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卓并没有因为秦慕说的女朋友那三个字表现出过于复杂的情绪, 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如我刚刚说的,我在国外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但我的家里无法接受。对我的父母来说,这是一桩丑闻。”
从那个高贵妇人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上,方知卓看得出,秦慕的家庭应当是可以称为声名显赫。
包括秦慕,她都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的。高贵,得体,优雅,这是优渥精致土壤才能培育出的蓓蕾。
“我父母很满意你的家庭,他们也知道你的性向,但是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你的母亲。我们互为挡箭牌,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在外人眼里,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以挡去流言蜚语,对我们的父母来说,他们不用背负子女是异类的这个包袱,对我们的爱人来说,他们可以将这段感情延续,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
秦慕声线温雅,娓娓道来。她冷静的不像真人,嘴里说的也像是别人的事,残忍的可怕,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一样。
方知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嘴角漾出一分哂笑。
“你爱人真可悲。”
秦慕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动摇,像是被掀了面具的小丑,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游刃有余。
“可悲?什么是不可悲。和家人对抗,两败俱伤?还是不顾我亲生父母的感受,只要我自己舒服?对你来说,抗争也许可以称为壮烈,但对我来说,这是愚蠢。”
方知卓摇了摇头,冷淡目光中多了些情绪。
“我不需要挡箭牌。我的爱人是孟里,也只能是孟里。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身边的位置永远只能站着他,这是他该得的。”
秦慕冷笑一声,仿佛方知卓在说一个笑话。
“你太幼稚,也太天真了。你知道这对你的父母会是多大的伤害么?他们一辈子都会被指责,指责他们生出了一个同性恋,一个不被大部分人接受的异类。他们有头有脸,他们要教书育人,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永远是暗的。我们无法抗争,只能妥协,像是泥土下的蛆虫,苟且偷生。”
“秦慕,你错了。”
方知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和秦慕的思维宣战。
“我父亲已经知道并默许了我和孟里的关系。至于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伤害足以写一本厚书,如今我不过是少量回馈了她,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秦慕发现,这个一向目光冷淡看不出情绪的人,眼神突然变得讥诮,情绪疯长至外,燎的她心里发慌。
“也许你是泥土下的蛆虫,但我不是,孟里也不是。我要他见光,我要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你需要用虚伪的外衣掩盖住你以为的莫须有罪责,那是你的选择,我不需要。”
方知卓又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在秦慕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没有罪,也不是异类,更不是什么蛆虫,我们只是阳光下的平凡人。你愿意轻贱自己,我不管,别带上我们。”
他的眼神坚定而自信,一如当年他面对所有的非议时一样。
他是一座灯塔,是指引孟里回家的光亮。
秦慕和母亲并没有如约留下吃晚饭,张帆并不知道是什么打乱了她的计划,还在试图留下两人。秦母却十分坚持,面色也并不好看,最后走的时候,甚至是带着情绪的。
离开的时候,秦慕深深看了方知卓一眼,话里有话。
“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方知卓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谢谢,我的字典里向来没有后悔二字。”
然后他礼貌和两人道别。
“二位慢走,不送了。”
秦慕母女离开后,张帆的情绪果然又开始变化起来。她先是摔烂了孟里给她买的蛋糕,又将那一套景泰蓝茶具摔的粉碎。她就像个破笼而出的怪物,温柔和贤淑荡然无存。她甚至掐着方知卓的脖子,抓着方知卓的领子。她一声声的质问,方知卓却从头到尾都冷冷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被观众接受的小丑。
等张帆闹累了,方知卓才开口。
“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了。不用自欺欺人,没有意义。我喜欢男人,爱人是孟里。这回我和你说清楚了,如果你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张帆的牙齿咯嘣咯嘣地响着,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可怖的笑容。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好爸爸给你们这对变态在b市买了房子,甚至还要动用关系和大笔的资金把孟里从那个狗屁不是的二本学校弄进985的名牌专业。”
方知卓皱起了眉毛。他知道房子的事,但张帆说的另一件事,他竟然全然不知。
他太知道孟里的性格,对方绝对不会接受。怪不得前几天孟里的话一直很少,打电话时声音也听上去很疲惫,现在一切都有了佐证。
他冷笑着看向张帆,并没有打掉母亲拽着他领子的手,只是淡淡道。
“如果我是变态,那生我出来的你是什么,怪物么?也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确是怪物。”
张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悲凉又恐怖,像是一个悲哀女人沉淀了一辈子的哀嚎一样。
“方知卓,你还知道是我生了你?你把我当做母亲么?那个孟亚军,他的两个崽子,你对他们花的心思都要比我多。我知道,在你眼里,你的母亲就是个疯子,是个疯起来六亲不认的怪物。”
“那你又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当成过儿子。”
方知卓死盯着天花板,手腕上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如果我身上没有流着我爸的血,你早就把我掐死了吧。”
张帆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她像个小女人一样埋在方知卓的怀里,像是要从儿子的身上嗅出一丝丈夫的气息一样。
方知卓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权当是给了这个因情爱发疯的女人一些施舍。
“行了,既然你知道了,以后没用的事情就少做。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我回去上课了。”
方知卓毫不怜惜的把张帆扶起推开,迈过地上那个稀碎的蛋糕,拿起门卡往外走。张帆在身后叫住了他,她的语气嘶哑,又阴冷的可怕。
“你就不怕我去孟里的学校把他曾经是个少年犯的事公布于众?你们的那些好事,我可以一件一件的说出来。”
方知卓回头看向自己疯子一样的母亲,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可以去,如果你想我爸跟你离婚的话。”
张帆的脸突然惨白,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向方知卓,颤抖着嘴唇喃喃道。
“不会的,你是什么东西,我才是他的妻子,他爱我,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方知卓的脸上依旧带着残忍的笑意,他一字一顿的和这个可怜的女人说道。
“我确实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姓方,我有绝对的话语权,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
方知卓根本没管母亲快要咬破的嘴唇,毫不留恋地走了。
等走出他们家的高级小区,方知卓捂着胸口在路边蹲了下去。
打碎了牙齿和着血泪吞进肚中,他何尝又想这样。
电话铃声便是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来的。方知卓定了定神,看上屏幕上的名字,按了接听键。
孟里的声音从声筒那边传了过来,活力朝气,即便是牢骚,也是带着爱意的。
“我操,媳妇,这他妈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怎么了,累?”
方知卓哑着嗓子回应,孟里在那边嘿嘿的笑,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累是一点,主要是想你。”
方知卓在最脆弱的当口,被孟里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抓着听筒静静的听着爱人的甜言蜜语,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值一提,烟消云散了。
“媳妇你累了啊?我哔哔这么半天,你怎么不说话啊。”
孟里久没得到回应,有点小情绪。方知卓轻声笑笑,对着听筒说道。
“我也特别想你。”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甚至里面充盈着满满的情/欲,撩火一样说道。
“想你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