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知道, ”萧君逸笑了下, 脸颊上竟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就这样,才给他多添了几分呆萌的气息, 更像夜子曦记忆里的那个时刻黏着他的孩子,全然依赖的模样。
“可是我舍不得,哥哥已经很辛苦了, 教里那么多事情都要关心,还有你的身体……若是再因为我陷入危险,我是绝对没法原谅自己的。“他这般说着,身子往前倾斜, 几乎是直接钻进了夜子曦的怀抱, 正欲开口再说几句软话让人更加心疼自己,却突然站了起来,看向了走廊,眸色微凝。
“哥哥,很久没见了,阿允很想跟你促膝长谈一番, 但是我等会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晚上再来找你。”他收回目光,眼中的冷意被压下, 微微弯下腰,在夜子曦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一触即离。
几率发丝从肩背上滑落,荡在夜子曦脸旁,引得他鼻头一痒,几乎想要打喷嚏。
“哥哥可千万要等我……”尾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墙外,若不是额际被冷风吹过格外明显的潮冷,他怕是都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也许那个孩子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不过是因为思念过度罢了……
“教主!”夜子曦正晃神,就听到璃月匆匆赶来的脚步,回过神,就看到那张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自责,“这里的账面出了问题!”
夜子曦眉头一皱,抬手接过她手中的账本,匆匆翻阅了几眼,虽然看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那一笔笔刻意勾画出来的数字还是格外清晰,最后一页上的汇总,足足有十万两白银!
虽说十万两,对于浮罗教来说,算是九牛一毛,完全不会伤筋动骨,但是这种事情,却是绝对无法姑息的。
更何况,这种账面上的事情,轻易很难作假,这些银子的去向,不说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损失,但绝对是对他教主威严的一种挑战与蔑视!
“不止如此,属下派人去了附近几座城里的产业秘访了一下,账目都有问题,跟交上来的数目对不上,粗略计算,可能已经达上百万两了。”璃月语气森然,神情有些低迷。
账面的事情,出于对她的信任,教主一直是交给她来管理的,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你先不用自责。”夜子曦淡淡安慰了几声,道,“凭你做事的细致程度,发生这种事的概率该是很小的,先想想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他自己都犯懒从来不关注这些,又怎么能苛求一个有无数事物缠身的护法能面面俱到?
可这么大的数额,很显然教内已经有了奸细,而且势力颇大,手眼通天,这才是他绝对无法姑息的事。
“是属下失职,”璃月弯了弯腰,面带愧色,“这平月城和周边几座城,因为离教内远一些,所以交账都是三月一交,再由专人将盈额送回教内,附带着另外一份账本以做查看,属下估计是那本明账有问题,押送的人……”
她说到这,住了嘴,可已经够清晰了。
夜子曦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笃笃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却让人心境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假装不知道吧,”过了半响,他才来了这么句,看着璃月一脸诧异,微勾了勾唇角,安抚道,“都已经丢了,暂时先别管了。”
“可是……”璃月不赞成地蹙了蹙眉,张口欲反驳,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住了口,“您是说……”
“两种可能性,一是下手的那个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了此事,等到下次交账的时候,按照既定流程走,便可以顺藤摸瓜,另一种可能,此次我们突然起意来到平月城,兴许已经打草惊蛇,这但凡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为了怕我们查出来,他一定会想办法扫尾。”
到底是看了无数权谋剧的,夜子曦头脑清晰,分析的,也还勉强有理。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璃月也平静了下来,深深地朝他行了一礼,转身退走的时候,轻轻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安慰。
他们一直护着的小孩,也终于长大了。
“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夜子曦才想到还没跟她说阿允已经找到的事。
不过算了,这人既然说会来找他,等他自己去跟他们见面吧。
这么多年,虽然不说,但是这两人啊,也都是牵挂着他的,都嘴硬不肯承认罢了。
待到傍晚,夜子曦用过晚膳,就在房内细细翻看那本账本,这里的字体,在他的学习下,识读已然没有问题,只是这字……依旧是差强人意。
也难为他一个用惯了自来水笔和圆珠笔的人,要去适应那软趴趴的毛笔了,蝇头小楷什么的,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来了就进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他轻轻说到,眼神却没有半分偏移,无比刻苦认真的样子。
“哥哥真警觉,看来内力又精进不少。”萧君逸倒挂在房檐上,嬉笑着从窗外探出头来,晃了晃身子,一手撑住窗框,一个旋身翻了进来,落地姿势帅气,手上提的两个小瓶子稳稳当当,甚至不曾发出磕碰声。
“好好的翻什么窗?又不是不给你开门。”夜子曦有些无语,这孩子这些年绝对是学坏了,翻窗这种事都做得出!
“谁让哥哥太好看了,我在外面看着都不敢出声,就怕这不过是我的幻觉呢。”萧君逸舔着脸凑过去,一脸痴迷地看着他,撩人的情话张口就来,让夜子曦无奈扶额,却错过了他眼中的认真和疯狂。
看看,果然是在外面学坏了吧!
“哥哥这发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心疼地捻起一缕置于手心,白日里被见到这人的惊喜所笼罩,竟是没有顾及到这些。
他用拇指轻轻揉搓了一下,发质柔软顺滑宛若绸缎,只是这发色,却让他的心被狠狠揪紧,疼到几乎窒息。他轻轻低下头,在那一缕银白上落下一吻,这般火辣的举动,终是让夜子曦感到了尴尬。
他用力将自己的头发抽了回来,将脸瞥向一侧,淡声道,“不过是拔除蛊毒的后遗症,能活着已经很好,怎么能苛求更多?”
再说他又不是女子,黑发与否,形象如何,对他其实并无什么实质影响。
“可是我会心疼。”萧君逸握着他的手,放在他的双膝上,扣得紧紧的,用自己的体温焐着那双冰凉的手,双目灼灼地盯着他,想要将他的心情和那煎熬焦灼的情思一并传过去,却只得到那人一个宠溺的笑。
“好了,多大人了还撒娇。”夜子曦噙着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跟小时候一般无二的态度,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纵容一个调皮的孩子,温柔清澈至极,不带半点旖旎。
啊,是了,他的哥哥素来迟钝。
萧君逸也不知自己心里是酸是甜,一面庆幸他的迟钝,这么多年过去仍旧孑然一身,一方面又有着诸多不甘。
恨不得将这人用力桎梧在怀里,吻着他的红唇,一字一句诉说着这许多年的相思之苦和绵绵情意,一遍又一遍,说到他再无法逃避,说到他面红耳赤,说到他能深刻记住为止。
可却只是略带狼狈地别过头,转移话题道,“哥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将两个小瓶拿起来,献宝似的在夜子曦眼前晃了晃,两眼亮晶晶的,“午时看到你在看院中那株腊梅,想来是喜欢的,我就去平月楼求来这腊梅果酒,用秘法所酿,产量极低但是味道极好,想来你会喜欢的。”
夜子曦看着这两个圆咕隆咚的瓶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我看那棵树只是因为我在发呆好吗?什么时候变成惜花之人了?!
少年,脑补太多是病啊……得治!
而且……平月楼是咱家开的好吗小兔崽子!
拿自己家的东西来献宝,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心里吐槽不断,他的面上却还是一片清冷,只是耳垂微红,有些许不自在,“不必,我……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
萧君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回了酒瓶上,再转回他脸上。
不善饮酒,那也就是说……
他的双眼一亮,笑容越发灿烂,“这其实不算酒哦哥哥。”说着,他翻手拿过桌上的玉杯,把瓶塞拔了出来,一股清香的腊梅香混杂着水果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让夜子曦不禁翕动了下鼻翼。
唔……真香……
“你尝尝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萧君逸抬手,将那杯子递到了夜子曦唇边,温热的手指触到了他略微冰凉的下巴,让他的眼神越发黯淡了几分。
哥哥的身子,还是跟以往一样冷呢。
禁不住那人满是殷勤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夜子曦抬手接过,纤长的指节划过他的掌心,抿了抿唇,抬头一口饮尽了,缓缓睁开眼,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给他添了几分柔弱的气质。
确实不错,他甚至没有尝到酒味,只有甜甜的果味,像果汁一般,却又不会甜的发腻,呼吸间都是一股甜意,让他微微眯起眼,不自觉地又倒了一杯。
很满意他的状态,萧君逸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却趁着夜子曦不注意,在他放下的一刹那,调换了一下位置,然后端起这一杯,就着那块带着浅浅水印的地方,抿了上去。
果然……很甜呢……
“哥哥,你这几年,就一直在闭关吗?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偷偷痴汉了一把,萧君逸微红着脸看向他,却呆住了。
夜子曦微眯着眼,端起已经空了的杯子,不断重复着往嘴里倒的动作,一张脸冷冷清清的,甚至颇为严肃,像是在教训属下一般威严十足,只是那耳垂微红,整个人透着一种不符以往的稚气。
“哥哥?”萧君逸凑了过去,甚至贴到离他脸不到一指的地方,嗅着他甜美的吐息,呼吸瞬间粗重几分。
真的醉了?
“哥哥还认得我是谁吗?”他抬手抚上夜子曦的脸,轻柔地滑动着,分毫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面前这个美丽至极的泡泡,就要碎了。
夜子曦转头,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喝着自己的空杯,没有应答。
“呵……”萧君逸这才轻笑出声,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揽进怀中。
时隔五年,他已长成了一个强壮康健的大人,再次把这人抱住,那把纤腰竟比以前还要瘦了,让他不由地放轻了力道,生怕一不小心,就真的伤了他。
“哥哥,你想要什么呢?恩?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他凑近那绯红的耳垂,轻轻地呵了一口气,用那又低又磁的声音蛊惑着,这个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任何防备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呢?
来,全部告诉我,让我满足你。
能完成你心愿的只有我。
能为你赴汤蹈火付出一切的只有我。
能爱你重逾自己生命的只有我。
所以看看我吧,爱上我吧,把自己全然交给我吧……
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再没任何事物能将我们分开,让你体会到从未有的关心与爱意,独属于你的,只要是我能给予的一切!
“我要……远离萧君逸,他……危险……”
就在他以为夜子曦已经全然醉了,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整颗心,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