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三王子说完了那句“下毒的是我乌蛮国的人”后, 除了晏莳,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当即都变了。三王子赶在崇谨帝尚未来得及开口之前, 又道:“皇帝陛下, 此事虽说与我乌蛮国人逃脱不了干系,可这事与你们也有关。皇帝陛下,您看了此物就会明白。”

三王子说完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崇谨帝对乐公公使了个眼色, 乐公公会意,迈着小碎步来到三王子面前,将信拿到手,然后呈到了崇谨帝面前。

崇谨帝皱着眉头将信看了一遍,当即一拍龙椅,大怒道:“花谦承!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乌蛮国的三王子!”

花谦承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屁滚尿流,急忙从朝臣中走出来, 跪倒在地:“皇上,您何处此言?臣, 臣怎会谋害三王子殿下?”

崇谨帝气得将信一把摔了下来,但信太轻,并没有摔出多远,花谦承只好跪爬几步将信捡起来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吓得浑身发抖:“皇, 皇上,这信不是臣写的。”信上的内容是告诉南王三王子已死,落款是花谦承。

“不是你写的,你当真以为朕不认得你的字?”崇谨帝气得胡须发颤。

“这信可是在你手下人那里截下来的。”三王子道,“皇帝陛下,您可派人查看昨夜花大人又没有派人出皇城便可知晓此事。”

崇谨帝点头道:“宣守城将军魏和进宫。”

过了许久,魏和穿着一身盔甲到了大殿之内。

崇谨帝问:“魏和,昨夜康乐国公可派人出城?”

魏和道:“回皇上的话,昨天夜里子时,一人骑着马自称是康乐国公府的人出城有要事办。臣以为花大人是在为陛下办事,所以便放行了。”

崇谨帝像刀子一样的眼睛看向花谦承,花谦承吓得摊到了地,只听崇谨帝又问:“而后可有人再出城?”

“有,”魏和道,“是睿瑛王爷的人,他也说是有要事要办,不过那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康乐国公的人却始终没回来。”

看守皇城各个城门的都是穆王的人,魏和自然也是,因此,他说的话崇谨帝还是很信的。

崇谨帝又看向晏莳问道:“景初,你昨晚派人出去干什么去了?”

晏莳答道:“回父皇的话,昨天夜里三王子殿下突然来找我,将差点儿中毒一事说了。三王子殿下在乌蛮国时便查到咱们朝中有人与南王相互勾结,但却不知是谁。昨晚他发现饭菜中有毒后,子夜时便来找儿臣,说他已经扮做假死的样子欺瞒过了旁人,想必与南王勾结的人定会按捺不住想要到乌蛮国报信,只要儿臣派人到城门口处看守,定能将那人擒获。不过,我派去的人晚了一步,那人已经出了城。出城之后,我的人才将他截住,这信就是这样来的。”

“送信之人现在何处?”崇谨帝问道。

晏莳道:“儿臣无能,那人武功高强,逃掉了。”

晏莳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三王子假死一事确实是他二人商量好的,但实际情况与他们所说的有所出入。

那日在酒楼——

三王子摇摇手里的酒杯,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若我身死的消息传回国内,你可知我王叔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吗?”

晏莳道:“可是起兵攻打我朝?”南王对大渊的土地垂涎已久,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三王子摇摇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会先杀了我父王。”

晏莳一皱眉:“这是为何?”

“因为他等不及做国主了啊。”三王子将脸转到窗外,看着熙熙攘攘地街市,“我最是了解他,他心里比谁都急着当

国主,可却偏要做出一副甘为人下的虚伪样子。这些年,我父王对他言听计从,身体也已日薄西山,他早就想取而代之。可一旦我父王亡后,这王位该是我的,我不死,他怎么会让我父王死呢?我若死了,就只剩下几个还不满十岁的幼弟。如果我父王也马上死了,他就会让人假惺惺的劝他做国主,理由就是我那几个弟弟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重任。然后他会假意地推辞一番后,如愿以偿地登上那国主之位。哦,对了,他肯定还会说,他是暂代国主之位的,等我哪个弟弟长大了,会把位置还回去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三王子又把脸转了过来看向晏莳。

晏莳摇摇头:“乌蛮国主,为君昏聩无能,愧对百姓;为夫贪淫好色,愧对发妻;为父不慈不仁,愧对儿女。”

三王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小莳啊,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咱们两个还真挺像的呢。”

晏莳笑了笑:“那三王子可是要假死?让他们将消息带回到乌蛮国?”

“正有此意,”三王子道,“而后我会向大渊借兵清君侧,平奸臣,到时还需要你的帮助啊。”

晏莳拱手道:“乐意至极。”

于公于私,晏莳都不会拒绝。南王野心勃勃,他没当上国主之前便已对大渊虎视眈眈,总是起兵骚扰大渊,若是他当了国主,只怕两国永无宁静。而三王子却不同,三王子厌恶战争,若他是国主,两国自会修好,不再有战乱发生。

二人商量已定,三王子便按照计划假死,为防止他装死露馅,晏莳特意从曲流觞那里要来了一枚假死药,等事后吃过解药便好。

三王子假死之后,果然有乌蛮国的人前来查探,确定他已死的消息,便将消息转给了花谦承。像三王子方才说的,他在子夜时偷偷前往睿瑛王府找晏莳帮忙,这根本是没有的事。按照计划,晏莳早已命人守在城门口,只等着花谦承的人出去了,他的人再跟出城门做做样子再回来。

花谦承的人他们根本就没动,还指望着他到乌蛮国给南王送信呢。等他给南王送完了信,任务便已经完成,回来的路上,自会有晏莳的人将他杀了。

至于方才的信,那是桑瑜到花谦承那里将他写信的内容誊下来交给晏莳,晏莳又让江清月伪造的。

花谦承只知道那信的内容确实和他写给南王的信一模一样,但他不知那信并不是他写的,一来江清月伪造他人笔迹实在高明,真假难辨,二来他做贼心虚,根本不敢细看。

崇谨帝听完晏莳的话脸面已经沉了下来:“康乐国公,你还有何话说?”

“臣……臣……陛下,那信不是臣写的。”花谦承以头抢地,“臣怎会与南王勾结,杀害三王子!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啊!”

三王子冷笑一声:“你我无冤无仇,在此之前又素不相识,难不成这事是我在陷害你了?况且,我亦是堂堂一国王子,怎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花谦承的目光又往晏莳的方向看去,三王子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赶在他开口之前道:“国公大人,你看睿瑛王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是我也王爷相互勾搭成奸,陷害于你?”

花谦承确实是这样想的,但让三王子揭露出来,面色的表情微微一变。

“可真是笑话,我与王爷此前并不认识,又岂会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达成共识,来陷害于你?你是不是以为王爷负责鸿鹄寺的事情,让我们有了狼狈为奸的机会?是不是以为昨夜我为何偏偏只求救于王爷一人?”三王子嘴角噙出一抹笑,“我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与王爷也是点头之交。昨日差点儿遇害,王爷被皇帝陛下派来掌管鸿鹄寺,你说我出了事不找他,难道要找你吗?

三王子又接着道:“国公大人,您可真是小人之心。我听闻王爷可是您的儿婿,你们是这样的关系,他岂会害你?还是国公大人早有害王爷之心,因此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三王子前面的话说的不打紧,可这最后一句却着实害。将花谦承与晏莳之间的关系摆在了台面上,这样一来,花谦承更是罪无可恕。

穆王突然走出来道:“父皇,此事扑朔迷离,一时难以决断。今日可是您的寿诞之喜,有什么事不如等过了今日再说。”

崇谨帝对穆王这些话十分欣慰,现在朝上可还有他国使节,他不想让别国看了笑话,便借了这个坡下了:“穆王所言有理,先将康乐国公押到刑部,此案等明日再审,不知三王子意下如何?”三王子再怎么说是在大渊朝境内遇的险,他理应场面性的问问。

三王子倒是没问题:“一切听从皇帝陛下的安排。”

接下来便是给崇谨帝过寿宴,重头戏主要是在晚上,吃吃喝喝再看看节目之类的。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外国使节便来辞行,因三王子的案子未了,因此他和他带来的人都不能走。

就算是能走,他也不能走,他还要拖到南王成为国主向大渊发兵的时候呢。

这天早上,晏莳找到卫朔,对他道:“舅舅,你回南疆吧。”

“可是……”卫朔有些迟疑了,一旦三王子借兵成功,大渊朝便会全力帮他攻打南王,他想在那时帮他,与他并肩作战。可是晏莳这里他又放心不下,尤其是知道他有了身孕以后,便更是担心。

“舅舅。”晏莳微笑道,“我已经长大了,在这皇城之中我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只有自己。我有爱我的明庭,为我出谋划策的清月,还有你特意培养出来保护我的桑瑜。更何况,现在朝中已有一半是我的人,在这里我会好好的。可是三王子殿下却不同,他只有一个你了。”

卫朔慎重思考之后,还是同意回南疆。他与他纠缠了十七年,明明心中最是在意,可却将这满腔爱意瞒藏在心中,不敢说也不能说。

卫朔随着外国使节一道走了,晏莳因为要上早朝,没有去送他,是花凌代他去的。

这天早朝上,群臣便商议了花谦承一事。最后,崇谨帝命穆王彻查此案。

下了早朝之后,晏莳没去大理寺而是先回了王府,将此事说与花凌听了。早在他与三王子定下计策之后,他便告知花凌了。花凌自然也知道,他外祖父现在就被关在乌蛮国里。

花凌听后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了句理应如此。

晏莳叹了口气,将他轻轻搂在怀里。虽说花谦承对他没什么父子之情,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他爹,若他出了事情,小王妃想必会很难过。

花凌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了,不再像以前那般说搂在怀中就搂在怀中,现在花凌微微曲着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的样子还有些滑稽。

“如果心里难过就说出来。”晏莳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背。

花凌让晏莳坐下,他将晏莳搂抱在怀里,只觉得胸膛满满登登的,他怎么会难过呢?花谦承,要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早死了。

花凌享受了一会儿软玉温香,就有大理寺的人来找晏莳,只得恋恋不舍地让晏莳走了。

晏莳回来的倒挺早,天还没黑呢就回来了。花凌忙迎上去问这问那:“哥哥,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已经三个多月了,晏莳紧致的小腹慢慢变得柔软,晚上脱下衣服后隐隐可以看出肚子那里鼓出来一小块。

晏莳揉揉眉心,表情异常地严肃:“明庭,

我有事要对你说。”

“哥哥你说吧。”花凌让椅子上垫了个垫让他坐下。

晏莳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话就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出口,花凌也不急,就眨着好看的大眼睛看着他。

晏莳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道:“明庭,你可知你娘是怎么死的?”

“我娘是病死的啊。”花凌不知道晏莳为什么要这么问,歪着脑袋瓜看着他,可又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哥哥,你难道想说我娘不是病死的?”

晏莳这会儿倒是希望花凌不要这么聪明:“你娘确实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毒害致死。”这是今日十方门门主告诉他的,不仅如此,还给了他几样铁证如山的证据。

花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当即半丝血色也无,下嘴唇抖了半天,方找回自己想要说的话:“哥哥莫与我开玩笑,我娘,我娘就是病死的。”说到后来似乎连自己都不信了。

晏莳心疼地把他的双手拽紧在手心中,目光柔得不能再柔,仿佛要从里面溢出水来:“明庭,又是谁告诉你你娘是病死的呢?”

“是我爹,我娘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我……我……我爹……”花凌说到这里就有些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哥哥,哥哥的意思是说我爹是骗我的?我爹说我娘是病死的,哥哥说我娘是被人下了毒的。可是……可是……这……这太乱了……让我好好捋一捋……好好捋一捋……”

晏莳的眼中盛得满满都是担忧,他就知道,若是他将此事告诉给小王妃,小王妃就会是这样,可是他又不得不将实情说出来,毕竟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有权知道真相。

过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花凌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再看脸上已是泪流满面:“难道说,我娘是被我爹下毒害死的?”

晏莳走到花凌面前,用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地亲吻着他脸上的泪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无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句话。

花凌早就知道他娘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也不想在晏莳面前哭得这么丢人,可晏莳现在这么一说出来,这满腹的伤痛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全都涌了出来,滔滔不绝,避无可避。

这一哭,便恨不得将这些年所受的所有委屈,所有苦难,所有伤痛狠狠发泄出来。花凌将手环在晏莳的腰上,把他抱在怀里。还好有这个人,还好他得到了这个人。

这一天,花凌哭了许久,似乎把这一生的泪都哭完了。哭过之后,只觉得堆在心中多年的郁结一扫而空,接下来,他便要血债血偿了。

晏莳唤来下人打来一盆温水,洗过手巾后,他亲自为花凌擦拭着眼睛和脸。又担心他明早眼睛会肿,又命下人到曲流觞那里取了些药,他又亲自细细地为花凌涂抹上。

花凌的眼睛红红的,哭完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让人笑话。”

晏莳的指腹轻轻地揉着他的眼周围:“谁说当爹了就不能哭了,伤心了自然要哭出来,免得憋坏了身体。”

花凌听着这话心里十分熨帖,情不自禁地抱了抱晏莳的腰,又在他脸上飞快地啄了一口:“还好有哥哥在。”

晏莳也回抱住他:“也还好有你在。”是你让我品尝到爱情的滋味,有了幸福的感觉,也是你让我冰冷孤寂的心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