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魄不难解, 所需药材早已备好, 只是它本就是为压制蛊毒而种, 一旦拔除,那烈焰王虫会瞬间反弹,没了任何阻碍, 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凶猛。
夜子曦嘶声嚎叫着,挣扎扭动着,接受着来自地狱之火的炙烤, 生生从床上滚落在地,逐渐失了力气。
黎吻将凝香珠制成的粉洒在了香炉里,燃起的青烟袅袅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感觉精神一震, 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可已几乎半晕厥的夜子曦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不断痉挛的手指生生在自己手臂上划开几道长长的口子,他却感受不到痛苦一般,抬手想要继续,被韩枫捏住了纤细的腕子,强行压在了一侧。
“啊……唔……”夜子曦本来力气就大, 现在更是失了理智, 而且不知是否被香气所扰,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癫狂, 手脚被制便用头去磕,几乎将韩枫也撞出内伤。
原本清澈的眼眸也似着魔般通红一片, 红宝石般鲜艳,几乎能滴出血来,白皙的皮肤上青筋暴起,甚至有些较细的已经爆裂开来,形成大片大片令人心惊的淤血肿块。
“你好了没!唔……”韩枫几乎快制不住他了,又被他当胸狠狠撞了下,唇角逸出一丝血迹,十足的狼狈。
“催魂啊催,要是不让这香燃烧完全,你就是再来十颗都没用!”黎吻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一边掐着时间,手上飞速捣着药罐,听着后面痛苦的喘息和呻。吟,却根本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个手抖下错了剂量。
要命要命,这一次若是治不好,恐怕就是他最后一次给人看病了!
强行将自己跑偏的思绪拉回,黎吻手下动作飞快,数百种药材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按顺序倒入了药罐中,一旁的璃月熬着药,不时回头看两眼,一张冰山美人脸也少见的显出几分焦急。
等到夜子曦的挣扎再次微弱下去,甚至已经微微翻出眼白,那一罐颜色难以言喻的东西才算是熬好,被韩枫捏着下颚灌进去,流的满身都是,却无人在意,直到他眼睫微颤,似乎要再次醒来。
“按紧了……”黎吻低声吩咐了这么句,用力在他手腕划下一刀,鲜血四溅,又拿出了那只金蟾蜍放在伤口处,任其大快朵颐,没多久,金色的蟾蜍体积迅速增大,甚至连颜色都隐隐透出了红。
就在此时,他胸口处再次鼓起了一个小包,顺着心脏游走了一圈,然后缓缓地,朝着手臂的方向移动,在它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想来那处的经脉早已被损坏殆尽。
“呱——”似乎是嫌着蛊虫移动太慢,金蟾蜍高高低低地叫了起来,伸出长舌在那伤口上来回摩挲扫过,却没有再吸血,而夜子曦的挣扎也越发剧烈起来,被韩枫和璃月联手压制着,痛苦又绝望。
眼见那东西已经到了伤口处,黎吻定了定神,双眼亮得惊人,趁着它钻出来的一瞬间,将金蟾蜍重新兜了回去,又朝那火红色的一团上撒了把粉,看着它身子一僵,翻身从夜子曦手上掉了下去,几只短小的脚蹬了蹬,便没了动静。
“好险好险,千钧一发……”他轻呼一口气,寻来一个白净小瓷瓶,将那虫子装了进去,有些脱力地摊在地上,扯了扯自己早已被汗湿的领口,嘟囔起来,“下次我可再也不看病了,真是要了命了,这么搞下去,我非得折寿不可!”
“他怎么样了?”虽然已经知道是成功了,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像是为了听得那一句确切的答案,安下那一刻鼓动不休的心。
“能怎么样?当然是好了呗!本神医出手,哪有摆不平的!”黎吻白了韩枫一眼,有些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还伸手拍了拍,咧嘴笑道,“不过也不亏,这烈焰王虫我从来是只闻其名的,这回落到我手里了,我可得好生研究下。”
事情落下帷幕,他瘫在地上不想动,索性就没挪窝,看着韩枫将人抱回床上给人更换衣物,突然想起什么,冲他喊道,“对了,差点忘了,他醒来之后,可能会虚弱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你们可要把人看好了,出什么事,本神医可概不负责!”
“虚弱?”韩枫给他掖被角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来看他,见他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米白的衣物染上了点点红梅和几片灰尘,摇了摇头,半扶半抱地将人拖了起来,放在了椅子上,“虚弱到什么程度?需要多久?”
“虚弱就是虚弱呗,能到什么程度?”黎吻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他可能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也是挺惨的,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了,”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同情,“至于多久么……他这蛊得了快十年了是吧?那起码要个一年多的,慢慢才能好起来。”
“这是为何?不是蛊毒具解了吗?”韩枫还没开口,璃月就已来到桌边,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桌子登时发出咔哒一声,有些歪了。
一双杏目微瞪,带了几分杀气,似乎他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下一掌,就会落在他身上一般。
“什么为何,你们都是猪脑子吗?”感觉自己被威胁了,黎吻有些愤愤地挥了挥小拳头,可对上那双杀气腾腾的美目,瞬间蔫了,怂哒哒地把自己的爪子收了回去,“它能蛊惑人心,自然对身体有所损害,若不是有寒冰魄相压制,他早就变成一具傀儡空壳了,可就算如此,烈焰王虫对他身体损害都是巨大的。”
他苦着张脸,委屈巴巴道,“对于神经的破坏暂且不提,蛊虫在控制他身体的同时也在吸收他的养分,而为了不让宿主那么轻易死亡,他们还会透支生机给身体造成一种‘尚且康健’的假象,一旦蛊虫失灵,没了这掌控,他这身体可不就像被完全掏空内在的破棉絮么?一年我还是说少了呢,按他这么虚弱的样子,没个一年半载别想下床,更别提练武了!”
语毕,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除了夜子曦绵长的呼吸,似乎没了半点人气。
“那什么……其实也不是很久是吧?毕竟这次只要调理好,长命百岁是没问题的,总好过三天两头的爆发……”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沉默,黎吻挠了挠头,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却没有人搭腔。
一年么?
倒也不算久。
黎吻的话一语中的,夜子曦从昏迷到能够起身已经花了一年半时间,期间整个人瘦的已经几乎只剩下二两骨头,被埋在被子下,竟已经看不出明前的凸起,令人心疼不已。
期间夜子曦无数次派人出去找寻萧君逸,却都铩羽而归,失了目标,索性闭关,将脑中纷纷扰扰的记忆碎片全部整理了一遍,又用这虚弱不堪的身体重新练起浮罗心经,他绝不能成为需得仰人鼻息的废物。
韩枫他们废了这么大心思救他,不是为了让他拖后腿的!
五年后
一处恢弘的大殿上,斜躺着一个红衣美人,美目轻阖,呼吸绵长,完美的身段被束在一层薄纱里,更添魅惑。
先不提那净白如瓷的皮肤,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头白发。
青丝三千,尽皆变了白,软软垂在软塌上,被火红的长衣裹出几丝清冷,到不失光彩。
璃月快步走进,却缓了脚步,停在离人几米远,凝神看着,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破这迷梦般的美景,定定入神。
“嗯?怎么不叫我?”夜子曦听得声响,睁了眼,刹那间光华流转,还有些许外散的威压被他尽皆收回体内,乍一看上去,除了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便再无半分威胁,手无缚鸡之力般,柔弱无骨。
“听说您出关了,属下特来拜见。”璃月微微矮下。身子,行了一礼。
事实上她之于夜子曦的特殊性,让她完全可以无惧任何礼法教条,但随着夜子曦年岁越大,她反倒越发刻板守旧,将那儿时温婉的邻家姐姐形象全部收回,重新恢复成了一个忠诚无二的下属。
“恩,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夜子曦站起身子,一头银丝逶迤而下,更衬得他肤色雪白,眉目如画。
勉强从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他便开始重修武功,倒是因祸得福一口气冲至第八重,却陷入了瓶颈,便索性出关了,倒不曾想到竟已过去这么久。
“近日可有要事?”在他的命令之下,这几年浮罗教众人安分守己,极少出任务,更是不曾在公众视线中露面,没了那嗜血残暴的原主,现在的浮罗教不过是个不为大流所容的异教,却也算不上什么魔教,所以在武林上勉强能说得上话。
“回禀教主,前段时日尹家流传出藏宝图的消息,现在各路人马都已齐聚一堂。”璃月神色淡淡,语气轻飘,似乎多有不屑。
可不是么,这江湖上每隔那么段时间都会有那么几张藏宝图,但从来都是假的,不过是引得众人自相残杀,重新洗牌的手段罢了。
“这倒有意思,我们也去看看。”夜子曦轻抚唇角,不知想到什么,泄露出几缕笑意。
既然他们主动去找人找不到,那就让人来找他好了!
尹府外,熙熙攘攘的车队排了很长,几乎要绕到下个巷脚,来往的行人无不驻足凝视,低声切切。
“烦死了,这尹华安的什么心,明明知道再过几月就是下任武林大会,他现在搞这么出,完全没把你放在眼中嘛!”许彻晃了晃脑袋,似乎是不适应马车,憋屈地厉害,抬手就将窗户打开,一边朝外张望一边抱怨,“好好的非要坐什么马车,娘们唧唧的,我这骨头都快坐软了。”
“再坚持下,若是马匹,怕是更难安置。”一道温润的男声从另一侧传来,却非但没有将人安抚好,反倒让他更加烦躁,“我就是看不惯尹家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家里出了个皇妃就了不起了?什么东西!这里可是江湖,论势力,他尹家非得排到天边去!”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不就是记着尹家小公子儿时打了你一顿吗?”那人语带笑意,隐隐调侃。
“我呸!我那是让着他,不然早给他扔池塘里去了!”许彻轻哼了声,却不知看到什么,啧啧叹息,“这不知是谁家的马车,这么张扬?”
萧君逸闻言,侧头看了一看,仅一眼,便恍若被巨石击中,双目微瞪,呼吸都停了半拍。
那……那是……
“哎?喂,你去哪儿啊?快到我们了!”马车里只听到许彻气急败坏的喊叫声,却再无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