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觞一听是江清月叫他去, 兴高采烈地就往那走,离着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清月公子我来啦!”
可一进到房里一眼就瞧见了晏莳, 面上的喜色一僵, 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王,王爷也在啊。”
“坐吧。”晏莳示意他坐下。
曲流觞却如坐针毡,总觉得今天没什么好事。
晏莳没让他猜得太久,直接开门见山道:“曲流觞,你是十方门的人。”不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句。
曲流觞心中惊起惊涛骇浪,表面却不动声色地打着哈哈:“王爷真是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十方门的人,我没来王府以前就是个在江湖上卖药的郎中罢了。”
晏莳倒不急得与他辩解,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咱们在去霞西村的路上时,遇到了一伙人,你自言自语地说那是十方门的人。听闻十方门的人十分神秘,不是内部成员根本不知如何辨明其门内各众的身份。就是我,派人查了许久, 也未曾知道该如何辨别一个十方门的人。那么,请问曲公子, 当初是怎么一眼看出那些人就是十方门的人呢?”
曲流觞恨不得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狠狠扇一个耳光,让你多嘴!让你多嘴!但现在为时已晚,曲流觞看看江清月,江清月也在看着他,那目光还是那么的冷冷清清, 让他心中更加难受。
曲流觞决定死不承认:“王爷,单凭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我行走江湖多年,知道点儿各门各派的秘密不算什么稀奇事。如果王爷想听,我能给王爷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晏莳淡然一笑:“既然曲公子不想承认,那就算了,本王也不逼你。今日天色已晚,曲公子明日再走吧。”
“不是,王爷。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怎么就要赶我走啊?”曲流觞有些急了,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还没开始说呢,怎么上来直接赶人呢。
他将目光放在江清月的身上:“清月公子,你得为我说几句话啊。咱们同在王爷府里这么长时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江清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清楚?”
曲流觞张了张嘴,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晏莳道:“清月从不为不坦诚的人求情。”
曲流觞还想再辩解,但晏莳这话正正好好地扎在了他的心上。半晌后,曲流觞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清月,慢慢地走了出去。
晏莳叫进来两个王府的暗卫:“暗中跟着他。”
曲流觞当天晚上就走了,那晚皇城里下了一场大雪。
可曲流觞走后没多久,其中一个暗卫回来报,曲流觞跟丢了。
这倒是在晏莳的意料之中,别看曲流觞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心思缜密,只怕他一出了王府,就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晏莳挥挥手,让那两个暗卫不要再寻他了。
兴隆布行的后院。
曲流觞刚一打开门,只觉恶风不善,他忙闪身将飞过来的杯子躲过了,杯子撞到门上,又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哎——你怎么进来就打人呢!”曲流觞刚躲过了杯子,迎面又来了一掌。
“我打你因为什么你不知道?”花凌也不与他多废话,迎面劈过来几掌。
曲流觞忙出掌还击,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了一处,打了几十个回合之后,花凌一脚踹在曲流觞肚子上,将他踹在椅子上坐好:“要不是看在你我从小就相识的份上,今天你就死定了。”
曲流觞捂着肚子哎呦了几声:“我说你也真够狠的,不过这事确实怪我,是我不够谨慎。但是没想到王爷这么聪明,我稍稍露出一点儿破绽
就被他察觉到了。”
花凌听他夸奖晏莳,面色稍霁,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解决。”
“是是是,我自己解决。”曲流觞又揉揉肚子,“别的不说,就说清月公子还在王府呢,我怎么着也得想法子回去啊。”
花凌揍了曲流觞一顿,心里的气出去不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和王爷说,我们十方门的门主倾慕他许久。”曲流觞出着馊主意,“所以才派我潜进府内暗中保护他。”
“呵呵。”花凌冷笑了几声。
曲流觞缩着脖子摸摸胳膊:“你这么笑很吓人的。”
花凌抬起一手又揍到了他的脑袋上,曲流觞哀嚎了一声又去捂脑袋。
“知道害怕还出这些个馊主意!”花凌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像一只苍鹰在盯着一只肥嫩的野兔,“你竟活生生地给我找了个情敌,这个情敌还是我自己!”
曲流觞干笑了几声,也觉得这个主意是有点儿馊:“王爷现在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再爱上别人呢。”
这话听着倒是舒服,花凌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些:“那也不行,你再换个主意。”
“那就说我对清月公子一见钟情,所以才潜入府内。”曲流觞又道。
花凌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你以为我家哥哥像你这样白痴吗?”
“那你说怎么办?”曲流觞反问道。
花凌双手一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做出让人识破身份的事。”
曲流觞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法子。我也想早点儿再回去,在外面这三个月天天想念清月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呢,就被赶出来了。”
花凌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算算时间晏莳也该从大理寺回来了。
晏莳许久没去大理寺,大理寺积攒了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这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因此这几日晏莳早出晚归有些忙碌。
临近年了,皇城里的雪下得愈发大了,现在天有些黑,大理寺的门口点着两个大红灯笼,风一吹摇摇摆摆的,和雪混在一起,倒是有几分韵味。
晏莳边与大理寺的官员交代着什么,边往出走,还没到门前,就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形,心中一喜,忙疾走了几步:“明庭,你怎么来了!”
“哥哥。”花凌听见晏莳的声音欢欢喜喜地朝他那里跑去,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我来这里接哥哥回家的。”
晏莳身上的疲惫竟被这一句话神奇的驱散了,他一眼就瞧见花凌是一个人来的,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不带个下人,就自己跑来了?”
“我嫌带下人累赘,又让我小心这个又让我小心那个了。”花凌俏皮地噘了噘嘴,“还不如自己来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晏莳给他紧了紧衣领,不让雪从里面钻进去:“就算不带下人,也要带几个暗卫,现在天已经黑了,别让我担心。”小王妃长得比天仙还美,要是被别人觊觎了怎么办。
花凌笑嘻嘻地握住晏莳的手:“我知道了哥哥,这次是我的不对,我以后再出来会带上暗卫的,不让你担心。”
晏莳笑了笑,牵过他的手:“走吧。”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晏莳将自己的汤婆子塞进花凌的手里:“好生捂着。”
花凌将车窗挑起来一个角,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满眼里都是笑意:“哥哥,你看这雪下得多好看啊。”
晏莳的心中忽然一动:“明庭,我带你去逛逛夜市好不好?”
花凌忙将窗帘
撂下,狠劲地点着头:“好啊好啊,哥哥咱们就去逛夜市吧。”
晏莳吩咐着车夫将马车赶到皇城内最大的那个夜市里,夜市里禁止马和马车通行,到了夜市入口处,车夫便将车停了下来。
晏莳最先从车上下来,又牵着花凌的手将他扶了下来。
今夜虽是下着雪,但整个夜市丝毫未见受到影响,依然热热闹闹的。
雪下得很大,不是那种细碎的小雪,而是那种如鹅毛般的大雪。今夜无风,雪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下来,看起来潇洒肆意。
远处的灯火将这里映衬的有些发亮,花凌身着一袭白衣,外面又罩着一袭雪白色的大氅。他快活的朝夜市那里看去,他本就长得极美,站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更是让他看起来格外漂亮,像雪中仙子一样。
晏莳只觉得看到这样的花凌,心跳动得厉害:“明庭!”他轻唤了他一声。
“哥……”剩下的话全都被晏莳吞了下去。
花凌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晏莳会主动吻他,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眼前就是夜市,那里还有很多人,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人在做什么,那些人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虽然是这样,花凌却不打算离开晏莳的唇,反而加深了这一吻。晏莳的唇有些凉,唇舌相交,彼此间呼吸缠绕。这苍白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终于结束。
晏莳的脸有些红,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就鬼迷心窍,做出了如此逾矩的行为,但是他不后悔,人这一辈子,总要随心所欲一回。
花凌有些害羞的抱住晏莳,在他怀里软软的叫了几声哥哥。
晏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又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夜市里。
今晚虽有雪,但不怎么冷,夜市里很热闹,这觉得这里的温度比别的地方又高了许多。花凌进到这里走了没多一会儿鼻头上就冒起了细汗,他和晏莳打着商量:“哥哥,我想把大氅解下来可不可以啊?”
“不可以。”晏莳坚定地拒绝,“你现在出着汗,这一凉一热的别再着了凉。”
花凌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什么。
夜市里的小摊一个接着一个,有卖日常用品和首饰的,也有许多小吃食。人群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花凌拉着晏莳的手,像只小泥鳅快活地在各个摊子前钻来钻去。
到了一个糖葫芦摊前,花凌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晏莳轻笑着买了一串塞进他的手里,花凌咬了一口马上道:“不好吃。”
晏莳就着他的手将他咬过的那半颗山楂咬了下来:“还不错啊。”
花凌娇嗔道:“哪有哥哥给我做的糖葫芦好吃,自从吃了哥哥做的糖葫芦,就再也吃不下去别人做的糖葫芦了。”
晏莳笑了笑:“那一会儿回了王府,我再给你做一次?”
花凌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两人又牵着手慢慢地往前走,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穿得很贵气,后面还跟着四个下人,看起来十分气派。
“爹?”花凌猛地止住了脚步,喊了一声。
花谦承着急走路,真没瞧见这二人,听到花凌唤他,这才看到:“王爷,王妃。”
晏莳点点头:“岳父大人,真是巧啊。”
花凌歪着脑袋瓜问道:“爹,您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来吃好吃的的?”
一提起这个花谦承就来气:“我来找你二弟,这臭小子好几个月没瞧着人影了。方才在府中听人说在这里瞧见了他,便来看
看。”
“哦。”花凌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寞落,“那不打扰爹了,有时间咱们再聊吧。”
花谦承又与晏莳客气了几句后便带着人走了。
花凌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过身来,晏莳握紧了他的手:“别难过。”
花凌也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哥哥,我以前从未想过我爹对我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可是自从璐瑶去了禅林庵以后,我突然像开了窍一般。这些年,爹并不怎么与我讲话,他与我说的话,只是一些的客套话,他从来没说过我哪里不好,这种感觉并不像父子,有些像陌生人。但是与二弟和三弟却不同,他有时候抱怨二弟不务正业,总跑府外去玩儿。三弟又调皮捣蛋,弄坏了什么东西。他嘴里虽是埋怨着,但眼睛里却是带着笑的。”
“方才遇到我爹,他只急着去找二弟。”说到这里,花凌低下头来,声音里有着一丝哭腔,“可我也外出几个月刚回来,我不求他问问我这几个月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哪怕,哪怕责备我为什么回皇城这么多天了,也没回康乐公府看看他也好。”
小王妃这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听得晏莳心都碎了,晏莳将他轻轻搂在怀里:“明庭,你没有参与到你以前的生活,是我的遗憾。但我保证,往后的日子会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花凌吸了吸鼻子:“刚才还开开心心的呢,都怪我提这些干什么。哥哥,我饿了,咱们在这里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吧。我看那边的馄饨摊闻着怪香的,咱们去吃那个好不好?”
晏莳仔细看了看花凌,发现他不是在强颜欢笑,也就放下心来,牵着他的手,往那个馄饨摊走去。
馄饨摊也是摆在外面的,支起了一个大棚子,里面放了几张桌椅,生意还挺火爆,全都坐满了,也赶巧了,晏莳带着花凌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桌的人吃完了走了。
摊主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干净,晏莳要了四晚馄饨。他一碗,小王妃三碗。摊主惊讶地往二人脸上看去,都是十分漂亮的贵公子,还以为他们是邀请了别人一起来吃,也就没多问,马上下了四碗馄饨。
不大一会儿工夫后,馄饨就端上来了。晏莳将另外两碗馄饨放在一旁晾着,花凌先用勺子搅弄了一下碗后舀出一勺汤来喝了一口:“嗯!哥哥好吃好吃,你快也尝尝。”
晏莳轻笑了一声,在小王妃殷切的目光中也尝了一口馄饨汤,确实不错。
在得到晏莳的夸奖后,花凌更开心了,勺起一个馄饨欢快地吃了起来。
馄饨摊的大棚严格来说只有个顶棚,四处都是竹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过往的行人。
花凌吃过一晚后摸了摸肚子,拿起另外一碗吃起来:“哥哥,还从未这么吃过饭呢,真有趣。”
晏莳看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伸手就能摸到雪花,但坐在馄饨摊这儿浑身暖融融的,似乎是两个世界一般。
晏莳笑道:“如果你喜欢,日后咱们经常出来。”
花凌重重地点头:“好啊哥哥。”
因花凌急着回府吃晏莳做冰糖葫芦,所以二人吃完了馄饨就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睿瑛王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各处的灯还亮着。
晏莳来到厨房里,厨房值守的大师傅坐在锅台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开门声,浑身激灵了一下忙站起来:“王,王爷,王妃。”
晏莳点点头:“可还有山楂?”
“有的有的。”大师傅连连点头,“王爷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你回去吧,本王自己做便可。”晏莳道。
大师傅以为自己没睡醒,忙晃晃脑袋,想让自己
清醒些:“王爷,你说什么?”
“山楂在哪?”晏莳也不多解释。
“在这里。”大师傅忙找出一袋山楂。
“冰糖呢?”
“在这儿。”大师傅又手忙脚乱地找出冰糖,王爷入府这一年多,还是头一次来厨房,当真是有些吓人。
“王,王爷,还需要什么?”大师傅磕磕巴巴地问着。
晏莳想了想:“给本王削几只签子吧,能做糖葫芦的那种。”
“啊?”大师傅彻底以为自己是没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