想到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来作答?除非那是真的。

太宰治赌的就是这一点怀疑。

可信度有一分也是有,怀疑有一点也是有。

他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他想到正躲在他背后房间的北川原,老早便放弃了挟持人质这种做法。原因倒是过于纯粹简单了,太宰治觉得这种做法不够风雅,和他智慧的气质很不相配。

他骨子里其实有点追求浪漫的因子。挟持人质这种事实在不大浪漫。

“这个答案是不是有点可笑了,太宰君,”泽田纲吉摇了摇头,“我曾经看过你的资料,很难想象你会对除了死亡之外的东西执着。我想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并不存在。至于跳槽,就更不可能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故意说出这种荒唐不可能的答案,好让我心生疑窦,从而产生信任。太宰君,你是一个凡事都喜欢走险牌的人,这点源于你不怕死,所以凡事都喜欢走刺激的路。”

“这点反而证明了不会有你所说的那个人,你如果真的为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故意走这种一个不慎就粉身碎骨的路呢。”

泽田纲吉,彭格列的十代目。他确实拥有坐上这个位子的能力。自己的想法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越到这种时候,太宰治反而兴奋起来。

就如他所说,他凡事都喜欢走险牌。

太宰治忽然站起来,像是勇气顿生,他一步步的朝泽田纲吉走近,眼神和语调都很冷,却无端显得有些疯狂。

“我说真话的时候,信的人反而少了。不过正好,”他在嘴角边勾出一个弧度,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那个人也在这里,而且刚刚拒绝了我的殉情要求,不如由您来满足我吧,泽田先生。”

……

可怜北川原躲在窗帘布后面,被灰尘呛得不行还要强忍着,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如鲠在喉,一股气在胸前上不来下不去,活生生的把自己憋成了个西红柿。又想到现场还有熟人在场,更觉自己这个西红柿马上就要爆炸。

殉情你个鬼哦,谁他妈要跟个十五六岁的刚刚高中生的小鬼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