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原起初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新手上路, 很不专业的那种, 估计以前干的是银行抢劫。
门是用暴力砸开的, 木板被打穿一块,倒是下面的门锁完好无缺,正是昨天刚买回来的样子。北川原心里琢磨着, 大抵拆下来还是能用。但这么一想,他心里却更气了,换门哪有换锁简单方便实惠, 现在小偷太不敬业,连铁丝撬锁都不会,迟早要完。
等进了门,他心中怒气顿时成火山爆发之势。桌椅板凳大多破碎了一半, 可怜兮兮的瘫在地上, 无声的表示自己的控诉。
北川原觉得自己很愤怒,不再是因为小偷,因为眼前的情况表明了罪魁祸首并非是他一开始的设想。被损坏的家具上异能的痕迹显而易见,跟这些非正常的东西呆了这么久,北川原很明显的就能看出正常损坏和异能之间的差别。
小偷要是有异能……那还当什么小偷?
他气势汹汹的往里屋走去,转开门把手, 罪魁祸首的名称音节才刚念了个开头, 就被人出其不意的一把拉进门,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的瞬间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
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 这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像是监狱钥匙不远不近的刚好落在囚徒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北川原不知道是这个房间的灯也像客厅里的家具一样没能幸免于难, 还是伏见猿比古刻意的不去开灯,又或者是伏见刻意的把灯弄坏。他倾向于最后一个猜想,因为伏见把窗帘也拉上了。
一个完全黑暗,过分安静的房间。
北川原想到那个因为一时好奇去参加小黑屋实验的笑星亚当·布鲁姆。但是他现在的情况比他好,布鲁姆只有一个人,但片刻后他又觉得布鲁姆比他好,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在前些年,和伏见猿比古共处同一个黑暗安静的房间是一件可怕的事,这意味着他们的拳脚往来会更加肆无忌惮,打的时候是发泄,打完后就大半是后悔了。在脸上的伤口可不那么好看。
而现在,他有另外的需要担忧的地方。
伏见猿比古不说话,就只是站在他面前,因为黑暗的缘故,北川原只能勉强的看出一个轮廓。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在朝他逼近,背脊大半已经贴着墙壁,早就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任由着那股气息离他越来越近,接着感受到他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脸颊。
他们处了大半年的对象,北川原其实很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哪怕他们的处对象跟普世意义上的谈恋爱有着天壤之别,比起恋爱,更像是普世意义上的是死敌缠斗,不共戴天之仇。
北川原起初有对人解释过,他们确实在处对象,比如说伏见猿比古再也不找他打架了,而他再也没有看见对方就想打他的冲动。但换来的往往是大多数人的同情和怜悯,偶尔掺杂了几个意味不明的叹息。
不过两人都对此不怎么在意,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继续进行自己有些过于离经叛道的恋爱。
在黑暗中,北川原其实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在哪里,但实在不妨碍他一本正经的直视前方,勉强装出一点点气势。
“你生气了。”北川原语调笃定,伏见猿比古甚至还能从中听出几分欠揍的得意。
“那又怎样?”伏见猿比古的话说得平平淡淡,声调甚至没有什么起伏,但却让北川原有些惊奇。
伏见猿比古少有这样坦然承认自己情绪的时候,也许在正常人眼中并不算坦然,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跟你绕来绕去,就是不告诉你自己的真实想法。
北川原因此开始笑,从前的时候他就对让伏见猿比古生气这件事乐此不疲。他笑的时候却忘记了,伏见对让他难受这件事也是乐此不彼。
他凑过来咬他,然后笑声被喘息淹没在房间里。
不是吻,是咬。伏见猿比古总喜欢这样做,比隔壁的哈士奇还要凶残。
“……你生气了,”在任何可以说话的时间,北川原绝不浪费他的满肚子废话,“因为我发动态的时候总是捎上你的智障表情包?因为前几天我拿走了家里仅剩的几包泡面的调料包?还是因为——”
伏见猿比古经常性的嫌北川原废话太多,很多时候他想拿个毛巾塞住对方的嘴巴,但到底没有一次真正实施过。因为虽然说话的北川原很煞风景,但发不出声音的北川原很没意思。
他只在对方将要说出一些他并不想听到的话之前,才用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方式堵住对方。
北川原说的前两个原因无足轻重,根本不足以撩动他这几年来越发平静如水的心湖。
他生气的原因并非在这里。真正的原因北川原知道,但一定知道的很肤浅,不真切,并且可能还认为自己很幼稚。
他们谈的是一个很离经叛道的恋爱,但却有一个司空见惯的生气理由。
“你在吃醋?”北川原还是找到空隙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因为我没跟你说就在朋友家住了一个晚上,而且期间没有给你回一个短信和电话?”
这是正解,但是伏见猿比古不想承认,他偏头去咬北川原的脖子,企图让对方闭嘴。
但其实是该生气,换成其他人早该气炸了闹分手,但他们这里总有点不大一样,他们似乎是铁了心的要表现出对对方的不在意。
“你有一点说错了,”他是慢吞吞的,像是抽空想起来的说了一句,“在这期间我没有给你打过任何电话。”
“嗯,对,”比起伏见的游刃有余,北川原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样一个时间开口说话,“商店旁边的电话亭,广场旁边的电话亭,还有你们办公室的座机,这些没一个是你打来的电话。”
“对了……”他喘着气,却在唇边勾起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伏见猿比古当然不想猜。他的手掌贴着北川原的脖子,以一个近似爱抚,也近似谋杀的姿势。
他吻他,北川原把所有那些不太痛的啃咬当成吻,但是这回不一样,这回是真的吻,终于有点像个普世意义上的吻。
“其实我那几天我没去别人家住,”北川原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有些蒙圈,于是原本打算死也不说的秘密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看见你从家里出来,然后一直跟着你。”
伏见猿比古低低笑了两声,“我知道。”
他这样说,“因为你必须要一直跟着我,不然以你的智商,早就迷路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北川原目瞪口呆,突然就有点生气,马上翻脸挣扎着推开他。当然没什么效果。
伏见猿比古永远不会说的是,哪怕知道北川原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也确实很生气。理由就是北川原所说的,打了电话却不回。
为什么不生气呢?他后来反复的想,自己纯粹就是被北川原那个傻逼拉低了智商,干嘛非要通过不生气来表现自己对他的不在意?他的脾气本来就坏,生气当然是理所当然,何况世界上没有比北川原更容易让人生气的人。
北川原不会知道伏见猿比古想的这些事。
只是他有时候途中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见眼前的天花板晃个不停。天花板上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划痕也跟着晃,从线晃成面,从面又晃回线,最后兜兜转转成了一个点,就好像伏见猿比古用他最尖利的牙齿咬他时留下的一样。
这是很痛的,因为表面上他是在咬你的脖子,但实际上他又不只在咬这些地方。
这是很痛的,他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只披着人皮的恶魔会咬死他。而他心中知晓却全不在意,任由自己沉入那极致痛苦与欢愉的地狱。
他不去想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