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年关掉手机将小脸皱成一副苦瓜样儿, 猜到些什么的赵卓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也没暴露是自己在通风报信。
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青年的信任,但职责所在, 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力保证对方愉快开心且不会受伤。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关上电梯,赵卓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钟瑶她真的不会再红?”
老话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在赵卓看来,这不过是一句劝人向善的箴言罢了,人生的灰色地带太多, 哪能事事都分出个黑白?
看破不说破,压根儿不在意对方打小报告的季岚川轻挑眉梢:“你不相信?”
“也不是,”隐约察觉青年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乖巧, 赵卓斟酌用词道, “只是每年流产的人那么多……”
如果每一个都会被夭折的孩子缠上,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早就乱了套?
“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听出赵卓想问什么,季岚川盯着电梯里不断向下跳跃的数字,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能产生自己的意识,那男婴少说也有四个月大。”
至于钟瑶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做决定、又是靠什么手段瞒过镜头和于丽,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大概就只有当事者本人才知道。
“叮。”
电梯打开, 想起那鬼婴也曾做过类似期待的举动, 季岚川轻声叹道:“还有……来自血亲的恶意, 简直就是催生怨气的最佳养料。”
“听说她前不久才和圈外男友分手,”四下无人,赵卓压低音量,“钟瑶爆红前吃过很多苦,我也是看她踏实上进才肯合作。”
或许正是因为眼下的成功来之不易,钟瑶才会对这个突然到来且没有父亲的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总之让于经纪换个人吧。”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深知让钟瑶如此憎恶这个孩子的理由绝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比起所谓的真相,季岚川还是更在意郑叔的短信。
约到书房这么正式,秦征难不成是想和他谈生意?
再次穿过层层认证走出小区,季岚川拒绝赵卓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顺便拍掉残留在对方肩上的符篆:“暴雨开车很危险,记得马上回家。”
暴雨?回家?
一头雾水地望了望头顶晃眼的太阳,赵卓端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秉承着对青年人品和实力的信任,他还是开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果然,就在赵卓进入小区停车场的下一秒,外面豆大的雨点就倾盆而下,狂风乱舞,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这场面着实很像是暴雨的前兆。
而丽水小区与草莓直播总部的距离甚远,如果他没有听青年的话回家,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困在了路上。
想起青年叮嘱他时轻描淡写的模样,赵卓不由暗叹——
真是神了,三爷他到底是从哪挖出来这么大一个宝贝?
*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下雨前赶回老宅,季岚川示意司机停车,就近找了个评价还不错的商场消磨时光,这场大雨持续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时间还早,秦宅里的佣人们还没下班,张妈正在厨房里张罗晚饭,见青年干干净净全须全尾地回来,她才松掉心中提着的那一口气。
“听说今天发生好几起车祸,可把我吓了一跳,”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张妈担心地絮絮叨叨,“怎么穿的这样少,冷不冷?要不要喝点姜汤?”
饭菜的香气热热闹闹地从厨房涌来,季岚川揉了揉鼻子,略显孩子气地笑道:“还是张妈心疼我。”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摆了摆手,张妈从一直用小火煨着的砂锅里舀出几颗枣子,“老爷说你喜甜,还特意嘱咐我把味道改良一下。”
秦征。
捧着香香甜甜的姜枣汤,季岚川难得地有点说不出话,见青年愣愣地站在原地,张妈连忙递给对方一条手帕:“垫着点,小心烫。”
“三爷呢?”没有用勺子,季岚川慢慢地就着碗边喝了一口姜汤,大抵是热气太冲,他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
“在楼上呢,”知道秦征对青年的重视,张妈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今日老爷难得睡过头,郑管家就劝他干脆休一天假。”
所以说对方是孤零零地在家等了自己一天吗?
心底莫名冒出“空巢老人”四个大字,季岚川快速吹气,三口两口地把汤喝净:“那我上楼看看他。”
没有制止对方的“无礼”,宅子里的众人都能看出秦征对青年的珍视,望着对方比往日活泼不少的背影,张妈边切菜边乐呵呵地哼起小调。
——虽然评论主人家的私事有些僭越和不地道,可小季这么单纯的孩子,的确是要离大少爷远点才好。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站在书房门口的季岚川却突然有点犯怂,不过幸运女神向来很少站在他这一边,还没等季岚川想好要怎么办,书房的大门便被人咔哒一声从内部打开。
“季先生?”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端着托盘的老管家微微俯身,“您是来找少爷的吗?他现在就在里面。”
我说我只是路过您信吗?
事已至此,被当场抓包的季岚川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书房,转身离开的郑叔体贴地将房门带上,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青年和秦征两人。
微微靠住椅背,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份未看完的文件,他少见地穿了一套相对居家的休闲服,舒适的棉质布料让对方整个人看起来都柔软了许多。
这样的秦征实在很难让人提起防备,季岚川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男人身边:“三爷。”
本也没有多么心虚,但在听过张妈的念叨之后,季岚川只要一联想到对方今早无知无觉睡在沙发上的模样,就觉得自己特像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
“刚喝过姜汤?”瞥见青年发飘的眼神,秦征放下文件,以一个对方完全没有料到的话题开场。
准备好的说辞全没用上,青年无措地张了张嘴巴:“姜……您怎么知道?”
稍稍抬起手臂,男人轻巧地用指腹蹭过对方的唇角:“有什么急事吗?嘴都没擦就跑上来。”
脸颊轰地爆红,季岚川发觉自己在秦征面前总是会丢尽颜面,讪讪地低头,黑发青年的声音细如蚊呐:“没、没什么,就是白天听郑叔说您要找我。”
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丢人,他绝不会再把“空巢老人”的脑补说出来平添笑话,明明工作才是秦三爷的真爱,他怎么会以为对方没有自己的陪伴就会孤独?
“也没什么大事,”满意地收回右手,秦征指了指不远处的扶手椅,“过来坐。”
规规矩矩地坐在男人对面,季岚川也猜不透对方想做什么,刚想把今天的经历主动交代一遍,他就听到秦征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
“没有,”下意识地否认,季岚川摇了摇头,“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紧张。
毕竟在季岚川前半生的记忆里,从没有人会这样在家里等他,包括将青年带回孤山的师傅、实行的也是彻彻底底的放养政策。
“我不是想要训斥你什么,也不是想要限制你的行动,”没有逼青年把话说完,秦征将手边没动过的热茶推给对方,“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能明白吗?”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本以为又要费心费力地和男人斗智斗勇,谁成想对方竟会态度平和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尽管秦征的语气仍称不上温柔,可对比秦三爷平日里的强势和喜怒无常来说,这一点点的平和已然算是极大的让步。
以退为进,男人缓声继续:“虽然你和秦子珩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但是宅子里的人却都很喜欢你,既然要在这儿住下,你是不是也该听听秦家的规矩?”
温柔刀、刀刀致命,最受不住诱哄的季岚川,彻底被某人忽悠了进去,分明说好只住到身体痊愈,可到了秦征口中,这话就被偷换概念成了期限模糊的“住下”。
偏生秦征对青年毫无恶意,无法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危险的季岚川,全然没有发觉眼前的陷阱。
想不到摆脱失眠困扰的秦三爷居然是这么讲理的人。
脑海里有类似的念头一闪而过,清楚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季岚川十分理解地戳了戳茶杯:“我会听,您说。”
“口述难记,明天我叫郑叔写一份重点给你,”临时拟定的家规还未完善,秦征面不改色地换了个话题,“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聊聊你今天‘勇斗恶鬼’的经历?”
小心眼的男人,这种时候也不忘挤兑自己。
偷偷做了个鬼脸,季岚川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自己所能看到的那个世界,而蒙混过关的秦征,则是暗暗藏好了文件夹下的书籍——
《不吼不叫,陪孩子悄然走过叛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