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不是错觉,小皇帝都敛下异样的神色,见皇后不喜,她清清嗓子道:“朕要歇息了,你让她回去就可。”
内侍踌躇一番,就道:“外面日头大,贵妃来回一趟也不容易,您要不见见?”
这是在华殿,内侍也是皇后的人。小皇帝察觉到些许异样,弯了弯唇角,看向皇后:“皇后觉得朕该见吗?”
祸水东引。小皇帝得意地眯着眼睛,悠悠等着皇后的意思。
皇后神色清冷,回宫后换了一袭宽松舒服的家常服,听着小皇帝的声音,她睨了一眼,道:“既然陛下想见,就见一见。”
小皇帝的笑意凝固,皇后笑了笑,甚是体贴地替她理了理衣领,指尖不小心滑过下颚。指尖触碰到小皇帝柔嫩的肌肤,皇后顿住了,也极快地将手收回,回身坐好。
贵妃季氏先入宫三月,才是帝后大婚。她与皇后的美不同,皇后如同清风皓月般清隽昳丽,一眼看过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小皇帝见到季贵妃,怔了一下,且不说她周身华服,逶迤而入,肤色雪白,眼睛如若临安殿里的黑珍珠,带着勾魂的魅力。
她奇怪季贵妃来此的目的,多看了一眼,未曾察觉皇后冷下来的容颜。
季贵妃徐徐而来,见小皇帝凝视她,行礼后就往她那里走去,皇后轻咳一声,她止步,尴尬地看向皇帝。
小皇帝懵懂,看向皇后,在外人面前不好落她面子,关切道:“皇后渴了?”
皇后不说话,对季贵妃道:“贵妃坐吧。”
一句话让季贵妃的小动作停止,她咬咬牙,坐在下首,道:“陛下今日没有回临安殿?”
小皇帝不喜欢皇后,也不喜欢季贵妃,两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丘之貉。她摸摸自己的下巴,由着这两个女人去争。
争到后面就发现,她其实就是一个女人,和她们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眯眼笑了起来。皇后在与贵妃说宫中之事,余光扫到皇帝的笑意,怔了一下,又见她得意洋洋,猜想不是好事,约莫又打什么鬼主意。
三人各怀心思,小皇帝也是女人,也喜欢看名贵的首饰。贵妃头上的珠钗是颗明亮的宝石,在殿内清光下格外耀眼,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再看皇后发髻上的玉簪,典雅通透,适合她的气质,好似也不值钱的。
小皇帝的目光在皇后与贵妃之间来回穿梭,好奇而懵懂。贵妃察觉后,特地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看了皇后一眼,道:“殿下,妾那里新得些名贵的珠钗,您改日去看看?”
皇后一噎,眸色婉转。小皇帝见她不语,便道:“皇后与贵妃不同,名贵的簪环首饰不大合适,可配玉,改日让人做些玉的就好。”
小皇帝半晌不说话,一开口就是袒护皇后,让贵妃不明白。明明他被温轶压得没有办法亲政,就该远离皇后,怎地还替她说话?
她不解,皇帝下了逐客令,站起身道:“朕送贵妃出宫门。”
季贵妃一喜,就把这些疑惑抛开,扬了扬眉梢,想去主动牵着小皇帝的手。谁知小皇帝人不高,腿迈得快,她方伸出手,就不见小皇帝的影子了。
她忙追了出去。
将这幕看在眼中的皇后缓和神色,小皇帝又打坏主意了……
打着送人出宫好名目的小皇帝悠哉地在庭院里驻足,等着季贵妃过来,她摸着自己袖口,静静等着。
小皇帝不过十四岁,年龄不大,身高矮了些。季贵妃比她大了两岁,走过去,阳光下小皇帝肤色晶莹,眉眼带着稚嫩,看人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幽深。
她伸手欲挽皇帝的胳膊,却听道:“贵妃可知临安城内何人学识渊博?”
小皇帝开门见山,倒让季贵妃惊了下,她正愁不知怎么开门。陡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放心了,皇帝还是相信她的,至少她父亲手中的兵权是最现实的助力。
季贵妃依旧想挽着赵攸的手,想在皇后殿内做出亲密的举动,气一气她,也可不动声色地加深帝后之间的矛盾。
怎奈小皇帝不给面子,总把手负在身后,摸都摸不到,她不好做出太过轻浮的举动,就道:“陛下若信妾,妾回去问过父亲,您想寻太傅?”
小皇帝本有太傅,后太后病逝,太傅就被首辅贬去巴蜀之地,就再无新的太傅。
“自然,朕已成亲,自然要想着亲政之事。”小皇帝一本正经地回答,目光落在季贵妃染着玫红的指甲,又想了想皇后的双手,洁白如玉,指甲都很短。
季贵妃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丽眸漾着笑意,笑说:“父亲忠于先帝,忠于陛下,自然会替陛下办事。”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跺着脚步走了几圈,想起一事,道:“你可知皇后在温家可受宠?”
这些在她那个年代就是八卦消息,类似于豪门娱乐新闻,温家的事应该不是密不透风的。再者她一看季贵妃这幅模样就是八卦信息的来源者,善于传播八卦消息。
季贵妃回道:“皇后很得首辅的宠爱,她善于心计,且又是嫡女,且她心计随了首辅,怎么会不受宠爱,陛下莫要被她骗了?”
骗了?小皇帝狐疑,她今日见皇后带入宫的箱笼器物,不像是受宠爱的嫡女,倒像是书里深宅后院的小庶女。
她不能多问,免得被季贵妃看出心思,她点点头:“好,日头高晒,贵妃早些回去,午后睡一觉极易养生,养颜美容。”
小皇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通,就将季贵妃送出宫,自己在比对着两人的信息。季贵妃的话与她想法一致,书里那个皇后长袖善舞,女诸葛般的人物,怎会惨兮兮的?
她边走边想,一路回去,心不在焉。
皇后站在窗下,见皇帝无精打采地回来,就知她必然从季贵妃那里得来与她认知不同的消息,陷入苦苦深思中。
赵攸善于思考,也是勤快的君主,唯独偏听偏信,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不近女色。
想来也是不敢近女色,给她几分勇气也不敢去触碰季贵妃以及后宫众人。
小皇帝回来后,见皇后立于窗下,长身玉立,身姿清秀,也很赏心悦目。她开口道:“皇后不休息?”
“我等陛下。”皇后回身走到小皇帝面前,见她后退两步,怪道:“在陛下眼中,我是洪水猛兽,让您这般避之不及?”
还真是说对了。赵攸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跟皇后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能惹恼她。她面带笑意,回道:“女人都是洪水猛兽,让男人望而叹之。”
皇后叹然,真想问她:陛下是男人吗?
可惜此时尚早,昨夜已吓到她了,连亲近都不敢。她想了想,才道:“陛下歇会吧,我去拿药。”
小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位皇后秘密太多,与书里的不一样,莫非温轶送她一位假皇后?
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她在殿内转了会,见皇后来了,才骨碌爬上床。
她动作快,就像一阵风掠过,皇后笑了笑,觉得自己与她置气也是荒唐。她生气,罪魁祸首也是不知道的,还傻傻地以为她是故意冷待。
有了早上的经验后,她直接向皇后讨要药膏,自己上药就好,皇后的手若不小心重了些,她就会骨折的。
皇后不勉强她,将药膏递给她后,就俯身在榻沿坐下,道:“殿下可想要新太傅,您有何人选,我可替你办到。”
她大好的心意,小皇帝却不领情,嘀咕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皇后侧身而坐,见小皇帝嘴动了动,却没有听到声音,微微蹙眉后就转过身子,问道:“陛下说什么?”
小皇帝不答,自己给自己上药。她早有新的太傅人选,长公主的夫婿安时舟。他是世家子弟,不服温轶,也有自己的人脉,他若为太傅,自然是大好。
皇后默然叹息,她在思量自己的话哪里错了,有了太傅,才可接触朝堂上的事,否则困坐宫中,井底之蛙,就看不到亲政之日。
榻上的小皇帝上好药,抬头见皇后深思,心中咯噔一下,就道:“我不要太傅。”
皇后微笑:“陛下可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这是□□裸的讽刺,羞得小皇帝面色发红,咬着牙道:“皇后想从我这里套话?朕偏不告诉你,休想。”
皇后性子好,对她的冷言冷语也不恼,反甚是体贴道:“我觉得安时舟不错。”
小皇帝不气,惊疑地看着皇后。这个女人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她选定的人都知晓。
皇后又道:“安时舟文采好,且是皇亲,是世家子弟出身,可将陛下与赵家诸位皇亲紧密连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你、你。”小皇帝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皇后有毒!
赵攸不说话,就意味着皇后猜中了,她欲伸手接过皇帝手中的药膏,道:“我可助陛下成事。”
“我却不信。”小皇帝气鼓鼓的,又道:“你这么大的力气,与旁人都不同,神神秘秘的。”
皇后一怔,原来症结在这里,她浅笑道:“陛下想知道?”
赵攸点点头,看你怎么接着忽悠我,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