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胥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说到这里时昭王殿下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但我也没太理会,又想当个好帮手, 又不敢说话怎么行。我就又说, 据说乌蛮国国主残暴不仁,性格喜怒无常,常以杀人取乐。公主们也是昭王殿下的妹妹,他怎可忍心将她们推到那吃人的魔窟里去?昭王殿下就说,成大事者必要有人牺牲。我又说, 如果连自己的至亲骨血都保护不了,那还成什么大事?我说到这里时,昭王殿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爹就骂我,说我什么都不懂,胡言乱语的。我就说我都十八了,怎么就什么都不懂了。”
花胥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有些口干舌燥的,端起旁边的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然后爹就把我拽出了昭王府,脸色沉得也很难看。到家后劈头盖脸地就把我给骂了, 说什么我对昭王殿下不敬,不会审时度势, 不会看人脸色。反正乱七八糟地说了我一大堆,我气不过就和他说,我本来不愿意去昭王殿下那里做事,是他非要逼着我去的。到了那里什么都不说,他就说我像根木头似的, 又说我不如做个哑巴得了。可我说话了,又说我说的不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大哥你说,我就是怎么做都不对呗。”
花凌愤愤道:“就是的,怎么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到底要怎么做?”
花胥拿起摆在旁边的苹果似泄愤一般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晏莳瞧他大口吃着,竟也来了几分食欲。花凌一眼就瞧出他心中所想,唤来下人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摆在晏莳面前。
“然后我又问爹,我说的怎么就不对了?就算不对的话,你们也不该这么生气。善用人者要听取八方意见,要容纳不同种的声音,”花胥嘴里还含着苹果,说这话时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就昭王殿下这样的,我一说反对的话,就和我生气,这整个不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吗?我说他成不了什么大器,顶多也就这样了。我还劝他离昭王殿下远点儿,免得以后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再归罪于他。然后爹竟打了我一巴掌,大哥你知道我长这么大,爹还是第一次打我。你看看,这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呢。”
花胥边说着,边将左脸凑到花凌面前让他看,那上面的巴掌印确实是清晰可见。
“快取止痛膏来。”花凌忙命令着下人道。
“我不涂那些个玩意,涂到脸上腻腻的,我这也没事,等明天就好了。”花胥摇着头表示拒绝,又接着道,“爹打完了我之后,我就和他说,我以后再也不去昭王殿下那里了,然后他就让滚,我就滚了。”
止痛膏拿来了,花凌不管花胥怎样挣扎,按在那里就给他涂了厚厚的一层,还用干净的布片给他在脑袋上缠了一个圈包扎上了。
花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垮着一张脸:“这看起来我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似的。”
花凌忍着笑意:“这样挺好的,明天早上掌印就会全消了,二弟晚上就住在府里吧。”
花胥拒绝着:“不住了,我这是趁着夜色偷偷跑来和你说的,和你说完了心情好多了。我要是被爹发现我在这里就更不得了了。不说了,我得走了。”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住啊?”花凌一脸的担忧。
花胥吐吐舌头:“哪里不能住?以前我不也整日夜不归宿的,不也没什么问题。”
花凌被他这么一说便没在坚持,花胥确实像他所说的那般,他还没嫁过来时,花胥就整日不在府里,总是跑出去玩儿,一个月能见到他两三次都算是好的了。
花胥抱抱拳:“王爷,大哥,我走了。”
说罢,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花胥走后,晏莳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花凌凑过去一脸担忧
地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
晏莳摇摇头:“晏旌竟想要获嘉去和亲。”
“啊?”花凌呆愣愣的没明白什么意思。
晏莳瞧着小王妃这副表情颇为有趣,心情不由地大好,在他脸上捏了捏:“晏旌想要用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去和亲,放眼整个宫中,未出嫁的适龄的公主只有获嘉最合适。”
花凌的脸上当即显示出一股愠色:“这个昭王怎么这么坏!心肠都是黑的。可是哥哥,他不是还在以获嘉来要挟你吗?怎么会把她推出去,让她去和亲呢?”
“昭王以为,他派到外祖父军中的人已经在那里扎根牢固,这样我的作用就小了。”晏莳耐心地给小王妃解释着,“更何况现在父皇把我堆出来,这让晏旌感觉到了威胁。他这个人,自负什么都比我强,只在这身份上,却是他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前几年,他几次让他的人旁敲侧击的和父皇说,要立他为太子。可都被一些老臣打了回来,原因无他,就因为他不是嫡长子。其实就算他现在不找我麻烦,等他收拾了穆王以后,也一样会找我的麻烦。只要我在的一天,他便不能如愿以偿。”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花凌有些着急,仿佛明天获嘉公主就要去和亲似的。
“不急。”晏莳看着小王妃着急的样子,心倒是一点点稳了下来,“晏旌此时只有这个打算,想必再过几天便会禀给父皇。咱们还有时间,要赶在晏旌把和亲这事告诉给父皇前面把这事解决了。”
晏莳现在倒有点儿感谢花胥了,若不是花胥,他们就不知道昭王还打着这么个主意。若是等他把事情禀明了崇谨帝之后,他们就会被动许多。不过花胥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些容不得晏莳细细思虑,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获嘉,不让她去和亲。
晏莳命人将江清月唤来,将事情的经过与他细细地说了,江清月也是面色一沉。
花凌道:“咱们可不可以先一步找个好人家把获嘉给嫁了?”
“此法虽好,但并不可行。”晏莳道,“我一直想给获嘉配上一个好夫郎,但纵观整个朝廷却没有合适的人选。况且,就算有适合的人选,只要我一经提出此事,昭王那里便会反对。他若是那时便将和亲一事提出来,获嘉怎么都逃不掉的。”
“昭王此举实则是想给殿下一个下马威。”江清月清冷的声音从口中传出,“他想让殿下知道,这就是与他作对的下场。”
晏莳点点头:“据我对晏旌的了解,他在向父皇奏请此事之前,一定会来探探我的口风,想看看能不能在我这里取得些什么好处。”
花凌问道:“那他想要什么?”
“定是让我将父皇寿宴一事让给他。”他那点儿小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哥哥真把这事让给他了,他就能放过获嘉吗?”
“自然不会。”晏莳冷哼一声,“他还是会推荐获嘉去和亲,一来是为了敲打我之前的‘不听话’,二来是认为应当趁我羽翼未封之时将我除掉。”
花凌紧蹙眉头:“他怎能这般无耻。”
“不无耻又怎会是昭王呢。”晏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他与他那个母后的心都是一样的阴狠,一样的无耻。当初那个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花凌张大了嘴巴:“哥哥是说小皇子是被他们杀的?然后嫁祸给了母后?”他说的这个母后指的是晏莳的亲生母亲。
“此事我一直在查,相信终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晏莳道。
花凌将手覆在晏莳的手上:“哥哥,总有一天咱们会还母后一个清
白的。”
晏莳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坐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又俯下腰吐了一阵。也许是最近这几日习惯了,晏莳的精神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咱们再来说说获嘉的事吧。”晏莳接过花凌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
江清月道:“殿下,我倒是有一法子,若是获嘉公主生了重病呢?”
“生了重病?”晏莳重复了一句,蓦地眼睛发亮,“妙啊妙啊,清月不愧是清月,这个主意妙极。”
花凌一脸的困惑:“哥哥,你这是在笑什么啊?获嘉如果生了重病哪里好了?”
晏莳耐心地给小王妃解释着:“若是获嘉生了重病,便不用不和亲了。曲公子医术了得,定有那种可以让人看起来像生病,而又让太医查不出病因的药来。咱们要赶在昭王向父皇进言获嘉去和亲之前便让获嘉装病,这样一来,昭王也不知咱们是早已知晓了此事,以后的事情就更好办了。”还有一个原因晏莳没说,若昭王知道晏莳他们已经知道他打算让获嘉和亲的这件事,那么昭王第一个就会怀疑在花胥身上。
晏莳又将曲流觞唤了过来,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曲流觞果然了得,对晏莳说他今晚配药,叫他明天取药。
药是花凌带进宫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花凌都会到宫中给继后请安,获嘉当然也在。他趁人不备,将药塞进获嘉手中,简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获嘉公主也是冰雪聪明,将药瓶不着痕迹的收好了,示意花凌放心。
几天后的早朝上,崇谨帝上完朝刚要说散朝时,突然看着晏莳又道:“景初,今日去看看获嘉吧。”已经成年已立为亲王的皇子虽说可以入后宫拜见生母,但晏莳只是个郡王,因此无诏不得进后宫,今日崇谨帝是特许他入了后宫。
“获嘉怎么了?”晏莳心知此计已成,心中大喜,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崇谨帝面色有些阴郁:“你到宫里看看她就知道了。”
晏莳忙又做出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急匆匆地就往后宫走,他不忘偷眼观看昭王的脸色,发现他面露疑惑,更是在心里偷偷地笑。
晏莳到了德嫔娘娘宫中,宫人通报允许入门后他方进去。
见过了德嫔娘娘,德嫔娘娘将他带到到获嘉公主床前。
床幔下垂,更衬托出里面的人的脆弱。饶是晏莳知道获嘉的病是假的,这心也疼了一下。
他几步走到获嘉公主床前,获嘉公主紧闭双眼,面容十分苍白。
“德嫔娘娘,获嘉这是怎么了?”德嫔娘娘虽然也是知道获嘉公主是装病,但她宫中的人并不干净,她身边就有继后的人,就只能与晏莳接着演下去。
德嫔娘娘用手绢拭拭眼角:“我也不知,只是前几天获嘉就说身体不舒服,找来太医看,太医也只是说应当是现在季节更替所致,开了几副药吃下去也没见好。现在这病竟越发的严重了,昨日竟还吐了血。你来之前她刚刚睡下,王爷再等一等,一会儿获嘉就会醒。”
晏莳攥了攥拳头,大怒道:“是哪个庸医来瞧的病?”
德嫔娘娘道:“是赵太医。”
赵太医是昭王的人,晏莳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踹的一个趔趄,又大骂了他一顿。德嫔娘娘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假意劝慰了几句,晏莳又放了几句狠话,赵太医才连滚带爬地走了。
这时,获嘉公主的床上传来了动静。
德嫔娘娘道:“你们兄妹二人聊吧,我在外面等你们。”说着,她将一干太监宫女都带了出去。
晏莳忙到获嘉公主面前:“获嘉,你怎么样了?
”
获嘉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事的皇兄,就是身体有些无力,别的没觉得怎么样。”
晏莳点点头:“你这‘病’会越来越严重,且需再忍耐些时日,再有一个月便是父皇的寿诞,等寿诞结束后,你再慢慢‘康复’起来。”
获嘉公主点头应允:“获嘉省得的。”
晏莳又要说话,只觉得胃里又涌出一股恶心感。获嘉公主这房里有些药味,他可能是闻着这味道不舒服了。
获嘉公主见状,急忙把床下的痰盂找出来,晏莳吐了一阵后才觉得好受些。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获嘉公主一脸的担忧,她是装病的,她的皇兄莫不是真病了?
晏莳瞧见获嘉公主一脸担心的样子,心中十分动容。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事不该瞒着她的,于是晏莳便将他怀有身孕一事说了,最后叮嘱道:“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半分,就是德嫔娘娘也不要说。”
获嘉公主自然知道此事有多严重,连忙点头应允,又真心实意地为晏莳高兴着。
晏莳又宽慰她道:“获嘉,咱们的苦不会白受。皇兄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母后的仇会报,咱们兄妹二人也会拿到原本属于咱们的一切。”
见到了获嘉以后,晏莳的心情很好,回去后还吃了一碗饭,不过这饭没吃完多久又全都吐了出来。
花凌这阵子跟着晏莳也没怎么吃东西,晏莳稍稍皱一下眉头,他就心疼地不得了。又唤来了下人把曲流觞叫了过来,曲流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王妃,又叫在下来什么事”花凌自从知道晏莳有了身孕之后,只要晏莳但有些风吹草动的,他就会把曲流觞拎过来,叫他给瞧瞧。曲流觞一天来这暖阳阁里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花凌道:“哥哥方才把吃的东西又吐出去了。”
曲流觞悄悄地叹了口起:“王爷请把手伸过来。”
晏莳也觉得自己没事,但奈何小王妃总是不放心,只得依着他的意思让曲流觞来瞧。
曲流觞号了一会儿的脉后道:“脉象平稳,胎儿发育的也好,王爷没什么大碍,呕吐只是正常的孕期反应罢了。”
花凌长舒了一口气,曲流觞又嘱咐了几句后溜溜达达地走了。
晏莳看着花凌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明庭,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真的没事的。”
“可哥哥方才又吐了。”花凌皱紧了小眉头。
“不妨事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晏莳笑笑,“明庭,再给我吹会儿曲子听吧。”
花凌连连答应着:“那哥哥要吃些东西,吃过后我吹两首曲子给你听。”
晏莳叹了口气答应着,只得又吃了些东西。
小王妃满意了,拿起玉笛吹了起来。
吹过笛子后,他又陪着晏莳沐了浴,俩人又一道回床上休息。
花凌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说怀孕的人最好少看书,当心累坏了眼睛。
于是每天都不让晏莳看书,只他拿着书给念。晏莳却也是无奈,他怎么听说的是做月子的时候不可以看书?
但晏莳没有拂了小王妃的好意,每日在床上,伴随着小王妃轻柔舒缓的读书声入眠,倒也睡得安稳。
离着崇谨帝的寿诞还有半个月,各国使节便陆续赶来了。因今年是崇谨帝五十年寿诞,故此才会这般热闹。
各国使节前往鸿胪寺去,自有鸿胪寺卿交代。晏莳只每日过去露个面,走一下过场而已。
花凌担忧晏莳的身体,有时也会虽他一起去。
这日二人刚出了鸿胪寺天色已然不早,
夜市刚刚摆起来。晏莳闻着街边小摊竟来了食欲,便要找一家吃下。
现在天气已然转暖,坐在外面也不冷。花凌自从不能不从,晏莳想吃阳春面,花凌就找了个看起来相对安全一点儿的地方让晏莳坐下,二人等待摊主上面。
面刚一上来,一股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晏莳吃了一口,眼睛里放光,花凌更是十分高兴,暗暗记下这面摊的位置,想着以后尝买些给晏莳吃。
面快吃完的时候,就见远处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喊什么“站住!”
紧接着,一个身穿异服的男人从面摊衣衫而过。
这个男人刚过去,就见后面又来了个男人,这男人是大渊朝百姓打扮,三十多岁,剑眉星目,十分的英气勃勃。他施展轻功,边追那个男人嘴里边喊:“站住!”
本来晏莳无意多管闲事,可看到后面那男人时,这眼睛和嘴巴蓦地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