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黄兽医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是打这虎被戎羟送来后就被选入宫当兽医的。皇帝喜欢这东西, 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开始他恭恭敬敬兢兢业业的伺候着, 这虎在别人眼里是头野兽, 在他们这群人眼中那就是老祖宗。他们称这虎为大人, 生怕它有个什么好歹。

虽然皇帝也不是时常前来兽房,他们的心时刻紧绷着,就怕这虎大人在皇帝来时有什么不好。那时兽房四周氛围极为压抑,还有一些朝臣都抨击着兽房不该建立, 太过危险。他们也担心皇上会因此把兽房给裁掉,还好皇帝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劝慰的人, 兽房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这群人伺候那虎大人更加用心了,但这种日子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两个月也还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兽房里平静了下来, 那虎大人也比较安稳没有弄出过什么事端, 他们的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皇帝也不是每日都会前来兽房的,他们总会在皇帝前来时得到消息, 该忙碌的忙碌起来。没有得到消息时, 他们就清闲起来了。时间久了, 人心就变了,就容易生出别的想法。皇帝喜欢看猛虎狩猎, 他们这些人总要想法设法让皇帝看的高兴的, 不至于让皇帝忘了他们。

他们这群人是靠着这虎大人得到了皇帝的喜欢,自然伺候这东西伺候的比自家老祖宗都精心。狩猎这玩意儿看的多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然后伺候那虎大人的福气就想了个办法。福气说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是想看这虎大人狩什么东西它就要狩什么东西的。

做这种事自然是瞒不过黄兽医的,他一开始是不肯的,怕皇帝生气。后来有段时间皇帝把兽房给冷落了,他这个兽医的身份也没那么金贵了,便同意了福气的这一番说话。

只是黄兽医也有自己的说法,福气他们想做什么,他不过问,他只给虎大人看病。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管福气做什么,不能危及到虎大人的安危,要不然他翻脸。

后来的事黄兽医的确没参合,不过他也隐隐知道,那福气每次喂养时,都给食物里参了药。当然这并不是毒药,福气是个有耐心的人,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喂养着,直到它见见习惯了含了药味的食物。

兽的鼻子是敏锐的,后来把混了药物的东西喂给那些活着的动物吃,那些动物一奔跑,它就能闻得到。

黄兽医等人也不知道福气哪里来的耐心,伺候这么个老祖宗。他们只知道皇帝对他们兽房很满意,每次前来后都会赏赐他们不少好东西。

福气每次拿的赏赐品最少,他说自己是孤儿,拿再多的东西也没用。黄兽医只觉得福气挺傻的,没有亲人了,在宫里也该多拿点钱财傍身,等日后不伺候人了也好有个退路。福气当时笑了笑,只说不用,让他们拿着。

黄兽医看劝不动他也就不劝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谁也不能代替不是。

日子就这么过着,皇帝年纪大了后更喜欢这兽房,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事,兽房的检查也没有往日那么仔细了,他们每次等皇帝前来心情也十分平静。

黄兽医他们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一直会过下去的。谁知道这眼看着他都熬出头该卸下这肩头的担子回老家享受生活了,这就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当他听闻那虎把四皇子给咬断了胳膊,他整个人吓得差点直接去见阎王。事后皇帝派人把那死去的虎大人送到他这里时,他急的是团团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黄兽医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突然想到了福气前些日子曾有头没尾的感慨过他们现在的日子,还拍着心口说过一些话,就是让他们放心,如果真的出事都推到福气自身头上。

黄兽医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但这话肯定是不能和皇帝说出来的,他说了那不就等于自己早就知道这些事吗?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能从这场事故中逃脱,皇帝那人脾气可不好,一开始没把他弄死,那是他还有用,这事一个弄不好,他就死了。

今天王尽安找到他时,他心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见到皇帝他有些心虚,但该说的话他还是那么说了。只是皇帝最后那冷冰冰的一句问话,让黄兽医简直是心惊的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跪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流眼泪,他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人,只能惊慌失措的哭着喊着道:“皇上,老奴伺候虎大人一向是尽心尽力。这些年虎大人有一点不舒服,老奴都恨不得替它受过。它的吃食老奴每日都会检查,可是那药根本不是剧毒之物,虎大人每日又精神抖擞的,老奴实在是没有检查出来。”

黄兽医很可怜,哭的样子可怜,说这话的语气也可怜。他说的这些自己都信了,他不知道福气做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兽医,只负责那虎大人的安危问题,其余的他真的不知道。

可是他信皇帝却是不信的,皇帝现在满心满肺都是被人欺骗的愤怒。他堂堂的一代帝王,威严的坐在龙椅上,接受四海朝拜,人人惧怕。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太监一个兽医连同后宫的妃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他甚至在想,周容也许是在替自己受这场劫难。

因为灭刘忠全族的是他而不是周容,福气最恨的人也应该是他。如果有可能,福气想杀的人应该会是他吧。

想到这些,皇帝根本不想听黄兽医的哭声,这哭声都是对他的嘲讽。皇帝朝王尽安冷冷看了眼,王尽安躬了躬身体朝四下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捂着黄兽医的嘴,把他拉下去了。

黄兽医满眼惊恐,他喊着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可是那声音根本传不出来。而众人只听到他呜呜呜呜的喊声,却根本不知道他喊了什么。

林锦文在一旁垂着眼,耳边嗡嗡直响,只觉得自己满耳朵尖锐的哭声。林锦文心里明白,这件事根本还没完。就算是老虎真的追药伤人,那周容怎么接触的药物,谁给他弄得那些……这些查下去皇宫里大概要被血洗一遍了。

林锦文自认为算个冷漠的人,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但在这大周生活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是在走钢丝,而地面之上全部都是利刃,他掉下去的话根本活不了。

皇帝处置了黄兽医后,心口闷的厉害,他浑身都难受的很,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皇帝平复了下呼吸,本能的想把黄兽医的亲族也处置了。正当皇帝想开口时,元宵匆匆进殿来禀告,说是四皇子周容醒了。

这算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皇帝听了十分高兴,他站起身道:“朕这就过去看看。”王尽安扶着皇帝,元宵退在一边。

元宵没敢说的是,好不容易彻底清醒过来的周容听到自己的胳膊彻底废了,在感受到胳膊处空荡荡的。他整个人宛若疯了,他在房内大哭大闹,几个人都差点摁不住。

这话元宵不敢告诉皇上,因为他知道皇上听了肯定生气。

皇帝前去看望周容,林锦文自然要跟上去的,林锦文还带了王顺等人。王顺这些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在皇帝身边,都是小心翼翼的。再者皇帝心情不好,他们也不敢多说话,怕触霉头。

四皇子受伤后便被送到了柳贵妃宫里,林锦文在宫里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柳贵妃。柳贵妃据说是从江南的美人,入宫后很得宠,扶摇直上,成了宫里唯一的贵妃。只是身体不好,皇上便不让众人打扰她,她因夭折过一个孩子,后来便不易生产了,这些年也没有孩子。

她对皇帝送过来的周容也非常冷淡,所以周容就算是养在柳贵妃名下,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处。要不是皇上突然对他有了培养之意,说不定他根本不用经这一遭。

柳贵妃保养的极好,是个极美的女子,眉眼间有几分英气。只是神色有些冷,看谁都是淡淡的,就连对着皇帝也是如此,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身体不大好,脸上有些病容,咳嗽几声脸颊会泛起几分红润,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脆弱,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林锦文不常在后宫走动,但对柳贵妃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他记得当初和顾轻临成亲后前来皇宫,皇帝赐给他千年份的紫参时,王尽安曾说过。这紫参不多,除了柳贵妃病重用了一支,就连五皇子周康病了皇帝都没舍得赐下。

当时他一方面在感叹皇帝对自己太大方,一方面觉得皇帝对柳贵妃倒是挺看重的。

皇帝一进殿门便听到了周容嗷嗷直叫的声音,他看到柳贵妃后道:“人怎么样了?”

柳贵妃咳嗽了两声道:“高热已退,人醒来了,但心怕是要死了。皇上去看看他吧,别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的。”

皇帝点了点头朝偏殿走去,林锦文跟上。不知道是不是林锦文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经过柳贵妃身边时,这位贵人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还不那么友好,虽然柳贵妃掩饰的很快,但那股深深的厌恶林锦文确认自己没眼花。

林锦文眨了眨眼,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柳贵妃了。后宫事太多太复杂,人心又太难测。除非跟着皇帝,他根本不会前来后宫走动的。也不知道这柳贵妃对他的厌恶从何而来,真是古了怪了。

林锦文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偏殿内满屋子血腥味,周容被几个内监摁在床上不让他乱弹动,他哭的撕心裂肺的,身上跟沁了水似的,满屋子御医头上直冒汗。看到皇帝几个内监也没敢把周容给放了,他们怕一松手,周容就自残。

周容看到皇帝,哭的更凶残了,他喊道:“父皇,儿臣疼,儿臣真的疼。”

声音太过凄厉,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周容伤的是右胳膊,他望着皇帝绝望的说:“父皇,儿臣日后不能拿笔不能写字什么都不能了。儿臣好恨,儿臣真的好恨啊。”

“胡说什么。”皇帝走到周容身边沉下脸道:“你是皇子,日后就算是没了这只胳膊,你想说什么有人会成为你的手替你写。你想做什么,有人会当你的胳膊,怎么会什么都不能做。你现在最重要是要把心情平复好,把伤给养好了。朕答应你,一定会彻查这件事的。”

周容咬了咬唇,想止住哭声,但最终还是没止住,他道:“父皇,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儿臣也想忍着,可是儿臣真的忍不了,儿臣实在是太疼了。父皇你杀了儿臣吧。”

“不许胡说。”皇帝看了看御医沉着脸道:“不能给他止疼吗?就让他这样活生生的受着?”

御医忙上前查看,可是林锦文知道,这古代的医疗条件也就这样,不可能像现代这样有止疼针。他们能做的有限,周容更多的只能自己忍受着。

林锦文看着因疼痛而脸色扭曲的周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到底周容在现代应该还是一个小学生,可是在这古代,因为皇位之争,他成了一个的牺牲品。

史书上总是说帝王之路,白骨累累,但那也只是一句话而已,文字有时远远不如亲眼所见的一切冰冷残忍。

在御医为周容喂下药后便请皇帝离开了,他们要为周容清洗伤口。那场景不大好看,皇帝在场的话他们下不了手。

皇帝听了这话安抚着周容道:“不要害怕,朕就在外面。”周容嘴里被人放了东西,为了防止他因太过疼痛而咬舌,他想说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最终只能闭了闭眼睛,眼泪滚滚而落。

皇帝出去后深深吐了口气,里面的声音太压抑,他不想听,便走到殿外去了,柳贵妃跟在他身边咳嗽了两声后轻声道:“四皇子受苦了,还请皇上为四皇子做主吧。”

皇帝看向柳贵妃,道:“你对周容一直淡淡的,朕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柳贵妃看着远处道:“皇上,四皇子只是一个孩子,受这份罪,也够可怜的了。”也许是为了响应柳贵妃的话,这时传来了周容疼到极点的闷哼声。

那声音很沉很低,但还是能让人听到,皇帝听得心中一颤,身体晃悠了下。许久后,皇帝道:“这件事朕会让锦文查清楚的。”

柳贵妃应了声,没有说别的了。林锦文还特意小心的观察了下柳贵妃的神色,发现皇帝再提到自己时,她并没有太多其他的神色。心里不由的有点纳闷,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御医们为周容清洗完伤口后,周容因疼痛昏迷过去了。皇帝便询问御医周容的伤势如何,御医们也不敢隐瞒,只说周容年纪轻,伤的有点重,需要慢慢医治。

皇帝便道:“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朕,务必救下四皇子。”御医们自然不敢不答应,都说自己定当竭尽全力等等。

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这个压抑到了极点的地方呆着,便转身离开了。

皇帝这次并没有坐轿辇,而是走回乾清宫的,一路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虚。等回到乾清宫,皇帝出了一身汗,咳嗽了几声,王尽安忙让人去请了御医。

王御医前来给皇帝把脉,只说皇帝心中郁结,需要好生休养。皇帝懒得听他那一套,让他直接开方子抓药。

在王尽安去熬药时,皇帝看着身边伺候着的林锦文道:“你今天在宫里也忙一天了,回去吧。”

林锦文道:“皇上,卑职回去也没什么事,今晚就守着皇上吧。”

“你守着我能有什么用?”皇帝道:“朕身边人这么多,也用不着你,回去吧。朕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锦文咬了咬唇,行礼离开。

林锦文出宫后直接回家了,看到顾轻临时,他腿都有点软了。今天皇宫里发生的事太多了,他的心一直绷的紧紧的,回到家里放松下来才发现,他其实也是害怕的。

顾轻临看林锦文有些疲惫,忙让人准备了热水,让他先洗洗消消乏。

两人在房内隔着一道屏风说起话来,林锦文在这些事上是不大瞒着顾轻临的,只不过有的地方都是轻轻带过去了。

顾轻临听了林锦文说完宫中发生的事后,轻声道:“如果真的查出这件事和大皇子有关,你打算怎么办?皇上心里肯定不想处置大皇子的。”

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四皇子于皇位无缘,皇子中和皇位最有缘的还是大皇子。皇帝心里肯定也是有一杆秤的,但这事最为难的却成了林锦文。

查不出事情真相,四皇子跟前他过不去,但想要查出来谈何容易。就算现在有苗头指向贤妃,那证据哪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找到,何况还有皇帝的态度在那里。

林锦文听到这里笑了下,他躺在热腾腾的水里道:“你想多了,这件事根本不用我插手,皇上自己都会平息掉的。你忘了,在皇上跟前,我可是个能捣腾的主。皇上如果心里想要保全大皇子,明天事情就有结论了。”

这是现实,皇帝也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那幕后之人真的是贤妃吗?”顾轻临忍不住开口问道:“又或者是温家也出手了?”

林锦文用水抹了把脸,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日后你和温家打交道还是小心些。我把大皇子得罪的太狠,他如果真的想找事,温家也护不住你的。”

“你可会向大皇子低头?”顾轻临又问道。

林锦文心底因见到周容而残留的压抑顿时没了,他道:“怎么可能。我现在就算是跪在大皇子跟前给他求饶,他都不会放过我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求饶低头的问题。自打皇上那样对我,我就是大皇子心中的刺儿,他不把我拔出来,他能安心吗?”

他说完这些,顾轻临笑了,笑的很开怀。

林锦文这才反应过来,顾轻临大概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便拐弯抹角的逗了他一下。

想到这里林锦文也低低笑了,不管怎么样,顾轻临这个办法成功了。他终究还是林锦文,就算是心里再怎么同情周容,他也只能先顾着自己。

周容能不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此时林锦文身上的疲惫仿佛都被热水泡没了,他道:“那现在能不能麻烦夫郎帮我拿件干衣服进来,为夫进来的时候忘记拿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正盯着自己亲手拿进来的干衣。林锦文眨了眨眼,只装没看到。

他听到顾轻临在屏风另一头干咳了几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林锦文没等多久,便看到顾轻临的身影入了眼中。

这人手中什么都没有,林锦文笑了,他朝顾轻临招了招手,觉得这人真的实在是太符合他的胃口了。林锦文想世界真的是很奇妙,隔着千山万水和无尽的时空,他在一本书中故事里找到了与自己最契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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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京城下起了雨,本来开始炎热的天气,因为这场突来的雨又清凉了几分。林锦文听到雨声便睁开了眼,他们房内的烛火都是燃烧到自然灭的,他醒来时烛火已经快燃尽了。他下床换了一根蜡烛,又把被密雨敲打着的窗户关上了。

再次回到床上时,顾轻临往他身上挨了挨,含含糊糊道:“怎么了?”

林锦文把人往怀里揽了揽,低声道:“没什么,你睡吧。”顾轻临嗯了声,又睡过去了。他本就爱睡,今天又陪林锦文胡闹了一通,实在是太困了。

林锦文看着顾轻临,只觉得这人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是在某种时候隐忍到极点的时刻,更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锦文想,这是属于他的人,他要陪着顾轻临走完这一辈子的。所以,他得好好的。

林锦文起身时,雨还在下,甚至比一开始更大了些,顾轻临还在沉沉的睡着。说来顾轻临是比较嫌热的,但因身体之故又不能时常用冰,这凉凉爽爽的雨天让他感到十分舒适,比往日睡得沉些。

林锦文轻手轻脚的起来,然后自己把衣服穿好,洗漱一番临走时吩咐玉竹和三七他们仔细着点,不要打扰到顾轻临休息。

玉竹和三七自然是应下了。

林锦文冒着雨入宫时,皇帝已经起身了,让他惊讶的是萧如归也来了。

他的那一丝惊讶没有逃过皇帝和在场众人的眼,皇帝等人都以为他是怕萧如归来了会分了他的宠爱,皇帝还望着他叹口气摇了摇头。

林锦文听到皇帝的叹息声,才回过神慢腾腾的行礼。皇帝道:“萧如归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你们两个齐心办事,朕要放心的多。”

林锦文和萧如归忙各自表示自己定当把差事办好之类的。

阴雨天皇帝精神头一般,便让王尽安去朝堂上传了声,说是不上朝了,有事让他们递折子。自打昨天发现贤妃和福气有莫名的关系,皇帝今天本来是打算临朝的。

皇帝临朝意味着周瑞监国的日子彻底没了,就算此时天公不作美,朝堂上下也是皇帝说的算。

皇帝吩咐完王尽安,就想睡个回笼觉,林锦文和萧如归便退下了。

他们出门时,看到贤妃身边的宫女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求元宵,让她面见皇上。

萧如归和林锦文看了一眼,立刻离开了。

朝御林军休息处走时,林锦文斜眼小声道:“你伤没好透吧,怎么就来了?”

萧如归看了他一眼:“我不来,什么事不都得你去做?怎么,你嫌自己没把这后宫前朝的人都给得罪了?”

“原来是这样。”林锦文哼哼道。萧如归屁股上的伤还在泛疼,他也懒得和林锦文多说什么了,忍耐着朝前走去。

两人这番交流在外人看来是极为针锋相对的,就好像林锦文对萧如归不屑,萧如归懒得搭理林锦文。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不由的在猜测,萧如归的伤没好就跑来宫里,是不是也怕林锦文取代他的位置?

当然,林锦文和萧如归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对他们来说,能在外人眼中保持着两人是不和的,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回到住处,萧如归把林锦文叫到了自己房内。他告诉林锦文,皇宫里发生了一点事。这些事皇帝本来等着林锦文入宫时处理的,结果他先来了一步,皇帝就把事情交给他处置了。

周容身边的人全部被抓了,名义上他们联合兽房,给周容下药,故意让那畜生伤及周容性命。那些人被抓后,皇帝直接让内务府换了一批人去周容身边伺候。

这点林锦文早就想到了,那老虎能闻着药味伤人。周容肯定喝下了那药,所以他越跑药味越明显老虎跟的越紧。能让周容毫不在意喝下东西的人,只能是身边服侍的。这件事皇帝根本不想细查,所以直接釜底抽薪,把周容身边的人全部给换掉了。

现在周容已经这样了,换过去的人即便有什么小心思,也不会想要他的命。

然后还有一件事便是,王尽安查出,有人真的见过周容去过兽房,走的还是偏门。是个冷宫的两个小宫女无意中看到的。周容当时神色比较古怪,所以她们记得比较清楚,两人甚至还能清清楚楚的说出周容当时穿了什么衣服。

她们也不知道周容去兽房做了什么,只知道周容好像没有在兽房久呆,便离开了。

林锦文听到这话,紧紧的皱了皱眉头,他道:“那就奇怪了,周容去兽房做什么?”

“肯定是有人引着他去的。”萧如归道:“就是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引着他去了兽房,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皇上已经命我去查封兽房,查封之事,我会仔细观察下的。”

“能让周容心甘情愿上钩的事肯定不是普通事。”林锦文抿嘴道:“这幕后之人做事,一环跟着一环,他想算计的人怕不止是周容一个。”

“现在四皇子都这样了,他还能算计谁?”萧如归声音有些冷道:“我可听说了,宫里的贤妃娘娘在自己的宫里跪了一夜了,说是要面见皇上,她冤枉。算算,这可跪了有几个小时了,皇上现在不去见她,过不了多久也会去的。”

林锦文看向萧如归好奇道:“你这个他指的是谁?”

萧如归脸色一沉道:“除了大皇子还能是谁?现在整个宫里,还有谁能比他更得意。”

林锦文撇嘴道:“我看未必,大皇子那人你也有所了解,他脑子没这么复杂,肯定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做这事的另有其人,至于宫里有没有人比大皇子更得意的。当然有了,你眼前不就一个。”

“你?”萧如归愣了下,随后他敛眉道:“若是说你的话,倒是比大皇子更得意。可是他想怎么算计你?拿四皇子受伤算计你?这完全没有根据,不符合情理啊。”

林锦文心跳的很快很急促,他仿佛终于抓住了那抹怪异之处。在萧如归忧心的目光下,他突然笑了道:“没关系,大概是想找我背黑锅吧。”

“你确定没事?”萧如归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安。

林锦文点了点头:“我在宫里向来洁身自好,想把脏水忘我身上泼不大容易。四皇子刚出事,我小心点行事没问题的。”

萧如归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他沉默了下又道:“你说这事和大皇子没关系,做这事的另有其人,那你说的这人可是温相?”

林锦文没有吭声,目光沉沉。萧如归看他那模样也不想知道了,他本来想说那顾轻临可知道这些。转念想到这毕竟是人家夫夫的事,他身为旁人有些时候实在不便多开口,于是便没有问出声了。

林锦文从萧如归房内出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处。他躺在床上,心想,自己得瞅个时间去见见柳老将军了。

这年头,什么都没有权势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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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归分析的没错,贤妃的贴身宫女一直在乾清宫殿外跪着求王尽安、元宵等人为他通禀一声,求皇上见贤妃一面。

但王尽安和元宵这个时候都不敢去触霉头帮她通禀,便以皇上睡下了为借口打发了那宫女。那宫女便跪在殿外,等着皇帝出现。

只是今天到底是个阴郁天,皇帝一直没有出现。

一个时辰后,安昭仪带着周康来了。安昭仪只说周康想念皇帝了,皇帝若是睡了,便让周康在门口磕个头,也算是尽孝心了。

王尽安哪敢让身体不好的周康在雨里面跪下,忙把人迎了进去。

后来周康自然是见到了皇帝,说了些想念的话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皇帝问他为何走神。

周康歪着头一脸萌萌哒的表情,童声童气的说道:“父皇,外面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阿青一直在雨里跪着,身上都湿透了,她是惹父皇生气了吗?”

周康这话说完,皇帝锋利的目光便射向了安昭仪。安昭仪吓得忙跪在了地上道:“皇上,康儿童言无忌,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都把人带来了,还说什么童言无忌。”

周康看安昭仪跪下了,他也忙跪下道:“父皇,可是儿臣说了什么惹父皇生气?父皇要怪就怪儿臣吧,还望父皇不要怪罪母妃。”

皇帝看了看周康又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安的安昭仪,他也知道这些年安昭仪一直在贤妃手底下讨生活。但他对安昭仪借周康的嘴来替贤妃求情,还是非常的生气。

不过看在周康的面子上,皇帝并没有太过责备安昭仪,罚了她半年的俸禄。

安昭仪自然是接受了这惩罚,她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最后还是忍着害怕小心开口道:“皇上,贤妃姐姐在雨里都跪几个时辰了,不管贤妃姐姐做错了什么,皇上总要给听听贤妃姐姐怎么说才是。贤妃姐姐是女子,如果真的心里没有委屈,哪会跪上那么几个时辰。”

安昭仪说完这话便垂下头什么都不敢说了,皇帝哼了声:“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安昭仪害怕的抖了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皇帝最后还是起身让人摆驾去了贤妃那里,安昭仪在他走后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周康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母妃,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呢?”

安昭仪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康儿你还小不懂,有些事等你再长大了点就会明白的。”

周康哦了声低下头,他小声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安昭仪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便道:“什么?”

周康绷着嘴摇了摇头道:“母妃,父皇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安昭仪说了声好,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安昭仪带着周康离开时,乾清殿只有元宵了,王尽安跟着皇帝去了贤妃那里。安昭仪抱着周康离开时,元宵给她们行了个礼。周康趴在她怀里一直望着乾清殿的大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康在安昭仪怀里睡着了。

这厢安昭仪离开,那厢皇帝去了贤妃那里。这时的贤妃可以说是非常狼狈了,她脸上没有化妆,本来就比往日憔悴不少,加上被雨淋了这么长时间,脸可以说是惨白惨白的,可以说是十分凄惨了

她被皇帝怀疑和周容受伤的事有关,这事周瑞知道,她肯定也就知道的。

贤妃看到皇帝后,眼睛闭了下,她把头磕在地上软弱的说道:“皇上,四皇子受伤的事和臣妾没有关系。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审问臣妾宫里的所有人。”

贤妃风光了这么多年,很少有这样服软的时候。

皇帝在伞下,她在伞外。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道:“那福气是怎么回事?”

“福气?”贤妃一脸不明白皇帝说的是谁的模样。

皇帝道:“就是兽房那个太监,就是他弄出的这一切。朕已经查明了,福气是多年前被你调入兽房的,这个你怎么解释?”

“臣妾冤枉。”贤妃忙哭诉道:“臣妾这些年掌管后宫,来回调往的太监不在少数,跟本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还请皇上明察。”

“你掌管后宫事宜是真,来回调人也是真,可是这个福气不同一般人。朕当初灭过他九族,朕也可以说是他的灭族仇人。那你调遣人时定能发现这些,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把有着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调到兽房呢。”

贤妃被皇帝这话问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后她苦笑了下道:“皇上,臣妾实在是无话可辩解。臣妾今日跪在这里求见皇上,不知是想让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还有一句话想说,臣妾绝对没有想要害四皇子,更没有想过害皇上,臣妾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贤妃说完这话,伸手把头上发发簪拔了出来,直直的朝自己喉咙处刺去。

皇帝吓了一跳,王尽安是反应最快的,他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左手抓住了贤妃的要刺入喉咙的手,右手放在了贤妃脖子处。

贤妃大概是真的存了想死的念头,这一簪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把王尽安的手掌都刺破了,也把她的脖颈划伤了一点。

“我的娘娘,你这是做什么。”王尽安疼的倒抽气:“皇上只是问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皇上若是不信任娘娘,哪会这么问出来。娘娘就算和皇上置气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啊。”

皇帝气急了,忙让人把贤妃和王尽安分开。王尽安疼的龇牙咧嘴的,被人扶到一旁去了。

贤妃这时大哭特哭起来,她道:“皇上,臣妾只想求皇上做主,查明事情真相。臣妾身为大皇子的母妃,不想让大皇子因此受臣妾的牵连,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铁青着脸道:“你身为宫妃,岂能自戕在朕面前,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完这句话,皇帝甩袖离开了。

贤妃还在雨里哭,王尽安手里还插着簪子呢,咧着嘴跟在皇帝身后一起离开了。

贤妃等人走后抬起了头,神色仍旧悲戚。她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把她扶起来,那宫女看着她脖颈处留下的血心疼道:“娘娘,你这是何必呢。”

贤妃这毕竟是真跪,淋雨淋的久了,有些头晕眼花,她道:“本宫了解皇上,他心疑本宫,无论本宫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本宫不这样,怕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你一会儿去请个御医给本宫把脉。顺便给大皇子和温相传信,让他们最近低调些,不要惹皇上生气。”

这御医要是能直接请来,证明皇上已经撤了软禁她的命令,要是需要通禀皇帝后才能请来,证明皇帝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如果等不到御医,那就是皇帝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她也就不用有什么盼头了。

那宫女忙应了声,把贤妃扶回房间后,她便让人去请御医去了。

贤妃宫里要请御医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这里,当时林锦文和萧如归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是元宵。王尽安受伤,皇帝特意恩赐他回去休养去了。

皇帝听了贤妃那里传来的请求,许久后他闷闷道:“去吧。”

宫人退下,萧如归和林锦文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眼神也没有交流一下。不过两人心中同时想,这贤妃手段挺厉害的。