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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入主朝廷什么的,封大摄政王已经是第二次干了,自然是熟门熟路。
无论是诸位藩王的大军在返回前各该暂驻何地,还是后宫中先帝与“伪帝”的妃嫔们该如何安置,到傍晚时分,封晏舟都已安排得井井有条。
唯有他家的小祖宗,择黄道吉日要正式登基称帝的楚怀瑾,他还没找到时机安抚得了。
瑞阳宫已经烧得只剩些许残垣断壁,楚怀瑾又是后位空虚,所以未来一段时间里,他就暂住在凤仪宫,这个皇后中宫之所。
楚怀瑾坐在圆凳上,看看回到他身边伺候的老熟人二五仔,看看被这位玉蝉姑姑指挥着打扫宫殿、摆放新家具与饰物的侍人们,再看看窗外的树、树上的鸟、鸟旁的叶子……
反正,他就是不去看正坐在他身旁的封晏舟。
封晏舟无奈地笑了笑,就示意殿中的所有侍人与侍卫全都退下,向楚怀瑾解释了起来。
“我当初带你离京前,还上了第三份自请削藩的奏折,你父皇察觉京中局势微妙,又以为我是真心投靠了朝廷,就把遗诏交由我保管,为的就是防他在山崩前还未能废了楚怀宸的太子之位。”
“所以,我曾手握遗诏的确是真,只是你父皇亲笔圈定的人选却是楚怀宇。而我在看过那份遗诏后,就把它给烧了。无论是我先前给东郡的那份,还是我今日再拿出来的这份遗诏,全都是假的。只是在给楚怀宇的遗诏里,我故意留下了破绽。而给你的这份,纵算是你父皇在世,只怕也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封晏舟停顿了一下,不像是炫耀,反倒似自嘲般地说道:“我对大宁的圣旨有多熟悉,怀瑾你是知道的。”
……楚怀瑾就说,他爹就算脑子再不清楚了,也不可能要传位给他这颗白菜啊!
敢情是黑心商人毁了正品,再拿着1:1高仿去斥责A货是假冒伪劣产品。
关键是,这A货也是他卖出去的。
也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否则就封大摄政王这操作,还不得让人挂到网上,骂他祖宗十八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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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晏舟看着楚怀瑾脸上,那在惊愕中还带着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伸手勾了几回,终于还是成功地把楚怀瑾的一双纤白柔荑握在了手中。
“我先前没与你说,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是怕你如现在这般,在知道了真相后,会在百官面前露了形色,反不如方才那样惊愕要好。”
封晏舟盯着楚怀瑾终于看向了自己的眼睛,神色中带上了几分认真,“怀瑾,你我一个是先帝的之子,一个是南郡藩王,生来就不可能真像个任侠般纵情山水,全然不顾其他。今日我若不当这大宁的国君,无论是谁坐在了那张龙椅上,不出十年,也定然会削藩……”
封晏舟的面容变得更为严肃了一些,沉声说道:“到时,我若不联合诸王造反,我们就会被圈在京城,终生被严加看管,甚至你也会因为皇亲的身份而被强行指婚;可我若真起兵叛乱,无论胜败输赢,这天下都是要横尸遍野、生灵涂炭。”
封晏舟说着,就在楚怀瑾的面前跪下,冲他行了一个最为规矩、最为恭敬的臣子叩拜国君的大礼。
然后,他只是直起了上半身,双膝仍跪在地上,双手放在楚怀瑾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的少年帝君,问道:“臣愿做陛下一世的摄政王,有生之年绝无二心。陛下可愿与臣携手相伴余生,共看这万里河山?”
封晏舟的声音真挚又恳切,眼中更是脉脉情深,说的更是他发自肺腑的话语。
楚怀瑾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与他对视了许久,然后忽然展颜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挑眉说道:“封爱卿的忠心,朕知道了,可……朕不同意。”
“啊?”这回终于轮到封大摄政王的脸上是一片空白。
……
…………
“我之前在南郡,巳时开始处事,就够累的了,哪个想要天天辰时就去上早朝?!”
楚怀瑾居高临下地看着封晏舟,一字一句地说道:“封大摄政王,朕最多给你十年时间。你要是还篡不了国,老子就和你分手,养年轻小郎君当面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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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晏舟先是有片刻的错愕,之后就大笑着一把将楚怀瑾整个人抱起,扛在了肩上。
他边扛着挣扎个不停的小皇帝往床的方向走,边说道:“陛下有旨,臣定会把差事办得漂亮。只是年轻小郎君什么的,陛下还是莫要想了……只是臣一个人,陛下就每每哭泣又哀求的,又哪来的余力,再去应付别的面首?”
封晏舟将楚怀瑾放到了宽大的凤床上,伸手就要去脱他的衣服,“陛下会有这般荒谬想法,定是因为臣之前太过怜惜陛下,未曾尽力的缘故。臣今日便要向陛下展示一番,臣的看家本领。”
楚怀瑾是一言不慎,捅了马蜂窝,纵然手忙脚乱地想要攥紧自己的衣带,但都没撑上片刻,就被脱了个精光,又被展示了个通透。
他到最后,甚至是如小儿般地尿在了床上,又捂着羞耻到快要哭出来的脸,被封晏舟抱去浴池,里里外外地清洗干净。
封大摄政王虽是年长了他九岁,但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特别能干,别的面首什么的,楚少帝还真是没有余力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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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瑾尚未正式登基,还有十余日的懒觉可以睡,不必考虑早朝。
他第二日是直到日上三竿,才揉着还有些酸痛的腰与大腿起了床。
封晏舟倒是一早就起了,继续处理帝王更迭的诸多事宜,等得了侍人报信说陛下醒了,才又匆匆赶回来,与楚怀瑾一同在床榻上就着矮桌用了早,啊,不,是午膳。
楚怀瑾等吃完了饭,咬了咬唇,就对封晏舟说道:“无论皇帝哥……楚怀宸这些年是如何行事,他当初毕竟曾经照顾我良多。我想在京郊选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将他的尸骸葬下,再在保国寺为他供上几卷经书,也算还了他当年的情意。”
封晏舟的眼神微动,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我家小祖宗是个心善的。”
他说着,就将还下不了床的楚怀瑾打横抱起,一路走向后宫深处,竟是直到被侍卫把守、不许闲人进出的万慈宫前才停下。
万慈宫是历代太后居住的宫殿,现在住在里面的,自然是楚怀宸的生母,先帝在遗诏中下令要给他殉葬的皇后。
楚怀瑾在见封晏舟带他往万慈宫的方向去时,就有所觉,但等他真的在朱红大门打开,看到了那万慈宫正殿中的人时,还是不由吃了一惊。
那穿着一身蓝色袍衫,扮做太监模样守在太后身旁的男人,不是昨日已“自焚而亡”的楚怀宸,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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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放不下这个‘哥哥’,就让还留在宫中的陈平救了他,又找了具尸体做代替。”
封晏舟向楚怀瑾解释完,就冲着楚怀宸又似保证,又似敲打地说道:“那伪帝楚怀宸已经在瑞阳宫大火中烧死了,你日后,不过是个出生于京中的普通人罢了。”
楚怀宸与他相视了许久,终于还是弯下腰作揖道:“草民谢过陛下与封王爷。”
封晏舟没有上前去扶他起来,而是继续说道:“你是有真才干的人,若是一辈子都只做个平民百姓,未免可惜……”
封晏舟面上露出一丝赏识,“柔兰做了我大宁的属国,便要以我朝为尊、学我朝的诗书礼仪,日后就是宁国人定也能在柔兰为官。你若还有心,也有胆量为自己再博一条出路,我可以做一份通关路引,让你带着你母亲去往西域。”
楚怀宸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更没想到,就连他的母后也能得了一条生路,不必真的为宁威帝殉葬。
他便跪在了封晏舟与楚怀瑾的面前,深深地扣了三个响头,“如此大恩大德,家母与草民此生难报,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封晏舟把楚怀瑾放到了一旁有着软垫的木椅上,这才转身将楚怀宸扶了起来。
“我今日放你一马,全是为了陛下……”封晏舟说着,忽然脸色一沉,声音转重:“望你这次真能记得陛下的恩德,莫要再伤了他的心!”
既然封晏舟说的是“这次”,那必定有所对应的“上次”。
楚怀宸便恍然想起,五年前先帝在围场要废他这个太子时,众大臣皆不敢再言语,是楚怀瑾毅然为他出言,更与封晏舟一同保下了他,才没让他在当时就背负了“谋逆”的大罪。
而在之后,他却是为了权势与自保,就将这位九弟与南郡一起送予了封晏舟。
他更是在一年前,听到楚怀洲说出“你当你那个小九是什么好东西?上一回做了最后赢家,登上帝位的便是他楚怀瑾!他可曾与你提起过半句?只怕他如今在南郡,正和镇南王琢磨着要何时反你!”后,就对楚怀瑾生了怨恨,与时不时萦绕心头的杀意。
他先前被自己的身世蒙了眼,在黑暗中沉沦了太久。
等如今清醒过来,方觉悟出,那一恩一怨相较,纵使是“上次”,也是他欠了楚怀瑾,而不是楚怀瑾欠了他的。
楚怀宸走到楚怀瑾的面前,与他无言地对视了许久,几次动了动嘴唇,最后才说道:“先前是皇兄的不对,负了小九。此次一别,你我只怕再无相见之日……草民祝陛下威加海内、河清海晏,创一代盛世,万古流芳。”
楚怀瑾看着这个曾给过他兄弟情意,却又渐行渐远、直至分道扬镳的三皇兄,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了哽咽,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小九也祝皇兄此去能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做柔兰与我大宁间的桥梁。”
“小九此言,皇兄谨记于心,余生必行之。”
这便是,日后某位自异国出身,与国主巫淳一同在柔兰推行宁化的宰相,在其一生当中许下的最真,也行得最切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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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大摄政王做事,素来有效率。
第二日一早,楚怀宸这位新晋的“大宁行商”,就带着他的母亲与封晏舟赐下的侍人们上了路。
与五年前他送别封晏舟与楚怀瑾时一样,这次楚怀瑾也送他到了京城外。
“皇兄路上多珍重。”楚怀瑾最后一次抱了抱楚怀宸,自此就真的要与这位三皇兄分别了。
楚怀宸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淡青色的物件,交到了楚怀瑾的手中。
“既然我自此去后,要与前尘尽断,小九的这个香囊,皇兄就不该,也不配再拿着……陛下,此生路上也请多珍重!”
楚怀宸说罢,就潇洒地跨上马,奔向了他的新天地。
而楚怀瑾手握着熟悉的巨丑香囊,看着正朝他冷笑的封大摄政王,却是彻底傻了眼。
……
…………
珍重个锤子!
临走还坑弟弟一把,这厚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