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眉心贴着符纸, 黎世坤此时的模样别提有多滑稽, 黎丰有些想笑, 又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拆对方的台。

牢牢握紧胸前的挂坠, 余菲也不知道她重金求来的护身符为什么会突然失效,盯着自己瘦削的手背, 黎世坤猛地将手边的水杯向女人砸去:“说话!”

“我不知道。”从没见过对方发怒的样子, 余菲心中害怕, 却还是强撑镇定地回答, 离嫁入豪门只剩一步,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时放弃。

侧身躲过飞溅的玻璃碎片,女人双睫垂泪,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暗叹对方的专业素质够硬, 季岚川双指并拢,轻巧一划便摘下了余菲颈间的红绳。

确信青年手中无刀,但黎丰却能清楚地看到那红绳两端整齐的断口, 把玩着手中被雕成花瓣状的桃木, 季岚川果然在其底部摸到了一排米粒大小的八字。

庚辰见酉,这八字正是桃花煞之中破坏性最强的“羊刃桃花”, 有此命格者,稍有不慎便会因感情破财、免官、乃至死于非命。

——羊刃为刀,早就在某度百科上查过黎世坤的生日, 所以季岚川才会用“色字头上一把刀”来回答对方。

本该清心寡欲规避祸端,谁料黎世坤风流成性, 竟不知从哪儿招来这么一朵烂桃花,将桃木坠丢给对方,季岚川懒洋洋地解释:“上面是你的八字。”

生辰八字、年日月时,虽说最后一条信息很难得知,但有经验的天师,还是可以根据对方的生平经历进行反推。

身为M城知名企业家之一,黎世坤的过去也着实算不上什么隐私。

相同的八字无法再用巧合解释,发觉事情败露,余菲擦干泪水,急忙将自己和“谋财害命”的关系撇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就是个招桃花的护身符而已。”

她只想借机嫁入豪门,谁成想竟会引出这一连串的祸端。

独属于桃花的馥郁香气仍旧在屋内弥漫,黎丰厌恶地绕开余菲,皱着眉去把对面的窗户打开:“接下来要怎么做,总不能让老头子一直贴着张符纸乱晃吧?”

“破财免灾。”

捡起余菲掉落在地的手机,季岚川机智地用对方的人脸解锁屏幕,事关秦征的安危,他才不会搞什么容易出错的先礼后兵。

刚刚被青年用手指斩断红绳,余菲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碰了碰眉心的符纸,黎世坤财大气粗道:“要多少,您开价。”

“不是我要,是命数要,”扬起一抹颇具神棍气质的微笑,季岚川以手指天,“钱和命,你只能选择一个。”

心里“咯噔”一声,黎丰这才想起青年当日在酒吧街边提过的代价,然而命数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哪怕亲眼见证过对方的本事,黎世坤也不认为黎家的基业会因为一句话而败落。

“黎家主这是要选命了?”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季岚川自然不会刻意去干预对方的选择,存好某个被余菲备注为“大师”的手机号码,青年右手轻抬,眨眼间便驭使雷霆将那朵粉云劈散。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桎梏被人打破,黎世坤顿时觉得自己的肩头与颈椎轻松不少,与此同时,那些被连日积压掩藏的疲态,也瞬间在他的身上爆发出来。

眼眶深陷、面色苍白,此时躺在床上的黎世坤,完完全全就是一副重病患者的模样,黎丰被吓了一跳,呆立半响才想起该叫家庭医生过来。

“流水冲桃花,建议将卧床正对浴室摆放。”

比起爱冲动惹事的黎丰,老练的黎世坤显然要更会做人,收到对方千万级的支票,季岚川心下满意,便又好心地在风水布局上指点一句。

确定父亲没有性命之忧,黎丰命令佣人看好余菲,随后又亲自送准备收工回家的青年下楼,过去种种在脑海中接连不断地闪现,他犹豫许久,终是细若蚊呐地开口:“……谢谢。”

“不必道谢,”晃了晃手中的支票,季岚川的眼底不见半分动容,“只是一桩生意而已。”

钱货两讫,他并不想再和黎丰产生其他交集。

难得低声下气却被人甩了冷脸,黎丰很想抬高音量发火、却又顾忌着对方救下父亲的恩情,捏紧拳头,他闷声闷气道:“你就非要这么说话不可?”

“不然呢?”诧异地挑眉,季岚川冷冷一笑,“我和黎少你可没什么交情。”

想起自己之前对待青年的态度,黎丰心有悔意,却又拉不下脸面和对方道歉,季岚川无意体谅对方的纠结心绪,长腿一迈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惦记着陪秦征吃晚饭的约定,坐在出租车上的青年频频看表,却还是无奈败给晚高峰的塞车,不知为何,自从劈散那朵粉云之后,他的心头就总是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将左手边的车窗打开,青年无精打采地靠住椅背闭目养神,从后视镜里瞥见对方泛红的脸色,司机大叔忍不住出声问道:“小伙子是发烧了吗?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确信自己没有生病,季岚川坚定地摇头,总算是在六点之前赶回了秦宅所在的别墅区,然而未登记的车辆只能停在外围,等青年紧赶慢赶地走回家后,钟表上分针早已跳过了“12”的大关。

是因为那被人为凝聚的桃花煞气吗……

还没等季岚川迟钝的脑袋想出个所以然,他就在家门口看到了身着正装、准备出门寻人的总裁爸爸,想都没想地扑进对方怀中,青年伸手环住男人的腰肢:“秦征。”

“发烧了?”瞥见对方通红的小脸,秦征担心地摸了摸青年的额头,“晕不晕?我叫郑叔拿些药给你。”

抱紧男人拼命摇头,季岚川的鼻尖在对方胸前蹭来蹭去:“不晕,就是很想见您。”

“别闹,”想起之前青年高烧晕倒在自己门前的经历,秦征按住对方乱动的小脑瓜,丝毫不敢有任何大意,“先量体温,严重的话再叫医生过来。”

可我就只想粘着你。

默默收紧手臂,季岚川任性地抱着对方不肯撒手,秦征无奈,只得顺手把某个小尾巴一路抱回了客厅。

“这是怎么了?”听到客厅里闹出的动静,张妈和郑叔闻声赶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外套被扯掉半边的秦三爷。

“烧傻了。”

没好气地将青年按在沙发上坐好,秦征只觉得这人真真是自己的克星,张妈和郑叔极有眼色,立刻便分头去准备可能会用到的药品和热水。

意识轻飘飘地浮起,黑发青年低着头小声嘀咕:“我才不傻。”

桃花煞不是迷药更不是春|药,季岚川现在的状态倒是和“热恋”时的黎世坤有些类似,只不过他本就喜欢秦征,反应出来的症状便会更明显一些。

“不许乱动。”

沙发上的地方太小,秦征实在制不住某只胡乱蹬腿的笨兔子,左手穿过膝弯将人抱起,秦三爷快步上楼将对方扔在床上:“老实呆着。”

男人发力巧妙,季岚川跌坐在床上也感觉不到疼,随手摸到一只枕头抱进怀里,青年双眼亮晶晶地盯住对方。

“秦征,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整理衣服的手指一顿,秦征确定青年绝对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烧坏了脑袋,若是放在平常,对方绝对没胆子直呼自己的大名。

从张妈和郑叔手中接过水杯和小药箱,男人将房门一关,半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家兔子的蠢样。

拽不出对方怀里的枕头,要测温度又害怕弄疼青年的秦征,不得不将体温计用消毒纸巾擦净、而后又将它递到对方的唇边:“含住。”

乖乖张嘴,青年的目光却一直都没有离开秦征,似是觉得难受,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只游鱼闪倏的左眸。

“……。”

瞥见青年手背上的美瞳和通红的眼尾,秦征忽然就很想把对方按在腿上好好教训一顿,和盯着自己不放的青年对视三分钟,注意到对方体温正常的男人叹了口气:“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桃花煞,”叼着造型小巧的体温计,青年含糊不清地嘟囔,“我破了他的阵,可能遭到了一点反噬。”

说不好自己是清醒还是迷糊,季岚川松开怀中沾着对方气息的抱枕,骨碌碌地滚到男人腿边:“虽然没有桃木牵引,但我却还是很想见你。”

哪怕再怎么不懂情爱,经此一遭,季岚川也能认清自己对秦征的感觉,他本可以画符念经驱逐煞气,可在见到男人之后,他却只想赖着对方肆意胡闹。

猫一样灵活地挂在男人身上,青年小心地用唇碰了碰对方:“秦征,我想亲你。”

“喀啦——”

脑中代表理智的弦瞬间崩断,秦征托住对方的后颈,用一个充满掠夺意味的深吻当作回答,然而就在两人情难自禁、几欲擦枪走火之际,季岚川却蓦地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尝到一点血气。

丝丝缕缕的粉雾被霸道的金光彻底驱逐,恢复理智的青年睁大双眼,立时羞愤欲死地僵在原地——

祖师爷在上,他刚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